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莫问奴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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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旧事前情(下)

第一眼见到程婉枝的时候,苏夜柳只觉得不甘。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非娶不可的那个女人,原来这就是他一直躲着她,冷着她,晾着她的原因。她还以为,他心尖上的人,必然也是美的不可方物,极为出挑的女子。

却没想到,眼前的女人,只是清秀,却远称不上是绝色。眼神虽温柔,却远不及她的夺魄勾魂;肤色虽白净,却远不似她的如新雪初降;更不要说鼻子嘴巴,只是看着过眼,绝对算不上精致。

当上官青云与苏制鄂密叹军务的时候,程婉枝就立在云中央的鱼池旁,淡淡的看着,等着。

苏夜柳是憋了一肚子闷气走上去的,却在女人抬起脸来的瞬间,一句恶话也说不出来。

程婉枝笑意盈盈的望着她,极淡却极柔的问道:“是……夜柳妹妹吧,真是美的像画上的人。”

那时苏夜柳一辈子里所见过的最美的笑,那么暖,那么和煦,让人浮躁喧哗的内心,一下子就静谧祥和下来。

苏夜柳是真正的喜欢上了这个姐姐,比起对苏心巧还要亲上一些。上官青云不在,她就缠着程婉枝给她讲两人小时候的故事,竟也能听得如痴如醉。

“他小时候啊,就一双眉毛浓浓的好像被墨染过,我那时候见了生人总记不住相貌,偏偏对他,一见面就能叫上名来。”程婉枝捂嘴轻笑,笑声也是温温婉婉的让人舒坦不已,“他若是不来,我就问我爹,爹爹,那个眉毛像毛虫一样的哥哥去哪了?”

“噗~,那他不是气死啦?”毛虫哥哥,这个外号安在那个榆木疙瘩身上,真是好玩得很。

“他不敢欺负我呀,谁叫我爹是他半个师傅呢?”

“婉枝姐姐,你们两人,小时候常常在一块玩儿嘛?”苏夜柳不无羡慕的问,若是能和他一起长大,一定是件顶有趣的事。

程婉枝点点头,声音更软了些,透出柔情来:“我们从八岁起,就是门挨门的邻居了。”

苏夜柳望着女人怡人的微笑,心里酸酸的有些难受,讷讷道:“他还说……你们十岁的时候,就私定终身了……”

“私定终身?”程婉枝一惊,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了,却还是紧抿着笑意,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其实,只不过是孩子气的玩笑话罢了。那****带着我爬树,我一个不留神,从树顶上跌了下来,划破了额头。我爹吓唬他,说我要是破了相他担不起责任。谁知道他却很像样子的承诺要娶我为妻。”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苏夜柳真情流露,话中淡淡透出倾慕之意,“那你们……没有婚约么?”

程婉枝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十五岁的绝色佳人,突然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妹妹,虽然我们只有这几日的相处,我却看得出你是个直爽心善的好姑娘,我也知道你对他……有情。若是你们相爱,我们的婚约,不是不能解除……”

语气是全然真诚的,却掩不住淡淡的萧条无奈。

苏夜柳心里一惊,忙满是愧意的摇头,反握住那双柔软的手,急急道:“姐姐你误会了!我是喜欢他,可是……可是他喜欢的人是你,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且,也只有你这样好脾气的人,才配的上他……”

一番话说完,两人突然都沉默起来,手牵着手,各自想着心事。

后来上官青云从苏制鄂那里出来,脸色很是不好,程婉枝也就随着他去了。

连着几日,两人都没有造访苏府。

“柳儿虽然知道自己与你父亲是不可能的了,但用情已深,还是日日夜夜盼着见他。可是他却连着许多天没有来,她心上着急,就去表哥那打听原委。”

“无意中听到表哥与颜炎烈的对话,才知道他们是觉得上官青云刚愎自用,怕他居功自傲,因而打算绕过上官家,联兵先入南京。”

“那时候周边各省早就打的轰轰烈烈了,萧人大半个江山都被颠覆。谁先入住南京城,谁就有了称帝的资本。”

“那苏制鄂……是想要拥颜炎烈为帝了?”念柳轻声问。做皇帝,难道真的有那么好么?

“一个书生做皇帝,自然比一个武艺超群的人做皇帝,对他更加有利。”宁心的语气里不带感情,仿佛嘴里说的人,并不是他哥哥,“他还禁了柳儿和心巧的足,约定事成以后,就把她们给颜炎烈封妃封后。”

“那苏姨姨她……”

苏夜柳自然不能坐视叔父如此设计心上人,更不能老老实实嫁给她不爱的人。

那时候,上官青云早就归军,随时准备挥军北上,独留了程婉枝在家。苏夜柳便求苏臻帮她带信给程婉枝,约她晚上在城外桥头相见。

“那一晚,我用轻功带她出府,送她到了约定的地点。柳儿与你娘的每一句对话,我都听得真真切切。”

苏夜柳先把苏制鄂的计划一一告诉给程婉枝,女人听后大惊失色,表示一定会尽快把消息带给上官青云。

“姐姐!”见女人转身要走,苏夜柳咬咬牙,开口唤道,“姐姐,妹妹有一件事,想请姐姐答应。”

“傻丫头,跟我客气什么?”程婉枝怜爱的一笑,握着她的手,耐心道。

“若是以后……上官大哥作了熙国的王,姐姐你做皇后……”她几乎是哀求的问,“可不可以,召夜柳做他的妃?”

见程婉枝有些呆住,她又忙解释道:“我不求与姐姐分享他的爱,只求能伴在他身边,天天看看他就好。”

程婉枝温温笑道:“傻姑娘,我难道还会排挤你不成?若是他真能有那么一天,知道有你这样的人陪着他,我也就可以安然离去,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当时柳儿并不相信她会真的离开,但听到她答应让上官青云娶她做小,已然心满意足。”

“母亲一向喜欢恬淡的生活……如果父亲真的做了皇帝,她恐怕宁愿选择走。”念柳淡淡道,这也是父亲不愿称帝的最大原因吧。

宁心缓缓点头:

“只是当时的柳儿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腔的嫉恨,一腔的不情愿。我守着她,疼着她,望着她,就是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发现我的好。却没想到,她宁愿去给你爹做小,也不愿意要我的真心。”

谁知道上官青云轰轰烈烈夺了城,却最终选择了带兵南走,而把帝位拱手让给颜炎烈。

不过这一切变故,对苏夜柳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她只要他遵守那个承诺,记得娶她回去就好。

“那……我娘可曾守约?”

“她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子,怎么会出尔反尔?只是她错在不该拿我做了亲信,托我把约定的时间地点带给柳儿。她约柳儿在城西门相见,我却告诉柳儿等在东门。”

“那一晚,雨下得很大。”宁心的表情蓦地变的空洞,声音出奇的清冷起来,“柳儿从黄昏,一直等到午夜,整整四个时辰,一直痴痴望着来路。”

“最后她蹲在城门跟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我为她撑着伞,一直好言好语劝她回去,她却恍若未闻。”

“明明看她那样绝望,我却还是固执的认为,可以把上官青云从她心中抹去,然后实现我们远走高飞的梦想。因而一直到她昏睡过去被我背回苏府,我都强忍着,没有说出真相。”

爱的自私,让苏臻以爱人的眼泪为代价,孤注一掷,却还是没能得到她的心。

上官青云走了,了无音信。

苏夜柳在高热了三天三夜后,捡回一条命。终于带着一副空壳,毅然嫁入王城,做了颜炎烈的皇后。

念柳沉默良久。

其实入宫为后,又何尝不是她最好的结果呢?若是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日日目睹他对别的女子体贴用情,她难道,真的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么?

“后来她被赐死……究竟是因为什么?”

宁心深深吸一口气。陈说这段过往,显然需要他极大的勇气,但僧人沉吟半晌,终究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嫁入皇宫后……我为了常常见她,只能以她叔父的身份,入宫教逸儿武功。她疼逸儿,我便也疼逸儿。她过得一点不快乐,是我的错,我却无法补救,只能把毕生绝学都传给逸儿,以求她欣慰时的一笑。”

“后来政权稳定了,你父亲携家眷迁回南京。他入宫时,柳儿终于没能忍住,偷偷跑去见他。”

一个已为国母,为人母;一个早成了家,是她夫君的重臣。可是当年的情,却还是一点就燃;而当年的恨,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突然就无足轻重起来。

他们都没有提若起干年前,南京城郊的那个阴差阳错的约定。

上官青云告辞离去的时候,她突然像当年一样拽住了他朝服的下摆。他没有回头,而她的请求,仿佛仍然来自十五岁时无忧无虑的苏夜柳。

“等到有一天,我失了宠,在宫里无可立足了。求求你可怜我,带我离开,好吗?”

他没有回答,她却默认他是答应了。从此寡言少笑,只求尽早不带波澜的离开。

只是她越清冷,颜炎烈对她就越是宠的厉害,甚至疏远了其它所有妃嫔,眼里只有苏夜柳一个。

后来,得知上官青云与程婉枝有了一对龙凤孩儿,她突然意冷心灰。

他们的家庭,永远不会有她的位置了。就像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容下她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和她的约定,终于再一次无法成行。

而久而久之的,苏夜柳的专宠也引起了其它家族的不满。她被推到风口浪尖,连颜炎烈也荫庇不住。

“那时,我也为柳儿的处境胆战心惊,无计可施。没想到你的父亲却突然来找我,说他有办法带她离开皇宫。”宁心痛苦的拧起眉,“他要我为他配一种毒,让人喝了之后,能够假死一段时间。这样……就能使她混出宫去。”

随后,上官青云亲自起拟奏章,恳请皇帝处决魅惑后宫的皇后。并同时献上药酒,承诺可以让苏夜柳毫无痛苦的走。

百官联名,又是他这样的元老挑头,颜炎烈根本没有回绝的余地。只能自我安慰:起码柳儿死的轻松。

可是这世上,恐怕不会有比喝下爱人亲赐的毒酒,更加蚀心断肠的痛。

她盼他,等他,恋他,十几年如一日,最后得到的,却是他亲手送上的死亡。

那酒,苏夜柳实在喝不下去。

绝代芳华的熙国皇后,最后用数尺白绫,了断了她的半生痴惘。

……

念柳木然的盯着窗外的梧桐,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一直想不明白,一直想不明白。”宁心喃喃道,神情像个孩子,“我爱她,却一步步推她上了绝路;她爱你父亲,却一步步将自己拉下黄泉。为什么所有的错爱,后果都让她担了?她那么快乐,那么美的一个人,却始终的得不到自己想要?”

“后来为了赎的罪,我自愿出了家,来这里修行。我在上官家的灵堂里,为她立了一张没有名字的碑牌,算是了了她的一个夙愿。”

“你父亲有时来探我。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想要救柳儿出去。是报恩,是愧疚,还是为了与她有约。”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你一直还没有乳名,他和婉枝,想唤你念柳。”

念柳,怀念夜柳,思念夜柳。

那一刻上官青云眼底的隐痛无奈,让已是宁心的苏臻突然明白:原来上官青云不是不爱,不是没有情,也不是不疼痛。

苏夜柳那样的女子,被她轰轰烈烈爱上,痴痴缠缠的追随,什么样的冰心冷肺,不化成绕指温柔?

只是他守着一份承诺,守着一颗心,守着一段初情。他那样的人,无法容忍三心二意的唐璜,承诺了,就定然要做到。

所以他唯有负她。一辜负,就是一生。

“不管怎样,外人看来,苏夜柳总归是死在我父亲手上。”念柳突然喃喃的说,他视为天地的母亲,原来是死在自己奉若神明的父亲手上。

“寒雨,你应该明白,我对你说这番话的意思了吧。”

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

原来他和她,谈不上谁欠谁,而是从上一辈起,就纠缠了太多。

能不能算是,扯平了呢?

若是玩游戏玩了一比一,许是与零比零没有区别;可若是仇恨也是一比一的,也能像游戏里一般互相抵消不算么?

况且他现在……他……

“话说完了?”屋子里兀的冒出第三个人的声音来。念柳一惊,混乱的思绪也突然停了,抬眼去看。

颜天宸冷冽的眸子一瞬不移的望着她,像是要一眼将她贯穿掉。剑已出鞘,毫无怜惜的架在她脖子上,语气里透着浓浓的绝望:

“逸云的尸体已经找到了……他死了,你满意了?”

“上官寒雨,你的仇算是报了。现在,轮到我为颜家报仇!”

……………这章写的好长。。实在不想再另分一章了。。这一卷基本完了,差一个尾声。

下周开始第四卷~~~大家看在我更这么长的份上,收藏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