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坐不住了,立刻就要赶回宫找到淖五商量。他刚起身要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公孙贺和卫登匆匆的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瘦瘦的游侠张豆儿。
“风儿——”
“风弟——”
“四公子——”
三人几乎同时叫了出来,透着意外,卫登首先看到了卫风手里拎的包袱,惊讶的问道:“怎么,风弟你要出门?”
“陛下派我去五原慰问将士,明天就要出发,我回来取点东西。”卫风也很意外的看着他们,难道朱安世被抓住了?可是看他们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看起来不象啊:“你们这是?”
“唉——”公孙贺长叹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公孙三娘给他让出来的席上,耷拉着脑袋,颓丧不已。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象是有些天没洗头了,衣服也很脏,很乱。
“又……没抓着?”卫风记得上次传进来的消息说长陵有可疑的人,可能是朱安世的,公孙贺等人跟着赶了去,不过看他们的表情,估计又摸空了。
“是个盗墓贼,看中了长陵里的财货。”卫登低声说,声音里没有一丝喜悦。抓住了一个想盗高皇帝长陵的盗墓贼当然是个好事,可是救不了公孙贺。
“这二十几天,我们把周边的县城都给走遍了,南山去了不下十趟,也没找到朱安世,这个竖子就象飞了一样,真是奇了怪了。”公孙贺气恼的一拍案几,震得案上的杯盘丁当乱响。
“豆儿,你估计朱安世会在哪里?”卫风看向张豆儿。张豆儿摸着尖尖的下巴,苦笑着直摇头:“我也不知道,京畿这么大的地方,藏个人就跟玩儿似的,他要真想藏起来,我们别说一个月,就说找三年,三十年,都有可能找不到他。”
卫风点了点头,安慰的看了张豆儿一眼,他也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京畿这么大的地方,找不到是正常的,找到了才是意外。问题是一个月的期限,好象剩下没几天了。
“风儿,我来……是有件事,想麻烦你。”公孙贺有些难以开口,捕朱安世来救公孙敬声是他犯的错,和卫风一点关系也没有,何况公孙敬声一直反对将妹妹嫁给卫风,和卫风的关系一直不是很融洽,现在为了公孙敬声来麻烦卫风,实在让他不好意思开口。可是眼下之计,他也只有开口求卫风了。
“你能不能求陛下再宽容我几个月。”公孙贺可怜巴巴的看着卫风,见卫风有些犹豫,连忙又说:“哪怕两个月也行啊,眼看着一个月的期限就剩下几天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给你两个月,你就能抓到朱安世了?”卫风苦笑着,看着公孙贺。公孙贺摇了摇头,显出一丝疲惫:“我也不知道,可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吧,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再不上进,也是我的儿子。”
公孙贺垂下了头,用裂了几条口子的大手捂着脸,无声的抽泣起来。这二十几天以来,他生理上、心理上都到了极限,连续不停的奔波,对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实在是个很大的考验,而老年丧子的悲痛,又让他惶惶不可终日,彻夜难眠。
“阿翁——”公孙三娘眼圈红红的,搂着公孙贺的肩膀:“你放心好了,吉人自有天相,夫君他们一定能找到朱安世,替兄长赎罪的。”
“他是个屁的吉人啊,这个竖子……”公孙贺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这个竖子,从小就不学好,都是你娘给宠坏了,四十几岁的人,也不知道一点上进。害得老子这把年纪了,还要为他担心。干脆让他死了拉倒,省得老子死了也不能瞑目。”
卫风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公孙贺是气话,真要忍心让公孙敬声死,他也不会急成这样。不过看到公孙贺一头的白发,他依稀想起自己的父亲卫青已经模糊的印象,再想想老娘长公主,如果自己被下了狱,只怕老娘也会急成这样。
天底下,唯有父母对儿女才会如此割舍不下。
“岳父大人,我去求陛下就是了。”卫风心中一软,轻声安慰公孙贺:“不过,眼下最急的,是要确定朱安世会在哪儿。我马上就要出远门,五原那么远,估计得开了春才能回来。我不在陛下身边的这些日子,只怕变故会更多,就算你还有两个月,保不准谁说两句,陛下又改了主意。”
“是呢。”公孙贺擦了一下眼泪,抬起头对卫风和公孙三娘说:“风儿,三娘,我是急糊涂了,这二十几天找下来,一点线索也没有,这个竖子,就象埋在哪个山沟沟里了似的。”
公孙三娘轻声安慰:“阿翁,你别急,你们先把这些的经过说说看,我们帮着出出主意。”
卫登咳嗽了一声,用手指从案上的酒杯里蘸了点酒,在漆案上画了大致的一个地图,将二十几天来的行踪给细细说了一遍。反正长安城周围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他们全找遍了,马都跑死了好几匹。
“现在,就剩宫里没去搜了。”卫登咧了咧嘴,苦笑了一声。
“等等。”公孙三娘忽然心动,她伸出细长白晳的手指,指着包围在中间的长安城:“城里搜了没有?”
“城里?”卫登忍不住笑了:“长安城已经被翻了半年,现在风声又这么紧,他怎么可能在长安城?”
“为什么不能在长安城?”公孙三娘微微的皱起了眉头:“你们搜了半年的,不是也没找到他,结果他居然在建章宫出现了?陛下回长安城的消息传到长安,最多只能提前两三天,他居然能知道,提前埋伏在建章宫里,显然他就在长安城不远,甚至就在长安城里。”
“是这个理儿。”张豆儿眨着眼睛,点了点头:“夫人这么一说,我们倒是可能犯了灯下黑的错了。”
天下的灯,都照不了自己的身后,最明亮的地方,往往和最黑的地方联系在一起。
“可是,长安城这么大,就算他不在宫里,我们也没法子搜啊。”卫登也有些明白过来,不过,他随即提出了新的问题。长安城周回六十余里,就算朱安世不会躲到宫里去,长安城里还有一百六十闾里,这也够他们搜一阵子的。更重要的是,长安城里有许多皇亲贵戚,两千石以上的高官更是比比皆是,这些人家你总不能象老百姓家一样,推门进去就搜,就算你是丞相,没有陛下的诏书你连门都进不去。
“敢窝藏朱安世,行刺陛下的人,不会多,也就那几个。”公孙三娘扫了众人一眼,目光灼灼,充满了自信。“行刺陛下,是灭九族的大罪,没有足够的好处,没有人会冒这个风险。而什么样的好处,才能使人心动如斯?”
卫风心中一动,他看了其他人一眼,公孙贺也吃惊的抬起头,卫伉和张豆儿也似有所悟,行刺陛下,好象只有皇位才有这么大的诱惑力。而能够对皇位产生觊觎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既然不是太子,那就是其他几个皇子。这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燕王刘旦和昌邑王刘髆,特别是昌邑王刘髆,他的舅舅李广利可就在长安城。
沉默了片刻之后,公孙贺猛地跳了起来:“立刻派人去查燕王邸、昌邑王邸、贰师将军府……”
谁也没动,卫登和卫风对视了一眼,摇头苦笑,公孙贺急疯了,见风就是雨,燕王邸、昌邑王邸、贰师将军府是你说查就查的?没有陛下的手诏,你冲进去拿人,真要拿到了当然没事,要是拿不到呢?
“阿翁——”公孙三娘扯了一下公孙贺脏兮兮的衣摆,公孙贺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急晕头了,可是情势不由他不急啊。他略一思索,转过身就拉着卫风:“风儿,快,快,进宫找陛下讨要诏书。”
“岳父,”卫风将公孙贺按得坐下,公孙贺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急得嘴直哆嗦,嘴角都泛起了白沫:“风儿,快点啊。”
卫风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当局者迷,再找不到朱安世,公孙敬声也许还能活两天,公孙贺却是有可能疯了。“岳父,这可是怀疑到皇子的头上了,你有证握吗?没有证据,这就是诬告,诬告皇子谋反是什么罪?”
“这——”公孙贺满头大汗。诬告皇子谋反,这个罪可以贪赃北军钱一千九百万大多了。可是不去要诏书,他们又怎么去搜,不去搜,又怎么才能抓到朱安世?
“我……唉!”公孙贺心乱如麻,无助的抱着头长叹一声。
卫风也没有办法,公孙三娘虽然聪明,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够去那些地方搜人,再说,她也不敢打包票这些地方就一定能搜到朱安世。他们几个人正相对沉默无语,李维大步流星的进了进来,一见屋里的压抑气氛,他愣了一下,放轻了脚步,匆匆走到卫风的身边,俯在他的卫边轻声说:“公子,外面有个叫李越的游侠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