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禹出去之后,卫风独自坐了很久,他对李陵这个人越发的好奇了。原本的历史轨道上,貌似武帝驾崩之后,昭帝刘弗陵登基,与李陵交情颇好的霍光曾经派人去匈奴试图招回李陵,但是没有成功,至于具体的细节,卫风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只模模糊糊记得,苏武从匈奴回来之后,也曾经写过一封信给李陵,劝他回来,李陵依然是没有回来。他一直觉得李陵是恨武帝,现在他派李禹带着天子亲笔的赦免诏书去,居然再次受挫,卫风不免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一厢情愿了。李陵一家被天子诛杀,他的仇恨比自己还强烈,岂能因为天子的一纸诏书,就烟消云散?
这件事当真要从长计议。卫风虽然对李禹说得信心满满,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把握,他对李陵的心思根本无法把握。好在他开始也没有报太大的期望,李陵能回心转意,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如果李陵不为所动,那就只有离间他和匈奴单于的关系,至少让他在带兵的时候有所顾忌。从赵破奴等人的口中,卫风知道李陵的用兵才能显然是有独到之处的,要不然赵破奴那样的老将不会由衷的佩服。
卫风正在考虑如何进行下一步的事情,长史桑迁匆匆的走了进来:“大人,颓当城传来消息,匈奴人有进犯的迹象。”
卫风精神一振,他转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大幅地图前,很快找到了颓当城的位置,他一边看一边对桑迁说道:“徐将军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
桑迁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匈奴人既然到了颓当城,就没有理由不到受降城,徐将军那里动静搞得比我们还大,应该更受匈奴人注意才对。”
卫风沉思了片刻:“立刻招集众将议事。”
众将一听说匈奴人自己送上门来了,他们都兴奋起来,眼神热烈的看着卫风,希望第一个立功的机会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卫风看着他们半天没有说话,等他们觉得气氛有些异样,停下了争论的时候,这才问了一个问题:“匈奴人来了,我们应该迎头痛击,还是应该示弱诱敌?”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众将都意识到了,他们所想到的只是一次简单的战斗,而在卫风的脑子里,想到的却是战争的开始,匈奴人这么老远的跑来,决不是没有目的,他们是在试探汉军的实力。这一仗打得怎么样,会对后面的形势走向产生很重要的影响。
“大人,我觉得应该迎头痛击。”短暂的沉默之后,赵破奴第一个站了起来,他一手按着腰间的长剑,一手揪着花白的胡须,很冷静的分析道:“这是我军的第一战,胜败对我军的士气有很大的影响,如果示弱的话,能不能骗住匈奴人暂且不说,对北疆百姓的信心却会产生不好的作用。”
“可是如果迎头痛击,暴露了实力,匈奴人远遁漠北怎么办?”任安提出了反对意见,“那样的话,我军就要深入千里追击,难度要增加很多。如果能够示弱,把匈奴人吸引到这里来打,我们不仅可以免去长途跋涉之苦,还可以以逸待劳,岂不是两全齐美?”
两人相反的意见都有一定的道理,都得到了一部分将领的支持,他们争执不下,谁也不能说服谁,最后将目光转向了卫风,将决定权又交到了卫风的手上。卫风笑了,他挥了挥手说道:“这样吧,这件事我和赵大人再议议,你们就先散了吧。”
众将听了,都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纷纷散去。
“老大人,任大人的意见,你觉得如何?”卫风示意赵破奴坐下,很客气的说道。
赵破奴摇了摇头:“大人觉得,匈奴人会上当吗?”
卫风笑了笑:“我也觉得比较难,毕竟我十几万大军在北疆集结,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匈奴人肯定有所准备。”
赵破奴也笑了:“既然如此,我军就是想示弱,匈奴人也未必信,相反,他们会觉得可疑,更加小心。既然达不到目的,又伤了我军士气,那这个示弱又有什么意义呢?”
卫风觉得有理,“那如果派将军去颓当城,将军会如何处理?”
“大人,我当如此……”赵破奴笑了,压着了声音嘀咕了几句,卫风一听,哈哈大笑,一摆手说道:“既然老大人早已有了准备,那我就把这个任务交给大人的胡骑营了。”
赵破奴大喜,站起身拱手应喏:“多谢大人,兵情紧急,末将这就起身,带胡骑营赶赴颓当城。”
“大人回去准备吧,我也略作准备,随大人一起前去观战。”
赵破奴有些犹豫,可是转念一想,卫风既然要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也不多说,转身去了。
颓当城是个小城,里面除了驻守的二百多戍卒之外,并没有多少居民。匈奴人对颓当城一向不太当回事,他们对攻城没有什么兴趣,每次到汉朝境内掳掠都是从城边呼啸而过,基本不把城里的汉军当回事。城里的汉军也知道凭他们这些人守城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要出城野战,那就跟白白送死没什么两样,所以他们除了积极履行好自己示警的职能之外,一般也不主动出城招惹匈奴人,只是紧紧的把守着城门,以免被匈奴人钻了空子。
有这么一种默契在,颓当城在历年的匈奴人入侵中,倒也过得安稳。
卫风和赵破奴来到颓当城的时候,颓当城的城门紧闭着。赵破奴派人上前通报,过了不长时间,城门大开,一个中年将领急急的赶了出来,扫了一眼城外黑压压的骑兵,立刻赶到赵破奴面前大声说道:
“颓当城守韩增拜见赵大人。”
赵破奴没有多说,他摆了摆手,跟着韩增进了城,到了城中的官廨,这才让出隐在他身后的卫风,对韩增说:“韩军侯,这位是车骑将军卫大人,快上来拜见吧。”
韩增大吃一惊,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卫风:“卫大人?”
“怎么?是不是觉得卫风不象?”卫风呵呵一笑,泰然自若的打量着韩增官廨里略显奢华的布置。韩增一见他的眼神,立刻紧张起来。他是去年在巫蛊之乱中被太子杀掉的光禄勋韩说的次子,一直跟着韩说在边疆打仗,征战十多年了,已经做到了校尉。去年韩说被太子杀了,后来太子死里逃生,天子一直没有什么处理意见,徐自为以为韩家没戏了,借着冬天北疆大败的机会,把他扔到了颓当城做了个军侯。虽然说他的官降了,但是他历年积累的钱财却还是不少,所以官廨里还是布置得很舒服。韩增知道卫风到了北疆之后,虽然没有查处徐自为等人吃空饷的事,但是却是禁止再犯的,他生怕卫风以为他现在还屡教不改,再按他一个罪名,顺势给他一刀,了结了太子的心愿,那可就冤枉到家了。
“属下不敢。”韩增冷汗涔涔,忐忑不安的说道:“大人请坐。”
卫风笑了笑,走到韩增的主位上坐下,对紧张兮兮的韩增摆了摆手:“韩军侯也坐,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令尊死于国事,陛下垂怜,刚刚下诏让尊兄韩兴继承了令尊的爵位。”
韩增愣了一下,随即大喜,既然兄长韩兴继承了爵位,那就是说韩家没罪了,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随即落了下来。至于老子的仇,唉,还是以后再说,总不能现在去干掉太子吧。
“多谢大人转告。”韩增对卫风的印象立刻好了几分。
“呵呵呵……韩大人不必客气,就是我不告诉你,再过些日子,尊兄也会将这个消息告诉你的。”卫风不以为然的笑着:“韩大人,你传过去的消息说,匈奴人有进犯的迹象,最近两天可有什么新消息?”
韩增心情好,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他连忙将这两天斥侯打听到的最新消息报告给卫风。这两天匈奴人的斥侯越来越多了,有迹象表明,匈奴人很可能这两天就会到达颓当城。
“匈奴人来了,韩军侯准备如何应付?”卫风淡淡的问道。
韩增舔了舔厚厚的嘴唇,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匈奴人来了,属下自然当随将军出击,立功血耻。”
卫风笑了,他摇摇头说:“我知道韩将军勇猛,可是以二百步卒出击,恐怕无济于事。”
韩增的脸一红,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卫风又接着说:“不过韩大人既然有立功的心思,卫风也不能不给韩大人这个机会。这样吧,韩大人可有兴趣随胡骑营出击,邀敌于旷野之中?”
韩增有些吃惊,他刚才在城墙上看到了胡骑营的人马,知道他们也就是五千多人,而他报给卫风的匈奴人也接近这个数字,匈奴人的实际人数肯定要比他打听到的人数要多,兵力居劣势的情况下,卫风居然还想主动出击?
“怎么,韩军侯对我胡骑营没有信心?”赵破奴不快的沉下了脸。
“不敢不敢。”韩增连忙摇手,赵破奴可是个火爆脾气,惹火了他,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