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禁烟英雄——林则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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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边城伊犁

伊犁,我国著名的边城,西陲的重镇。天山南北路,包括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和帕米尔高原的广大地区,由驻节此地的伊犁将军所统辖。西陲边界的另一侧,便是自清初以来对中国领土虎视眈眈的沙皇俄国,还有浩罕等中亚的封建汗国。对于清代的戍边而言,这里具有相当重要的战略地位。雄踞天山东麓一带的戈壁沙漠,广阔无垠,沙飞似浪,“瀚海苍茫一望迷”。可是到了这里,却是另一派风光:地势平坦,婉如白莽中原;霜封树条,好似满目瑶林。

林则徐到达惠远城的当天,邓廷桢、庆辰等人赶到前路迎接,陪同进城。他首先向伊犁将军布彦泰、参赞大臣庆昌报到,然后来到坐落在南街鼓楼前的东边第二条巷——宽巷,把行李安顿在该巷内的一座房屋。这房子便是邓廷桢通过庆辰帮助觅定的寓所,房东固山达(伊舒亭)答应借给,已经代为裱糊,并略备桌椅数件。这是一所当地群众的普通民房,屋里的炕占去了大半面积,林则徐是南方人,对这种居所并不习惯,但他没有计较。略为收拾停当,但出门拜会官员。

伊犁将军布彦泰和参赞大臣庆昌,对林则徐颇为尊重,第二天就送来了米、面、羊肉、猪肉、鸡、鸭等食物,林则徐对他们的印象很好,他称布彦泰“人材儒雅,公事亦甚明练”,庆昌“其人一味老实”。

布彦泰派给林则徐的差使,是掌管粮饷处。粮饷处是专管钱粮分发和年终造册报销的机构。林则徐决心为戍边事业多做一些好事,但是,由于长途跋涉,又不适应当地气候,他的身体十分虚弱,经常感冒咳嗽,还常流鼻血。

布彦泰关照他,让他安心调养。他自己却深感内疚。

为了适应长期养成的生活习惯,林则徐征得房东的同意,拆炕改造了住屋。到戍之前,本来议定要交房租,这时房东却表示坚决不收,这使林则徐十分过意不去,每逢过节,他都要给房东送点礼物。为了减轻疾病带来的精神负担,林则徐还经常和流放在这里的老友邓廷桢、前东河河道总督文冲以及当地的官员,或赋诗论事,或观看弈棋,以娱心目。林则徐早年善弈,但在革职以后,他才有较多的时间弈棋或观棋。他的棋术高明,在伊犁偶尔下了几次,竟遇不到强手。

养病期间,林则徐密切关注国事。他经常向布彦泰借阅邸抄,和关内的故友、家人保持通信联系,并在书信中畅述自己对时局的看法。

在伊犁,他也不忘了解广东的战事,得知奕山、奕经、文蔚、牛鉴、余步云等人都被问罪。当然,他们是罪有应得,但林则徐在某种意义上也同情他们。在林则徐看来,国事的危难实际上是道光帝自己翻来覆去一手造成的,把疆臣大吏当作替罪羊,于大局是无补的。忽战忽和,忽和忽战,旨意不可捉摸,臣工们祸福莫测,又有谁能够真心实意挑起挽救时局的责任?林则徐的这种同情,是从同是主持抗英战事的大臣、同样获谴的遭遇而发的。

林则徐首要关心的是朝廷和战的动向。他从亲友的来信中,清楚地了解到,腐朽不堪的朝中大僚们十分惧怕战争会损害到他们的生命财产,“夏秋江南告警,天津戒严,都中大老竟赴平谷县置屋,徙其妻孥,以其地距京都百五十里,四围皆山隘,足以避兵也”,“人人如此居心,而使夷艘至天津,则北京必不可问矣”。主和的空气弥漫朝廷,穆彰阿的气焰十分嚣张,江浙每次一吃败仗,他就对左右说:“怎么样,不出我的所料吧?”

1843年初,琦善重被起用,同年四月下旬,“赏三品顶戴,授热河都统”。从友人来信中,他明白琦善的东山再起,完全是穆彰阿暗中支持的结果。

当时朝中的一些正直大臣,未尝不为起用林则徐而力争。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祁寯藻,经常想施以援手,却无由启齿,因为他在内阁中位列第四,不好首倡一主张。

时任直隶总督的讷尔经额是主和派,曾经私下说:“总要等到琦善先翻身,林则徐才有希望,此时众人正在援助琦善,不能不先此而后彼也。”

林则徐获悉这些消息,内心的悲郁愤懑是可以想见的。

《南京条约》签订后,中国社会的发展进程开始了新的转折。清廷逐渐起复主和派,而不宽恕林、邓,力求避免刺激英国,维持“民夷相安”的苟且局面。林则徐把时局和宋代相类比,“每阅宋时岁币之输,窃为之废书三叹也”。从历史上的亡国之痛,联想到强敌深入、国土日蹙的现实,林则徐心情凄怆,夜不能寐。

主和派大行其道,林则徐对结束放逐生活的前景并不乐观,但边塞的天寒地冻,也禁不住他爱国情思的驰骋。他经常和放逐在这里的邓廷桢、文冲聚会谈心,偶尔也与将军、参赞、领队等官员讨论时事,提供咨询。伊犁将军布彦泰经过月余的交往,从内心里对林则徐心悦诚服,不仅在生活上给予照顾,而且进一步让林则徐参与军政要务的磋商。林则徐参予商讨的第一件具有重要意义的大事,就是力争保留伊犁镇总兵建制。

伊犁镇总兵设于1761年,“专理屯田和操防等事”。1778年时,有屯兵三千,携眷驻扎,以一千八百名种地,一千二百名当差,随时操演,是西北边防部署的重要一环。林则徐到伊犁之前,道光帝却准备将伊犁镇总兵的建制撤销,同时加强京津的守卫。

布彦泰请来林则徐和邓廷桢,共同商议这件事,共同草拟上奏的稿件。

后来,布彦泰在奏折中坚决恳求保留伊犁镇总兵,建议改撤西安镇总兵移置天津。他认为,近年来边疆地区的形势与从前迥不相同,如果裁官减弁,必然引起国内外的揣测,影响边境的安全。再说,该镇兵丁以耕种糊口,俱各安土重迁,势难骤予裁移,不敢迁就目前,致贻后患。这些观点都是他与林则徐、邓廷桢商拟的意见。

此折上后,道光帝改变了初衷,同意保留伊犁镇总兵的建制。

有一天,正是苏轼的诞辰,邓廷桢邀请将军、参赞、领队、总戎和林则徐、文冲来寓所集会,赋诗纪念。苏轼曾被贬谪海南,心襟旷达,且以“天其以我为箕子,要使此意留要荒”自励。“要荒”就是边远之地的意思。林则徐作七古一章,唱出:“谪居一生过也得,公语旷达诚吾师”,“要荒天遣作箕子,此意足壮羁臣羁”的激越诗句。

他想象:

公神肯来古伊丽,白鹿可驾青牛骑。

冰岭之冰雪山雪,如见堂堂出峨嵋。

长松尘洗鹤意远,真有番乐来龟兹。

请向望河楼头横笛吹,公在空中一笑掀髯髭!

林则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后悔,怀念的仍是自己无力报效的危难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