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马何罗大步走了过去,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看了一眼,双手托着送到天子的面前:“陛下,这是长安武库的兵器。”卫风接过长剑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这的确是长安武库里的制式长剑,上面还有编码,有了这把剑,就可以追查到一些线索。
“岂有此理。”回到前殿的天子怒不可遏,在自己的皇宫里居然出现了刺客,真可以算得上荒唐之极了。“传诏,关闭建章宫,一定要把这人搜出来。传建章卫尉、各门侯来见。”
建章宫里人声鼎沸,羽林郎们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举起了火把,将已经被黑暗吞没的建章宫照得如白昼一般,有条不紊的把守住了各个通道。建章卫尉王莽和十几个门候这时也得到了消息,一个个面色煞白的赶到前殿,跪在天子面前,什么也不敢说,异口同声的请罪。
“龙华门的门候在哪?”天子脸色铁青,如困兽一般的来回走动着。
“臣……臣在。”一个中年胖子颤抖着浑身的肥肉,结结巴巴的说道。
“拖出去,斩了。”天子一挥手,看都不看那人一眼,两个郎官们大步走了过来,夹起那人就走。那人浑身颤抖,瞪着眼睛看着天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无助的眼神象是面临宰杀的牺牲。
“龙华门的中郎,一个不留。”天子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看着面前发抖的官员,恨不得一口吃了他们。他指着这些人,手指直发抖:“你们……你们这些废物,居然……”
“臣等该死,请陛下降罪。”王莽什么也不敢说,只有不绝声的请罪。虽说龙华门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但是刺客要进宫必然要经过他的领地,他怎么说也逃脱不了责任。何况现在天子盛怒之下,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请罪。
“该死的一个也跑不了。”天子咆哮着,“当务之急,先抓住那个人,给朕查清楚,究竟是什么人想要朕的命。”他转过头对卫风喝道:“风儿,去看看,这个人究竟是怎么飞起来的。”
卫风也觉得奇怪,那人在空中飞跃的轨迹实在太诡异了,他也知道些轻身功夫,不过比平常人跳得高些,跳得远些,身手更敏捷些而已,这些他自己就是个高手,当初帮赵安国去劫细君,就是走的屋脊,但是象今天这个人这样,飞落在地还能再飞回十丈高的门楼上去,实在是匪夷所思,至少他在长安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
他刚到了龙华门下,曹宗带着郎官们回来了,一见卫风他就苦笑着摇了摇头:“风叔,那人跑了。”
“跑了?”卫风大吃一惊,“你们这么多人,居然让他给跑了?”
“我也觉得丢人,可他就是跑了。”曹宗很惭愧的低下脑袋:“不过,那人似乎对建章宫的环境很熟悉,边边角角的都清楚,身法又极快,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翻出了宫墙,等我们赶到宫墙外,他早就消失在外面的树林里了。”
“对建章宫很熟悉?”卫风心头一凛,随即想起来一个人来,京师大侠朱安世,他曾经有过博望苑的地图,想必也能有建章宫的地图。只是……太子抓了他半年也没抓住?再联想到那柄制式长剑,以及那人精妙的剑术,卫风头皮一阵发麻,顿时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大人,那个刺客是利用一根绳子上下的。”一个郎官拿着一截被割断的绳子走到卫风面前,又举着火把对着门楼说道:“大人请看,那上面还有好长一截呢。”卫风举目看去,果然还有一截绳子静静的垂在半空中,他让人取下了绳子,和手上的一比照,果然是一样的。
怪不是那人的姿势那么怪,一跃就能掠过十几个人的头顶,卫风恍然大悟。他赶回前殿,天子正在杖责相关的责任人,十几个官员在庭中一字排开,露出白花花的腰臀,板子打得哗哗响。
“抓住那人没有?”天子一见卫风,劈头就问。
“陛下,那人跑了。”卫风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的说,在天子暴怒之前,他又说:“陛下,那人虽然跑了,臣却大概猜到这人是谁了。”他也想过了,虽然说出来天子可能要怪罪太子,可是不说,他就是欺君之罪,不仅救不了太子,将来自己也跑不掉。
“谁?”
“京师大侠朱安世。”卫风抬起头看着天子,接着说道:“陛下,此人对建章宫地形很熟,想必见过相关的地图,臣曾经见过他荷包里有博望苑的地图,现在看来,他还有建章宫的地图。”
“朱安世?”天子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他想了想,也想起来了。卫风确实跟他说过这事,他随即又愤怒了:“不是让太子抓他吗,怎么,这都半年了还没抓住他,居然让他跑到朕的建章宫来了?”
卫风沉默不语,这个事情他也觉得奇怪呢。
“来人,传太子即刻来见。”天子断喝一声。
卫风暗自摇头,太子这关不知道要怎么过了。
太子还没回到博望苑,就被半路上追了回来,一听说天子在建章宫遇刺,太子的魂儿都吓飞了,他也不敢慢条斯理的坐车了,立刻带着几个舍人飞马直奔建章宫,进了宫,下了马,从正门到建章宫这一段距离,他连摔了几个跟头,狼狈不堪。到了前殿,他才停住了脚步,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草草的擦了擦额头的大汗,报名请入。
“太子,这几个月都忙些什么呢?”天子眯着眼睛,手扶着膝盖踞坐在榻边,冷冷的问道。
“回禀陛下。”太子搞不懂天子为什么这么问话,但他直觉的感到天子的口气很不善。他双手奉上本来准备呈送给天子的政务简报:“陛下,这是儿臣这几个月所经手的政务,请陛下过目。”
天子接过简报草草的翻了翻,随手扔在一旁:“朕让你抓捕朱安世,你可抓住了?”
太子的脑袋嗡的一下,顿时懵了,怎么刺客是朱安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回陛下,还没有。”
“还有,这柄长剑是怎么从长安武库流出来的?”天子抓起身旁的那柄长剑扔在太子面前,长剑在地上蹦起,差点伤着太子。太子吓得面无人色,张口结舌:“儿臣……不知。”
“是不是京兆尹的人手还不够?”天子讥讽的笑着:“要不要朕把北军也全调给你?”
太子脑门上的汗象小河一样的淌着,他连连叩头:“儿臣无能,连累陛下受惊,儿臣万死不能辞其咎,请陛下下诏,治儿臣死罪……”
“太子,你是储君,朕如此治了你的死罪,天下人如何看朕?”天子站起身来,冷漠的看了太子一眼,抬腿向外走去,毫无表情的声音远远传来:“这件事,不麻烦太子了,朕自己处理。”
太子几乎要瘫在地上了,他从天子的话语中听出了厌烦和失望,天子不是这件事不麻烦他了,而是以后都不麻烦他了,也就是说,把他代理国事的权利给收回去了。从此他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储君,相应的,他刚刚收拢起来的人心,也将在这一夜之间散得干干净净。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太子愣愣的直起身来,看着天子远去的背影,又无力的坐了下来,他一只手撑着凉凉的地,慢慢的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一阵清冷的秋风吹了过来,太子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暗处发出瘆人的冷笑,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慢慢的向他逼了过来。
今年的秋天,真是冷啊。
“殿下,陛下已经走了。”卫风上前扶起失魂落魄的太子,轻声安慰。
“风弟,这是怎么回事?”太子起身出了正殿,来到偏殿里他平日休息的地方,拉着卫风坐下,急切的问道。卫风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给太子讲了一遍,太子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卫风,他的语气中有一丝不快:“你能肯定是朱安世?”
卫风听出了太子的不快,他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对太子的不快很是不理解。他这是为太子解围,怎么太子反而有怪罪他的意思?莫非他认为自己是在给他找麻烦?
卫风淡淡的提醒了太子一句:“太子,朱安世可是有博望苑的地图的,既然如此,他就可能有建章宫的地图。”
太子猛的惊醒了。对啊,朱安世曾经有过博望苑的地图,这件事卫风曾经告诉过天子,那也就是说,朱安世肯定不是他这一伙的,他最多承担抓捕不力的责任,而不会被牵扯到意图刺杀陛下的阴谋里去。他又想到了那柄长安武库出来的长剑,对方的用意很明显,这是要把祸事往他身上引,因为要动用长安武库的兵器必须有天子的诏书,天子不在长安的时候,只有他这个太子能动用长安武库。虽然这招很拙劣,却很直接。不用查他都能知道,这柄长剑上的编号,一定应该是长安武库里在库的。
“是什么人想致我于死地?”太子看着卫风,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