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何罗半信半疑,他看着很有把握的江伟,却不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有心想问,江伟却微笑不语,只是很神秘的说:“马大人,我现在很饿,身上也很脏,这样子去见贰师将军未免有些不敬,麻烦你给我准备点吃的,然后你就准备进攻吧,我向你保证,天亮之后,贰师将军会主动来找你合作,如果他不来找你,你就不用费心了,直接准备向陛下请罪吧。”
马何罗对江伟故弄玄虚的做法很不爽,可是他又没有办法,如果没有贰师将军李广利的配合,不动用三辅车骑,他要想打进长乐宫不是不可能,可是要想击杀太子,那可能性就太小了。羽林郎再精锐,也不可能独力承担全歼宫中守卒的任务。
他让人安排了饮食,看着江伟狼吞虎咽的吃完饭,又安排他去沐浴。等江伟穿着一身郎官的衣甲从后帐出来,马何罗顿时眼前一亮,眼前这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和刚才那个泥猴子判若两人,除了眉宇之间还有一些倦意,谁能想到他就是刚才那个狼狈不堪的江伟?
“江公子,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马何罗一边将通行令插到江伟的腰里,一边笑着说。他笑得很勉强,因为他虽然对江伟能否说服李广利并没有信心,但是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就算李广利不动手,他也必须动手,要不然就只能等死了。基于这个原因,他虽然不喜欢江伟,可是又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江伟身上。
“马大人放心。”江伟紧握着腰间长刀的刀环,抬起眼微微的眯着眼睛看向刚刚现出鱼肚白的东方:“只要马大人和贰师将军携手,太子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马何罗强笑着点点头:“如果公子能说到贰师将军,数万大军一起进攻,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江伟没有再说,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大踏步的走了。马何罗背着手,看着江伟消失在墙角处,暗自叹了口气。他的目光穿过章台街,看向紧闭的长乐宫门,沉默不语。
今天,能打破这扇宫门,杀死太子吗?杀死了太子,真能挽救自己吗?
他不知道。
穿着白色丝衣的李广利手持长剑,在府中翩翩起舞,姿势虽然算不上潇洒,倒也是中规中矩,和他日渐发福的身体很是相配。
“咄!”他一声轻喝,左手捏着剑诀,反弓在头顶,身体反转向右,右手长剑向后平平刺出。
“好剑法!”刘屈氂父子拍着手,微笑着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李广利一见他们,立刻笑了,收了式子,刘靖赶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长剑,递到旁边的剑僮手中,又取过剑僮手中的毛巾双手奉给李广利:“岳父,你这剑法越发的沉稳了,正如你用兵一样,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不动如山,侵掠如火啊。”
“惭愧惭愧。”李广利心情大好,谦虚的连连摇头:“贤婿过奖了,我用兵十几年,不过略窥门径,离登堂入室还远,哪里敢当得‘不动如山,侵掠如火’八个字。老了老了,这辈子怕是达不到孙子所说的这个境界了,现在这身子骨还能动,再过几年,就只能看你们这些后生纵横了。”
刘屈氂呵呵一笑,连连摇头:“亲家翁说的哪里话,我看你这么好的身体,再打二十年仗不成问题啊。侍候完了陛下,还得侍候后继之君呢,你这个名将如果撂挑子,那我大汉还有谁能担得起这个重任?”
李广利哈哈大笑,得意的抚着颌下的胡须,享受着名将的威风。在他看来,太子这次是死定了,剩下的几个皇子当中,昌邑王有他这个舅舅撑腰,是不言而喻的最佳继承人。陛下身体不好,随时都有驾崩的可能,如果昌邑王真能成为嗣君,他这个贰师将军到时候就是大司马大将军,比卫青当年还要威风。
刘屈氂凑近了李广利,轻声笑道:“亲家翁,卫风已经去了甘泉宫,听说皇孙也去了甘泉宫,陛下会不会听信了他们的片面之词,赦免太子?如果卫风受了诏,日夜兼程的往回赶,估计这两天也就到长安了。亲家翁,仅凭马何罗那竖子恐怕一两天之内打不下长乐宫啊,依我之见,还得亲家翁这位名将出手,才能奏全功。”
李广利撇了撇嘴,很有风度的点了点头:“亲家翁说得也是呢,我昨天看他攻打西门,也觉得光靠他一个人,要想拿下长乐宫恐怕有些吃力,白白牺牲了那些羽林郎。我打算着再看半天,等宫里的守备消耗得差不多了,就一鼓作气的拿下长乐宫,好让亲家翁早点回去向陛下交旨。”
刘屈氂见李广利虽然没有答应立即出手,可是也算是松了口,想想差半天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便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亲家翁所言甚是,有亲家翁出手,我这趟皇差就有把握了。”
两人互相看看,哈哈大笑。正说着闲话,门外有人来报,马何罗派了使者来与贰师将军商量战事,李广利一听,指着门外对刘屈氂笑着说:“你看你看,他倒来不及了。”
刘屈氂呵呵的笑着:“他昨天打了半天,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自然要来请亲家翁帮忙,亲家翁,对小辈不能太计较,还是见一见吧。”
“那……就见见?”李广利见马何罗主动派人来求见,立刻想到了是马何罗不好意思见他,让手下人来求救了,他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坦,很给刘屈氂面子,大度的挥手说道:“让他进来吧。”
郎官打扮的江伟不卑不亢的跟着将军府的护卫走到了庭中,向李广利和刘屈氂拱了拱手,施了一礼,却没有下拜。李广利一见,心里很不痛快,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消失了,他冷漠的看着在庭中长身而立的江伟,哼了一声:“你是什么人,见了本将军,为何不跪?”
江伟笑了笑,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的皮甲,又抬起头直视着一脸严肃的李广利:“将军,当年条侯在细柳营见了孝文皇帝都没有下跪,言军中只行军礼,小将见了将军,又何须下跪?”
“你——”李广利大怒,抬手戟指江伟,大声喝道:“你是哪来的,这么不知礼仪,居然敢到我将军府来放肆?来人!”
“喏。”两个护卫大声应着,上前就要抓江伟,江伟一抬手,止住了两个护卫:“且慢!”
那两个护卫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李广利一见,更是生气,自已的命令居然不如一个莫名其妙的郎官好使,这兵带得可真是窝囊,刚才刘屈氂还赞自己是名将呢,转眼之间就丢人现眼了。周亚夫在军中,手下人只知有军令而不知有诏书,自己倒好,手下的护卫都指挥不了。
他怒不可遏,白净的圆脸立刻胀得通红,高举起手臂正要发号司令,江伟扑哧笑了一声:“贰师将军,你大祸临头了,还有时间在和我一个小小的郎官摆威风吗?”
“我大祸临头?”李广利看了江伟一眼,本想笑两声表示不屑,可是他看着江伟看起来很轻松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他停住了发号施令,上下打量了江伟一眼,忽然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满腔的怒火顿时变成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刘屈氂也认出了江伟,和李广利一样,他对江伟突然出现在这里感到十分不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李广利,正和李广利同样惊恐的眼光撞在一起。李广利略一思索,摆手斥退了护卫,冷笑了一声:“江公子,不好生的在外面躲着,居然还敢到长安城来,胆量不小啊。”
江伟摇摇头:“我又没有犯罪,为什么要躲?太子擅杀大臣,我正要找他理论呢。”
“既然如此,江公子应该去长乐宫啊,来我将军府又有何贵干?”贰师将军背着手,围着江伟转了两圈,阴森森的说。
江伟叹了口气,刚才的倨傲一扫而空,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副很颓丧的样子:“不瞒将军和丞相说,我是想为父报仇,却有心无力,所以只有来求将军帮忙了。”
“求我帮忙?”李广利笑了,刚才丢掉了面子一下子又捡回来不少,他歪着嘴角,不屑的打量着江伟:“你觉得我能帮你?”
“将军能帮我。”江伟郑重的点点头,在李广利嘴角的笑容绽放开来之前,他又说:“因为,将军帮我,就是在帮将军自己。”
李广利的笑容僵在了嘴边,他听出了江伟话语中威胁的意味,他皱起了眉头,很不快的盯着江伟的眼睛,说出来的话,也变得极其生硬:“江公子这句话什么意思?”
江伟极其诡异的笑了,他向前迈了一步,和李广利仅隔一尺远,他的声音特别低,低到只有李广利一个人能听到:“将军,我得到可靠的消息说,太子手中掌握了朱安世刺驾主谋的证据。”
李广利的脸一下子白了,他禁不住颤抖起来,腿有些发软,支撑不住肥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打了个踉跄,一直冷眼旁观的刘靖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刘靖和刘屈氂并没有听到江伟在李广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是李广利脸色的巨变,让他们感觉到江伟所说的一定是刺中了李广利的要害,要不然他不会如此失态。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紧紧的盯着李广利的脸色,一个紧紧的注意着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