諸史辨惑下
○諸史辨惑下
趙禹傳云公卿相造請禹終不行報謝務在絕知友賓客之請孤立行一意而巳此當以不行報謝為句而師古以報謝屬下文予固疑之及讀三劉漢書既已刊正矣
霍禹怨宣帝曰大將軍墳墓未乾盡外我家反任許史令人不省死師古以為不省有過非也正謂不曉其故猶俚語云沒理會殺耳
元后傳王莽使安陽侯舜求璽于太后怒罵責之舜仰謂曰臣等已無可言者師古曰言不可諫止此說非也其意葢云不足道而巳
漢書載揚雄解謿其末云司馬長卿竊訾于卓氏東方朔割名于細君顏注謂割損其名而訾字不解及見華嶠論所引乃作竊貲割炙當以此為正也
外戚傳云景帝召程姬姬有所避不願進而飾侍者唐兒使夜進師古以所避為月事予謂所避事不止一端安知必以此乎葢自不須注也
史記平準書云京師之錢累巨萬韋昭云巨萬今萬萬也范蠡傳徐廣注亦同漢書食貸志言累百巨萬師古注云數百萬萬也梁孝王金錢且百巨萬師古云巨萬百萬也有百萬者言凡百也汲黯傳云中國誅匈奴費以巨萬百數師古云即數百巨萬也此不唯與韋徐不同而其自為說亦復參差相戾何邪
穪衡謂荀彧可借面弔喪注引典畧以為但有貌耳夫弔喪主哀安用貌為意者以其嚴令而多戚容故也
晉書稱苻朗至晉謝安設宴請之朝士盈坐並杌褥壺席朗無事欲誇之唾則令小兒跪而張口既唾而含出頃復如之坐客以為不及之遠朗不道如此非人所為見者皆當切齒而謂朝士歆羨以為不及甚哉史氏之妄且陋也
晉史慕容德時妖賊王始稱帝號其父為太上皇兄為征東將軍弟為征西將軍臨刑或問其父及兄弟所在荅曰太上皇蒙塵于外征東征西亂兵所害惟朕一身獨無聊賴其妻怒曰正坐此口以至于此柰何復爾始曰皇后自古豈有不破之家不亡之國邪行刑者以刀環築之仰視曰崩即崩矣終不改帝號此事當時必有之然臨刑之語不應一一如是殆滑稽詼諧者所飾耳通鑑差畧之為是
梁武誅齊之諸王鄱陽王寶寅奔魏數寇梁復讐後以謀亂見誅而蕭子顯齊書乃云中興二年以謀叛與寶攸等同死其誤甚矣
北史梁鄱陽王寶寅終于魏南北史一書也既立寶寅于魏朝矣而南史中又畧書其事恐止當併于北史又南史作寅而北史作夤二字義殊亦宜從一
後漢陳容謂袁紹曰寧與臧洪同日死不與將軍同日生此指當時一日耳而魏書載莊帝之語曰寧與高貴鄉公同日死不與長道鄉公同日生北史亦然此似不可豈秉筆者潤色之過歟通鑑刪之云寧為高貴鄉公死不為長道鄉公生是矣
彭樂高齊之名將且有大功北史通鑑皆載之而李百藥正史乃不為立傳何邪
北史楊愔傳常山長廣二王謀廢濟南王愔及朱可渾天和宋欽道皆被拳杖毆擊頭面血流各十餘人持之太皇太后問楊郎何在賀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太后愴然曰楊郎何所能留便不好耶及愔誅太皇太后臨喪以御金為之一眼親內之曰以表我意葢補其所損目也李百藥齊書但云已出而無一目字豈其脫誤歟
隋史高熲平陳晉王廣欲納張麗華熲曰武王滅殷戮妲己今平陳國不宜取麗華遂斬之王甚不悅通鑑所載其語尤詳而陳書南史乃謂晉王命斬之此必當時秉筆者曲飾主闕而姚思廉李延壽猥承其誤耳跡煬帝所為當以隋史為正
舊唐徐有功傳竇孝諶妻龐氏為奴誣告當斬有功明其無罪得減死今上踐祚孝諶子希瑊請以身之官爵讓有功子惀以報舊恩按此乃明皇時事言今上者葢唐臣實錄之辭劉昫偶忘改定耳
舊唐王求禮既載于列傳而忠義傳又載之雖繁簡不同要之不當重立求禮剛直敢言固有可嘉而遂槩之忠義亦非其例也
舊唐員半千傳云其先本劉氏十世祖凝之事宋奔元魏以忠烈自比伍員因改姓員按左傳釋文員本作云而半千姓乃讀如運何邪
元魯山于蒍于歌學者往往不解其義予憶昔嘗一見而今亦忘之矣史臣記此自當畧著其辭者而唐書通鑑皆不及之殆為闕典也
韓退之驅鰐魚文苦非佳作史臣但書其事目足矣而全錄其辭亦何必也
史傳人有改名者既以今名冠之則亦當全稱今名而未改之前卻稱舊名如唐李忠臣成汭之類亦非也
五代史梁紀曰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姓朱氏宋州碭山午溝里人也其父曰誠生三子曰全昱存溫云云中和四年九月為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沛郡侯光啟二年進爵王十二月徒封吳興郡王秦宗權稱帝遣其將秦賢等攻汴王顧兵少不敢出云云開平元年夏四月甲子皇帝即位他紀皆放此徐無黨注云始自稱名既而稱爵既而稱帝漸也爵至王而後稱著其逼者予謂帝王本紀既追書尊號以冠其首則一篇皆尊號為主初書其名曰諱某自後凡見其名雖未即位例皆稱帝或稱上此古今不易之體而歐公乃以新意變之既稱其父曰某而復云生子曰某始而稱名次而稱爵至即位乃書皇帝即位而稱帝此則賓主不分體統不一不足為法也或曰遷固作高祖紀皆先稱沛公漢王然則亦非邪曰庸得為是乎葢劉子玄史通己嘗辨之矣
或問第五倫有私乎對曰昔人有與吾千里馬者吾雖不受每三公有所選舉心不能忘而亦終不用也吾兄子嘗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寢吾子有疾雖不省視而通夕不眠若是者豈可謂無私乎世皆以為美談而通鑑獨載遺馬事此既一時之語當俱錄之
溫公自節通鑑以為更加精擇削其繁蕪斯固可矣然亦時有太過處如漢書郭宗林傳云茅容耕于野與等輩避雨樹下眾皆夷踞相對容獨危坐愈恭林宗見而奇之遂與共言因請寓宿旦日容殺雞為饌林宗謂為己設既而以供其母自以草蔬與客同飯林宗起拜因勸合學通鑑載之畧同而節本直云茅容耕者危坐愈恭殺雞為饌泰謂為己設容分半食母其疏己甚不盡事情矣
通鑑記或人擬劉祥道破李義府露布事而獨載其一聯云混奴婢而亂放各識家而兢入謂義府多畧人奴婢故也事既瑣細而語尤鄙陋恐不必存
唐僖宗責黃巢姬妾輩從賊之罪有對者曰國家以百萬之眾失守宗祧播遷巴蜀今乃以不能拒賊責一女子置公卿將帥于何地通鑑所載如此夫史氏文辭須量輕重之宜彼婦人率爾之語豈有所謂失守宗祧播遷巴蜀者乎然史傳如此者何可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