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仁成为了大明帝国福州府衙的一个小帮闲,今天是他上值得第一天。
《大明会典》中明确规定,府衙有一定名额的帮闲配置,虽然府衙帮闲没有编制,属于白身临时工性质,但有俸禄,名义上是班头和捕快自掏腰包雇佣,但一般府衙每年会发约莫三四两的‘工食银‘,另外提供捕快服,腰刀,流云靴。
此刻姚仁穿着捕快服挎着腰刀,意气风发。
马班头看着穿着捕快服人模狗样的姚仁,笑容满面,昨天府衙刽子手齐胖子为姚仁美言了几句,请托了一番,姚老头私下里孝敬了一大锭十两白银,再加上姚仁马屁功夫实在不错,他也就收下了姚仁,可姚仁素有克师传言,自己得避忌讳,只是第一天也不好让姚仁猫在府衙随他们闲聊打屁,恰巧牛根这几日得罪了他,他便指派道“姚仁,不错,小伙子有前途,在府衙好好干,我看好你。牛根你今日教下姚仁如何巡街”。说完全不顾牛根幽怨的眼神,打着哈哈行去。
七月流火,虽是早晨可空气依然燥热。
牛根是个三十多的矮状汉子,一路上骂骂咧咧,显然是极不愿意在这伏暑天巡街,姚仁内心暗骂,可面上讨好,一路上发挥他不要脸的马屁神功,最后也套出捕快巡街的要点。
明白之后,姚仁不仅对自己的‘钱途‘愈发期待,原来明朝的捕快兼职真心不少,刑警公安、仵作法医、城管、法院、消防队员、黑社会保护伞等等功能不一而足。捕快们都不是靠那微薄的俸禄过活的,平日里罚没、收保护费等等很是有钱途。
姚仁跟着牛根狐假虎威的转悠了一圈,啃着白拿的梨子,心情很是暗爽。两人又转悠了一会儿,这时姚仁手中抱着一堆东西,有强拿的,有店铺老板讨好塞给牛根的,这时姚仁喘着粗气,完全成了拎东西的小跟班小弟。
走到一个茶馆后,牛根想是累了不愿再走了,进茶馆找张桌子一坐,吃着茶馆老板孝敬的茶水点心,示意姚仁将一堆东西放下,然后可以滚蛋了,爱去哪巡街就去哪,收工时来报道就行。
姚仁心里骂了几个靠靠靠,可仍然面含笑容忙应声,保证自己恪尽职守巡街,心想自己一会也找个地方猫着,大热天的让我一个人巡街,骗傻子呢,小爷也聪明着呢。
姚仁在街坊邻居面前显摆了一番,充分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可都是熟识,也不好像牛根那样白吃白拿,让他很是遗憾,拐到了另一个坊区,姚仁正准备吃拿卡要的大业,突然听到临街的一处院落里传来“死人了,死人了”的呼嚎声。
姚仁揉揉鼻子,暗道不是吧小爷我第一天上值就撞大运了,这时那处府门一开,一个婆子跑出来,看到姚仁一个捕快恰巧在此一愣,旋即嚎道“捕快老爷啊,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
这时四处闲杂人也都聚了过来,姚仁虽然没破过案,可他前世那可是大小案犯了无数的,也可谓经验丰富,深知第一现场保护的重要性,忙喊来此处保长,维持秩序,又派了两个人一个去府衙报案,一个去喊他的便宜师傅牛根捕快。
姚仁也不是没杀过人的菜鸟,对于尸体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死者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据那老妇称昨晚他与自己绊了几句嘴,谁想到今天竟然上吊自杀了。
姚仁检查了死者的身体,除了脖颈上勒痕,身上再无其他明显痕迹,死者眼底充血,属于明显的窒息而亡。
姚仁认真地观看死者颈部的勒痕,发现有两道,一道较深中间着力较深,两侧较浅,另一道勒痕较浅,均匀环绕略呈青紫,除此之外,死者口眼大开,脖颈有挤压痕迹,脸颊下及眼圈上下有淡淡出血斑点,死者指甲有轻微破裂,身上尚还柔软,未形成尸僵。
姚仁看完心里有数,显然这妇人刚刚死去不超过一个时辰,明显的是被人先掐死,再伪装上吊而亡的案子。
牛根很快就到了现场,姚仁知道自己资历尚浅,无力与牛根这老捕快争功,很有眼力见的上前将自己的发现告知,表示这都是牛根功劳,请他吃肉时自己能够喝点汤,并绵里藏针的
牛根诧异的看了一眼姚仁,完全没想到姚仁这么上道,完全如同积年老吏般油滑。但也未完全相信姚仁的话语,自己又确认了一番。.
马班头带领仵作和一众捕快约莫盏茶功夫也赶了过来,牛根便根据姚仁所讲大致复述了一遍,那个老仵作又验尸了一番,很是诧异,这向来只有蛮力不会动脑的莽汉也会验尸了,让他平空生出一番希望,自己衣钵仍未传下,如今肯埋头操持此业,整日里跟死尸打交道的人实在太少了。
老仵作在府衙已三十多年,伺候了十几位大人,这些人物如今不乏一些大人物,对他或多或少有些人情关照。因此老仵作在府衙颇有地位,他在牛根上司面前很是赞赏了他一番,又拐弯抹角暗示自己对他很欣赏,意欲收他为徒。
牛根本来功劳到手,还正暗暗得意,闻听此语顿时急忙分辨,也顾不得到手功劳鸡飞蛋打,毫不隐瞒地将姚仁曝光于众人之前。
马班头将牛根训斥了一番,罚他三个月俸禄,另外自领十五大板。牛根幽怨的望着老仵作和姚仁,心道姚仁不愧‘妖人’名声,以往也听说他专克师傅,私塾教他读书的师傅全都倒霉了,自己教姚仁不过一日光阴也如此倒霉,这也太灵验了,老仵作若收他,只怕也没好下场,活该谁叫这老儿多事。
《大明会典》规定府衙和一等县衙根据条件设仵作一到三人,除此外,还可招募一名见习仵作学习作为后备。但官场惯例,一般向朝廷虚报三人,实际只设一人,余下名额薪金自然进了主官荷包。
其时风气认为仵作是贱业,但凡读过书的皆不愿操持此业,那些未读过书的知识根本无法从业,惯例是从捕快衙役帮闲中挑选后备,这些人也是贱业,不会挑剔,其次识字。但动手动脚翻动尸体,多数人迷信会觉得晦气,且仵作也需冷静耐心悟性等,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干的,挑选人也是严苛。
老仵作本也没对说服牛根抱多大希望,但见是姚仁一个机灵的少年,便眼神火热,看在眼里再也拔不出了。
编制公家饭碗对帮闲有着莫大吸引力,帮闲没有什么地位,属于临时工性质,是捕快等的私属,随时可遣散,一般府衙发文可直接征召即可。但一般大都会相商,盖因不情不愿的极易误事,于公于私都无益处。
老仵作缠着姚仁,殷切表示仵作于公是一个很伟大的事业,是为死者洗刷冤屈的最后防线,于私是有编制的官身,每次验尸还可得开检钱,嘚吧嘚讲了一大通,姚仁耐心地听着老仵作啰里啰嗦的诱惑他,心底暗暗翻白眼,法医吗,老子当然清楚,成为统治阶级的机会他还是极为重视的。不过仵作貌似没有捕快威风,他心里还觉得挺遗憾的,他今日还怀着名捕大侠梦,短暂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姚仁千恩万谢感谢老仵作对他的赏识,表示自己也极有兴趣,只是长辈在,自己不好做主,容自己禀告后再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