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恼羞成怒的铁柱狂啸一声,伸手去夺旁边侍卫手中的长刀,那个侍卫大惊,紧紧的握住刀鞘不松手,铁柱一下子没抽动,勃然大怒,右手抓住刀柄,左手一拳击在那个侍卫的胸口。这看似随意的一拳将那个体格健壮的侍卫击得倒飞而起,张开喷出一道血箭,腾空飞出去四五步远,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头一歪,竟是死了。铁柱根本没有看他,抢上几步,挥起手中的长刀迎头砸下。
虽然他的刀鞘都没有除去,但是带起的风声让每一个人都相信,墨风要是被他砸实,绝无存活的可能。李维惊叫了一声,举步冲过去拦在发狂的铁柱面前,铁柱根本无视他的存在,直接撞了过去。李维顿时觉得象是被狂奔的野牛撞了一般,立足不稳,连退几步,墨风飞身迎上,一掌击在李维的左肩,将他推到一旁,身子一矮,从铁柱的腋下一冲而过,反身跃起,一掌狠狠的劈在铁柱的后脖颈上。
铁柱全力向前冲出两步,猛然停住了,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片刻,忽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硕大的头颅软软的垂了一下,竟象是睡着了一般,然后缓缓的栽倒在地。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刚被侍卫扶起来的昆莫瞪大了眼睛,他看看铁柱,又看看墨风。墨风上前一步拱了拱手,歉意的说道:“大王,真是不好意思,墨风生怕大王的勇士伤及无辜,一时失手击毙了他,还请大王恕罪。”
“击杀?”昆莫象白痴一样的打量着墨风,他一时有些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原本一直担心的是铁柱击杀了墨风,怕卫风恼羞成怒,没想到铁柱却比这个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强壮的汉人给击杀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
卫风心里乐开了花,墨风这个墨家的钜子果然不可貌相,居然不可思议的轻松击败了那个巨人一般的蛮牛。他两世为人,自己又是个高手,居然也没看出来墨风究竟用的什么武技。不过现在他顾不得关心这个,他站起身来,佯怒的瞪了墨风一眼,斥道:“你如何这般不知轻重,居然击杀了大王的勇士,虽然本将军和大王说了是武比,可是这毕竟不是两军阵前,分了胜负就行了,何苦取人性命,看来你的武技还是没有做到收发自如的境界,退下去,好好反思一下。”
墨风一听,强忍着笑,低着头退到卫风身后。李维的嘴角带着血迹,他被狂怒的铁柱那一下撞得不轻。墨风搭上了他的脉门,静了片刻,拍拍他的肩膀感激说道:“亏得你身体结实,受伤不重,将养两日也就好了。多谢老兄,要不是你挡一下,我还真反应不过来。”
李维惭愧的笑了,墨风是替他解围的,他看着墨风有危险,自然要上前帮忙,只是没想到那个匈奴人如此悍勇,一下子就将他撞伤了,人外有人,山外有人,此言不虚啊。他微微一笑:“自家兄弟,理当如此,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嗯。”墨风一笑,又看了一眼关切的看着他和李维的银鹰,互相点了点头,一齐看向卫风。
昆莫被卫风一提醒,十分尴尬,本想捞回点面子的,结果不仅丢了更大的面子,还损失了一个难得的勇士,他又是惭愧又是懊恼,只得讪讪的说道:“将军何必责罚他,我们说好是武比的,生死有命,全是铁柱自己不知进退,怪不得将军的人。”
“大王豁达。”卫风顺手送过去一顶高帽子,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酒杯:“大王,墨风虽然侥幸取胜,但贵族的勇士确实武技惊人,本将军也是大开眼界,来,满饮此杯!”
昆莫听了,心情总算好了一些,他也站起身来,高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抹了一把酒水淋漓的胡子,哈哈大笑。大帐里的气氛随着他俩的笑声,渐渐的轻松起来,重新恢复了刚才的热闹场面。铁柱死了,昆莫再也不敢武比,索性改为文比,大家轮流派人下场,不过大部分都是表演性质的了。卫风有意放水,示意王汉、秦子林等人手下留情,让昆莫赢了几局,把昆莫乐得眉开眼笑。他当然看得出来卫风的人有意相让,对卫风给他面子十分感激。
酒到子夜,尽欢而散,卫风带着人扬长而去。
“卫将军少年英雄,又是难得的豪爽,真是个好汉子。”喝得半醉的昆莫送走了卫风,意犹未尽的对李陵说:“可惜他是大汉人,要不然,我真想和他做个朋友。”
李陵默声不答,昆莫没有听到回音,转脸有些奇怪的看着李陵:“左校王,你今天怎么了,我看你一直没有说话。”他想了想,若有所悟:“左校王,是不是……”
“大王。”李陵欠了欠身子,“李陵有些不舒服,想先行告退,早点休息,还请大王准许。”
“唉——”昆莫想到了李陵尴尬的身份,有些怏怏不乐,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左校王既然累了,那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和汉人谈判呢,你能去吗?”
李陵苦笑了一声,他是昆莫最信得过的人,他如果不去参加谈判,昆莫根本无从谈起。昆莫自己也明知这个事情,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担心却不好直说而已。“大王放心,我一定会去的。”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昆莫松了一口气。
“谢大王。”李陵转身离开,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自己的帐篷走去。他的脑海里全是刚才酒席上的情景,他虽然从头到尾没有和卫风他们说过一句话,可是他却一直在打量卫风。他在大汉的时候就见过卫风,那时候卫风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十分顽劣,再说卫青死后,卫家已经败落了,李广利正如日中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卫风能走到今天那一步。他开始以为卫风能得宠,终究还是因为他的母亲是长公主,是天子的亲姊姊,说到底还是个外戚,所以李禹来劝降的时候,他从心底里看不起卫风,也不想接受卫风施舍的恩惠,拒绝了李禹。
去年他和昆莫带着三万大军直扑定襄、云中,他因为不愿和汉军面对面厮杀,同时也觉得卫风年纪轻轻,未必有什么能耐,任昆莫足以应付,所以自己驻在边境,由昆莫自己入袭,没想到卫风根本不在边境防守,他带着骑兵袭击了铁托的大营,一下子让他们陷入了困境,然后又迅速的奔袭西线的右贤王部。当时李陵一方面觉得如释重负,昆莫不能去骚扰大汉的边境了,他也不用和汉军对阵了,另一方面又对卫风产生了深厚的兴趣,他飘忽不定的战法让他想起了那个天纵其才的骠骑将军。大汉能有这样的将军出征,总比用李广利那个庸将多了几分胜算。他为大汉感到庆幸的同时,又有些不服气。他带兵这么多年,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可以说都有独到的心得,没想到却在一个初经战阵的年轻人面前栽了大跟头,一直比较自负的心理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等到莫里娅平安归来,喋喋不休的在他面前说起卫风,李陵在痛恨卫风借莫里娅之口转给他那些诛心的话的同时,也直觉的感到了莫里娅谈到卫风时的兴奋,他有些嫉妒,好象自己心爱的宝贝却被人悄没声息的偷走了一般,他虽然还没有亲眼见过卫风,却已经对他产生了一种骨子里的敌视。
但是今天卫风答应了昆莫的邀请,只带着四十个侍卫,就大摇大摆的到匈奴人大营来赴宴,让李陵在惊讶之余,也有了一丝敬佩。卫风以前的做派,让他根本不相信卫风到匈奴人大营来只是莽撞所致,他冷眼观察了卫风一个晚上,越看越觉得这个年轻人看不透,他的神情举止看起来十分爽朗,甚至有些不顾尊卑,但是又透着那么一股子不易察觉的精明,让他从心底里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跟他比起来,看起来精明的昆莫简直跟傻瓜一样。
李陵对卫风越发的有兴趣了。
在对卫风产生兴趣之外,李陵更多的是感觉到了一种失落。他每次瞟向卫风那边的时候,总觉得苏武在看着他,苏武的左手一直握着腰间的刀环,看起来是戒备匈奴人发难。但是李陵却觉得,他是在向自己发出信息,环者还也,他是在劝他回到汉朝去。
他不是不想回到汉朝去,看着劫后重生的苏武看向儿子时的幸福笑脸,他十分神往,也想回到汉朝,可是他回到汉朝也找不到自己的亲人了,看到的只有一座座的坟茔,只能让他伤心落泪,却无一丝家庭的温暖。再者,他应该如何面对那个下令诛杀了他全家的天子?他投降匈奴的时候,未尝不是想找机会报答皇恩的,可是皇恩却辜负了他。
但是不回去,自己死了之后,又将如何面对李家的列祖列宗?难道真要做个死也不能归乡的游魂?
何去何从?李陵十分痛苦,无法抉择。他脑子里乱得很,全凭着本能回到自己的大帐。一进帐,他愣愣的看着偎在盖娅怀里已经睡着的莫里娅娇嫩的小脸,半天没有说话。
盖娅听到了脚步声,微笑着抬起头来刚要说话,却见李陵脸色不好,她吃了一惊,轻轻的放下莫里娅迎上前来,接过李陵的大氅,关切的问道:“夫君,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李陵挤出一丝笑容,挑挑下巴示意了一下莫里娅:“怎么没到榻上去睡?”
“她啊,一直等着你回来给她讲那个卫将军的事情。”盖娅温柔的笑了:“一直等到戍时,才撑不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