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贤士的答辩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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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司空图

司空图(837—908),字表圣,河中虞乡(今山西永济)人。唐咸通十年(869年)登进士第。归隐中条山王官谷,自号知非子、耐辱居士,日与名僧高士游咏其中。他诗文成就颇高。所作《诗品》对后世影响极大。有《司空表圣文集》、《司空表圣诗集》传世。

与李生论诗书

文之难,而诗之难尤难。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为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诗也。江岭之南,凡足资于适口者,若醯,非不酸也,止于酸而已;若鹾,非不咸也,止于咸而已;华之人以充饥而遽辍者,知其咸酸之外,醇美者有所乏耳。彼江岭之人,习之而不辨也,宜哉。诗贯六义,则讽喻、抑扬、停蓄、温雅,皆在其间矣,然直致所得,以格自奇。前辈诸集,亦不专工于此,矧其下者耶!王右丞韦苏州澄澹精致,格在其中,岂妨于遒举哉?贾浪仙诚有警句,视其全篇,意思殊馁,大抵附于蹇涩,方可至才,亦为体之不备也,矧其下者哉!噫!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然后可以言韵外之致耳。

愚幼常自负,既欠而逾觉缺然。然得于早春,则有“草嫩侵沙短,冰轻著雨销”。又“人家寒食月,花影午时天”。又“雨微吟足思,花落梦无憀”。得于山中,则有“坡暖冬生笋,松凉夏健人”。又“川明虹照雨,树密鸟冲人”。得于江南,则有“戍鼓和潮暗,船灯照岛幽”。又“曲塘春尽雨,方响夜深船”。又“夜短猿悲减,风和鹊喜灵”。得于塞下,则有“马色经寒惨,雕声带晚饥”。得于丧乱,则有“骅骝思故第,鹦武失佳人”。又“鲸鲵人海涸,魑魅棘林高”。得于道宫,则有“碁声花院闭,幡影石幢幽”。得于夏景,则有“地凉清鹤梦,林静肃僧仪”。得于佛寺,则有“松日明金象,苔龛响木鱼”。又“解吟僧亦俗,爱舞鹤终卑”。得于郊园,则有“远陂春早渗,犹有水禽飞”。得于乐府,则有“晚妆留拜月,春睡更生香”。得于寂寥,则有“孤萤出荒池,落叶穿破屋”。得于惬适,则有“客来当意惬,花发遇歌成’”。虽庶几不滨于浅涸,亦未废作者之讥诃也。又匕言云:“逃难人多分隙地,放生鹿大出寒林”。又“得剑乍如添健仆,亡书久似忆良朋”。又“孤屿池痕春涨满,小栏花韵午晴初”。又“五更惆怅回孤枕,犹自残灯照落花”。又“殷勤元旦日,歌舞又明年”。皆不拘于一概也。

盖绝句之作,本于诣极,此外千变万状,不知所以神而自神也,岂容易哉?今足下之诗,时辈固有难色,倘复以全美为工,即知味外之旨矣,勉旃。某再拜。

与王驾评诗书

足下未伎之工,虽蒙誉于哲贤,亦未足自信,必俟推于其类,而后神跃而色扬。今之贽艺者反是,若即医而靳其病也,唯恐彼之善察,药之我攻耳。以是率人以谩,莫能自振,痛哉!痛哉!且工之尤者,莫若工于文章,其能不死于诗者,比他伎尤寡,岂可容易较量哉!

国初,主上好文章,雅风特盛,沈,宋始兴之后,杰出于江宁,宏肆于李、杜,极矣!右丞、苏州,趣味澄,若清沇之贯达。大历十数公,抑又其次。元、白力勍而气孱,乃都市豪佑耳。刘公梦得,杨公巨源亦各有胜会。浪仙、无可、刘德仁辈,时得佳致,亦足涤烦,厥后所闻,徒褊浅矣。可汾蟠郁之气,宜继有人,今王生者,寓居其间,沉渍益久,五言所得,长于思与境偕,乃诗家之所尚者,则前所谓必推于其类,岂止神跃色扬哉?经乱索居,得其所录,尚累百篇,其勤亦至矣。吾适又自编一鸣集,且云撑霆裂月,劫作者肝脾,亦当吾言之无怍也,道之不疑。

柳冕

柳冕(生卒年不详),字敬叔,蒲州河东(今山西省永济县)人。博学富文辞,官右补阙、史馆修撰。贞元初迁太常博士,贞元六年转吏部郎中,摄太常博士。有《柳冕集》,已亡佚。

与徐给事论文书

文章本于教化,形于治乱,系于国风。故在君子之心为志,形君子之言为文,论君子之道为教。《易》云:“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君子之文也。

自屈宋以降,为文者本于哀艳,务于恢诞,亡于比兴,失古义也。虽扬、马形似,曹、刘骨气,潘、陆藻丽,文多用寡,则是一技,君子不为也。昔武帝好神仙,而相如为《大人赋》以讽,帝览之,飘飘然有凌云之气。故扬雄病之曰:“讽则讽矣,吾恐不免于劝也。”盖文有余而质不足则流,才有余而雅不足则荡。流荡不返,使人有淫丽之心。此文之病也。雄虽知之,而不能行之;行之者惟荀、孟、贾生、董仲舒而已。

仆自下车,为外事所感,感而应之,为文不觉成卷。意虽复古而不逮古,则不足以议古人之文。噫!古人之文,不可及之矣。得见古人之心,在于文乎!苟无文,又不得见古人之心,故未能亡言,亦志之所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