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瑾拜见十三公主,公主千岁。”来人脚步声有些反常的沉重,停在门口的珠帘外作势欲拜。
“不敢当!”殷桃见了华瑾此刻这毕恭毕敬的样子,想起好几次他疾言厉色的将剑比在她脖子上要挟。原先只有五六分的火气便蹭蹭蹭窜高了八九分,斜着眼睛冷冰冰道:“我哪里算是什么公主?不过是各位大侠手中一枚小小棋子罢了!”
“公主——”华瑾神色一黯,想要说些什么来解释,却颓然发现这一切都是事实——明月阁千方百计找到她,并不是为了让这位末代公主享富贵的。坦白说,她这皮囊里到底装着的是什么魂都不重要了——她有用,用处极大!只要崇祯帝仅存的血脉这闪亮亮招牌一打,便可引得四方心怀旧主的英雄豪杰来投,明月阁从中所获名利,实在不小。
可是反清复明不是人人都当义不容辞的责任么?她身为公主不是更理所当然么?为什么他心里头居然会有浓浓的歉疚与不安,不安到——甚至几番想一个冲动将她带离这里,避开一切国仇家恨。
“华瑾,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殷桃忽然绽放一个笑,问道。
“公主何出此言?”华瑾有些不安,抬眼打量殷桃反应。
“别叫我公主了,听着闹心!”殷桃摆摆手,叹息道:“我就是傻,先是帮你们把传国玉玺找了出来,弄的我的满人亲族不能容我,跟着你来了这里,原以为总该有我的方寸之地了吧!又急火火的拿着我去换兵马,换人心。结果现在天下之大,哪里也去不了……你说,我岂不是傻的天理不容?”
华瑾心里头又紧了一紧,却说不出任何话来,良久从怀中捧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来。
“这是?”殷桃不解。
“绯曦先前给公主下的那毒的解药。”华瑾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偷偷观察到殷桃睁大眼睛的震惊样子,急忙补充道:“是下给真十三公主的,可是你们用着一个身子,所以现在毒在你身上。”
殷桃简直无语,接过药丸看都没看,一扬脖子便咽了下去。不管是真解药还是鹤顶红都不管了。殷桃心里自暴自弃的想着,这些人想怎么折腾她就怎么折腾吧!大不了就是一死,没准儿还能穿回去呢!
幸福果然是要有对比的,殷桃哀哀的想着:当初大学生活多么幸福啊!上上小网听听歌,谈谈恋爱看看书,最多偶尔早起去上个课考个试,舒舒服服的剥削着爹妈,哪像现在……呜呜呜,如果还能回去一定要现身说法开个讲座,鼓励同学们好好学习,不要成天对着小说YY了。古代不是什么人都能混的哈皮的。
殷桃天马行空的乱想了一番回来,心情稍微好了些。回过神来却发现华瑾依旧杵在屋里,诧异的问:“怎么着?你还有事?”
“是关于公主的婚事——”华瑾皱了皱眉头,有些艰难的支支吾吾:“不知公主如何打算——”
原来还是为了这个!殷桃刚刚舒缓了些的心情又重新愤怒起来:都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帮人做的未免也太赤裸裸了吧!
她倒是可怜死这个身体的前主人朱樱桃来了。!用不着她的时候,便十来年由得她在满人堆里自生自灭,突然有了用处,便开始掘地三尺的找,不由分说的塞给她拯救世界的任务——可笑之极,他们凭了什么?不说她自己没有那个义务,就算是真的朱樱桃,生恩不如养恩大,也犯不着为着他们担这个重担!
当下冷冷一笑:“我能有什么打算?各位大侠将我这枚棋子摆到哪里,我便去哪里罢了,还能怎么样?“
华瑾呐呐道:“那么——公主是答应了?”
狠狠翻个白眼儿,话都懒得和他再说下去了,别过去脸挥挥手:“给你主子报讯去吧,我也只能派上这点用处了。”
华瑾心里头不自觉的一痛,一句“不必嫁了”就在嘴边滚来滚去,可是脑子里回荡起阁主那张忧国忧民的脸,狠一狠心,生生将满腔痛心咽了回去。心里头不知道涌起的是什么滋味,痛苦,内疚,辛酸,夹杂着一股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当下不顾殷桃震惊的眼神,在门口跪下掷地有声的磕了三个方方正正的头,这才头也不回径直去了。
屋子里静下去许久,殷桃犹自处于震惊之中——那可是华瑾哟!从来素衣轻洁宛若书中人物般的华瑾!纵然曾经威逼她怒叱她,恳求她拜见她,可是从不曾如此郑重的行过这等大礼——他明知道她是个冒牌的公主啊!
华瑾华瑾,你心里也过意不去么?殷桃嘴角一翘,木木的想着:这就是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了!她别的不知道,金庸先生的《书剑恩仇录》还是看过的。这种组织不就是以反清复明为唯一目标而存在么?可是为了一个遥远的目标,搭上相干不相干的同伴的余生,以为是天经地义誓死不悔,可是不管怎么说,华瑾本身也不希望这样,这番将她牵涉进来,心里也是难安的吧!
可是又能怪的了谁?史书上不都这么写的么?一个亡国的公主,除了一身许人来获得臂助,还能指望她为故国帮的上什么忙?华瑾他们——也没什么错吧!如果站在他们自己的角度上。
这些冥冥中的因果,谁又能纠结的出个对错?殷桃辗转反侧的想着,最后一个咬牙:不想了!既然谁都没有错,那就各显神通,看看谁笑到最后好了!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身份尴尬,夹缝求存,没有强大的后盾来保障自身安危,那么就只好尽力周旋,努力朝着安全的岸边游便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婚期上拖延时间——拖到顺治来救自己便是。
本月的二十八号本是极难得的吉日,殷桃去侯老阁主那里胡搅蛮缠一番,摆出公主的架子,说道如此草率不免叫成小将军看轻,显得好像这公主多想脱手嫁人一般。皇室尊严不存,于明月阁又有什么好处。
引经据典的说了一番,居然使得侯老阁主同意了延期,往后数绝佳的黄道吉日并不多,于是一拖便拖到了腊月初二。
转眼间殷桃在明月阁里已经呆了两月有余,应允了婚事之后明月阁众人对她再无所求,只需她安安生生出嫁,老老实实退居成小将军家后院便好。于是这些日子里殷桃每天优哉游哉理直气壮的在阁里闲逛,也没有人敢冲撞她,过的倒也不能说不惬意。
其间又遇见了好几次那天给她蜡丸那个男子。顺治的眼线埋的够深,那人居然是个握有大权的香主。前后又巧妙的给她塞了两粒蜡丸,前一粒中写着一篇没有见过的诗,就是思念啊惆怅啊那种主题,让殷桃骂了顺治很久:以为姑奶奶在这里是度假么?千难万险的递这种没用的东西。后来那一粒含金量还高一点,就说他派来的人早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的一个好时机,便可将江南一带的反贼全数剿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