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陛下有诏!”许扬按着刀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有诏?”卫风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李越,又看着许扬:“是谁来传诏?”
“骑都尉上官桀上官大人。”
“快,快去迎接。”卫风一听头皮就发麻了,往常传诏都是郎官或者宦者,这次却是骑都尉上官桀亲自来,事情非同小可。他一路走一路想着各种可能,猜测天子下诏给他的目的,是让他出手平叛,还是要收了他的兵权,让上官桀代替他?
“上官大人!”卫风一看到上官桀和他身后明显处于戒备状态,数目又显然多得有些不正常的郎官,眼神就收缩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很客气的和上官桀打了个招呼,轻松的笑着:“大人辛苦,请入内。”
“卫大人好舒服啊。”上官桀打了个哈哈,看着官廨内肃立的卫士:“这上林苑步兵营经大人一整治,果然是有条理多了,一个个象新磨的刀一样。大人,这段时间步骑演练的效果如何,陛下可是很关心啊。”
卫风呵呵一笑:“上官大人,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就不要笑话我那些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了吧。大人如果有空,我就给大人细谈细谈,说实在的,我还真遇到一些问题,正想向大人请教呢。”
上官桀冷眼观察着卫风,他将卫风神色之间的坦然尽收眼底,知道天子心底里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一半。他抚着胡须哈哈大笑,晃了晃手里的诏书,对卫风挤了挤眼睛:“卫大人,我是非常想见识一下大将军传下来的步骑配合战术,可是,咱先得把正事办了,是不是?”
卫风仰天大笑,连连点头:“大人说得有理,咱先办正事。”
上官桀见卫风笑得爽朗,步伐坚定,并无心虚之感,更加放心。两人说着话赶到正堂,李越已经安排好了仪式,上官桀当庭站定,身后的几十个郎官随即将旁边围成一圈,有意无意的隔开了卫风的玄甲护卫,把卫风和上官桀围在中间,李越和李唯一见,顿时紧张起来,卫风见了,不以为然的冲着他们摆了摆手,撩起衣摆,跪倒在上官桀面前,有板有眼的施起了大礼:“臣水衡都尉兼步兵校尉卫风,接诏!”
上官桀松了口气,展开诏书,传达了天子让卫风护送钩弋夫人和皇子刘弗陵去甘泉宫的旨意,卫风听了,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看上官桀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来收缴自己的兵权的呢。
“臣接诏。”卫风再次三跪九叩,施了大礼,这才抬起头来,高举双手去接诏书。
上官桀将诏书卷起,递到卫风的手里,伸手拉起卫风,亲切的说:“卫大人,陛下身体不好,特别想见钩弋夫人和皇子,还请卫大人不要耽搁,即刻起程。”
卫风仔细的检查了诏书,发现没有问题,这才将诏书交给李越,转过头看着上官桀,还没有说话,眼泪就下来了。上官桀大惑不解,连忙问道:“卫大人,你这是为何?”
卫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上官大人,你有所不知,城里城外都在说,陛下已经驾崩了,卫风不知真假,派了几拨人去甘泉苑探望,都没有能见到陛下,说是陛下病重,不能见人。卫风心中惶急,十分担心陛下的安危,现在见到上官大人,又得知陛下无恙,这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上官桀恍然大悟,他拍着卫风的手,叹了口气:“卫大人,不瞒你说,陛下面前的确有人怀疑你的忠心,可是我相信卫大人,敢以身家性命担保你对陛下是一片赤心,果不其然。陛下虽然有恙,还倒不至于危及性命,卫大人还是赶快收拾一下,立刻起程吧。对了,钩弋夫人还在城里吗,要不是去接?”
“不用,这两天城里十分紧张,我生怕有人对钩弋夫人和皇子不利,所以先把他们接了出来,就住在上林苑里。”卫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知道这件事不合规矩,不过事急从权,我被陛下责罚没有关系,万一夫人和皇子受了惊吓,那可就不好了。”
“还是卫大人有担当。”上官桀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处理甚好,那我们就走吧。”
“大人,陛下有没有说,我去甘泉宫,这里交给谁?”卫风看着上官疑惑的说。
上官桀笑了,他的怀里还揣着陛下的另一份密诏。陛下说了,如果卫风接诏,那就没有问题,如果卫风以任何借口不受诏,上官桀当立刻宣布这份密诏,将卫风拿下,接管上林苑和北军,配合不久就能赶到的刘屈氂一起平叛。现在卫风爽爽快快的接受了诏书,他当然没有必要再提那份密诏了。
“这是大人的事,好象不需要我来饶舌吧?”上官桀戏谑的笑着说。
“那就请大人休息片刻,我略做安排,就随大人一起起程。”卫风也笑了,他从上官桀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意味,却没有点明。他让人给上官桀和随从的郎官们安排了酒食,随即当着上官桀的面开始安排公务,他让人请来了胡骑校尉赵破奴,委托他暂时掌管上林苑以及步兵营,他对赵破奴说,除了天子使臣,任何人到上林苑来传诏都不接受,一律扣留,直到他从甘泉苑拿到陛下的诏书回来。他又让人传话给北军使者任安和中垒校尉花强,没有天子诏书,北军不准一兵一卒出营。
安排好了一切,卫风请来了钩弋夫人和刘弗陵,传达了天子的旨意,钩弋夫人听说陛下相召,自然是喜出望外,欢天喜地的跟着卫风和上官桀赶往甘泉宫。
“殿下,卫大人……”张光满头大汗的看着太子,神色惊慌。
“卫风怎么了?他敢不来?”太子紧握着双拳,怒目而视。无且去了半天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太子心里已经慌了,现在再看张光这么紧张,他直觉得的认为卫风还要坐山观虎斗,看着他和即将到来丞相刘屈氂死嗑。听到刘屈氂正在调集三辅车骑的消息时,太子就感觉到了一阵凉意,刘屈氂那个胆小鬼既然敢去调集三辅车骑,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天子真的驾崩了,公子扶苏的故事再一次上演,那一种可能则更可怕,天子还活着,但是天子相信了那些人的话,认定他这个太子谋反了,要来平叛。
这个时候,太子不敢再矜持了,他手下没有能打仗的人,平时控制这些郎官就有些吃力,如果真打起来,这些郎官一旦知道他是矫诏,则随时可能反戈一击,他不敢再相信他们,他只能向卫风低头,向他请求救援,希望他能用手中的兵权帮助他渡过这个难关。
在派无且去之前,太子就估计到了卫风可能会拒绝他的请求,可是当这种事真的发生时,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他几乎快要发疯了,卫风这么恨他?宁可看着他死无葬生之地,也不施以援手?
是啊,他和钩弋夫人搭上了线,他可以转而支持刘弗陵了,钩弋夫人年少,又没有根基,如果弗陵登了基,他卫风正好独掌大权,多好的机会啊,何苦再来支持他这个太子呢。
“哈哈哈……”太子仰天大笑,笑声中透着绝望,透着凄凉。
“太子!”张光见太子神色不对,连忙上前一把拉着他,将他拖进了内堂,太子被张光拖得踉踉跄跄,却不挣扎,只是凭由张光拖着走。他的狂笑慢慢变成了嚎淘大哭,泪水肆意纵横,流得满面都是。
“都走吧,都走吧。”太子愣愣的笑着,哭着。
“殿下——”张光真的急了,他这时候明白了太子在想什么,不过他没有想到太子是如此的脆弱,大事当前,他居然象个女人一样的哭泣,且不说卫风并不是如他所想,就算是又如何?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退路吗?哭泣能有什么用?
“殿下,卫大人被陛下诏书召去甘泉宫了。”张光急得顾不上礼仪,在太子耳边大叫一声。
太子一听,立刻收住了哭声:“去甘泉宫?”
“是的。”张光抹了抹额头豆大的汗珠:“我刚得到消息,无且刚进上林苑不久,骑都尉上官桀就带着很多郎官进了上林苑水衡都尉官廨,看样子是来传诏的。不久之后,卫风就随同上官桀护送着钩弋夫人和六皇子去了甘泉宫方向。”
太子听了,虽然知道卫风没有放弃自己,可是他被天子召到甘泉宫去了,那还是帮不上忙,对他来说,事情还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他还是要独力面对即将到来的三辅车骑。
“不一样。”张光急急的说:“如果卫大人不愿出手,殿下的确没有希望,可是现在卫大人是被召到甘泉宫去见陛下,他如果想帮太子,就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为殿下解说,哪怕陛下不相信他的话,只要陛下的信心动摇了,他就会再派人来见殿下,殿下就还有脱身的机会。”
“他会为我解说吗?”太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不敢相信。
“会。”张光虽然心里没底,可是眼下也只有这个打算了,他如果再没有信心,太子只怕立刻就会放弃,就算卫风想帮他,也没有机会了。
也许是被张光的信心鼓起了勇气,太子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他怔怔的坐着,木然的接过张光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那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