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香荷远去的倩影,封进竹心里隐约掠过一丝小小的喜欢,无法言明,因为他担心她心有所属,刚才,她就说了:她要和她的情郎......
踩着暮色,踏着失落,往回走。
伙房帮厨田德冲冲撞撞地跑过来:“钱水,你上哪儿去了?奚流被人打了!”
“奚流?”进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良久,才想起“奚流”是怀才微的化名。
“被谁打了?”进竹紧张问道。
“几个醉酒的军汉!快跟我走吧!”田德急急忙忙,拉起封进竹就走。
二人赶到伙房,昏黄的暮色中,只见四、五个军汉正在嬉笑踢打着怀才微,封进竹怒由心起,捏紧拳头,上前抓住一个军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打,那军汉喝得醉醺醺的,被进竹打得晕头转向,站立不稳,歪倒在地上。剩下的三名军汉见来了个能打的,随即弃了怀才微,齐围拢了过来,圈住封进竹,隔着二米远,进竹便闻到三人身上刺鼻的酒味。
被进竹打趴下的那名军汉在地上挣扎着,歪斜着醉眼嚷道:“兄弟们,替我报仇,给我狠狠的打这小子!”
以一敌三,进竹还是第一次,心中不免有些胆怯,盘迁又不在,唯有靠自己勇敢去面对。
三个军汉摩拳擦掌,围着封进竹转,进竹全神贯注盯着三人的动向,不时变换身形,侧耳静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住手!”随着一声喝斥,远处摇晃着走来一个肥胖身躯的汉子。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田德屁颠屁颠地迎向走来的胖子。
胖子走进圈子,站在封进竹身前。
三名军汉走到一起,不屑地望了胖子一眼,随即“呸”的在地上啜了一口唾沫。
“我道是哪个人物来了呢?原来是伙房的厨子‘田鸡’啊!哈哈......!”为首一名军汉叫嚷着,哈哈大笑道。
其他军汉听了,跟着起哄,哈哈大笑道:“‘田鸡’?多好的下酒菜!”
进竹气得咬牙切齿,拳头捏紧的都要拧出水来,怀才微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满是污痕。
“你们是哪个营的?”田景近了,对着军汉喊道。
“管我们哪个营的!”其中一名军汉蛮横地叫嚣道。
“我们是‘夜战营’的,专门负责夜里去野外抓田鸡!”又一名军汉阴阳怪气地说道。
“哈哈......!”其他几名军汉听了,笑得人仰马翻。
田景气的脸都绿了,指着军汉们道:“不管你们是哪个营的,都不许在我田景的地盘上撒野!更不准打我的伙计!”
“你的地盘?”军汉笑道,“这儿几座营都是赵将军罩着,凭什么说是你的地盘?”
田德小声附在田景耳边道:“他们都是赵离谨的管辖部下。”
“难怪如此嚣张!”田景似有所悟。接着,又抱拳拱手对三人道:“几位军爷既是赵将军的部属,当知晓军法,不应在此伙房闹事才是。”
“爷爷高兴,怎的?下次,连你一起打!”为首军汉指着田景道。
“有胆再说一次!”田景怒目横眉,两手紧握住拳头。
“说又怎的?爷爷见你一次,打一次!”为首军汉气焰嚣张。
“田德,”田景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把我的菜刀拿来!”
“哟呵!拿菜刀?兄弟们,拔刀!”为首军汉说着,从腰间拔出佩刀。
田德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对田景说道:“大哥,算了吧!”
“算了!就算他们算了,我也没完!”田景义愤填膺说道。
田德小声道:“他们是赵离谨的部下!”
“管他谁的部下,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你们都给我退后!”田景说着,赤手空拳走向三名军汉。
田德和封进竹忙往后退。
三名军汉叫喊着冲向田景,田景不慌不忙接住,别看他人肥胖,身体却极为灵活,三名军汉轮番着上阵来砍田景,皆被打翻在地。
进竹心里暗自高兴,心想:这个田景身手不错,真可谓“人不可貌相”。
三名军汉打倒在地,田景也已累得气喘吁吁,背对着封进竹,双手叉着腰一个劲地抹额头上汗珠道:“我现在是发福了,年轻的时候,你们十个也不是我对手!”
突然,先前被封进竹打趴下的那名军汉偷偷从地上爬起来,拾起地上的一把钢刀,就要砍向田景。
进竹眼疾手快,看得真切,但又手无寸铁,情急之下,大踏步跑向前,飞起一脚,借助一股冲劲,正中那名军汉后背,军汉被踢倒在地,田景发现身后偷袭,忙转过身来拎起地上军汉,打沙袋似的一通铁拳如暴风骤雨般洒向军汉。
另外三名军汉见了,惧得不敢进前来帮忙。
“大哥,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田德在旁边劝慰道,田景这才停了手,喘着粗气,翻着虎眼,大喝一声:“滚!都给我滚!”
三名军汉狼狈地扶起地上那名被打得半死的同伴,边走边回头叫嚣:“你等着,你等着瞧!”
田景看着四名军汉灰溜溜如丧家之犬,惨戚戚似离群之鸟,心头不禁畅快非常。
夜色正浓,伙房油灯下,田德忧心忡忡地对田景说道:“大哥,你今天打的这几名军汉都是赵离谨的鹰犬,我担心......”
“赵离谨?”怀才微心头一震,对于这个人,他心里最清楚明白:“蓝巾”义军叛徒,曾经自己的死敌,也是储含秋不共戴天的仇人,“蓝巾”驻扎青河山与封家对峙时,在首领储云东面前,赵一直主战,而他一直主和,因此结下梁子。后来,勾结唐将修成已火并了储云东,带领“蓝巾”全部人马投靠了唐军,霸占了储云东的姬妾,又射杀了“蓝巾”旧将薛照。历次与封家对战中,险些被杀被擒,皆被修成已、方石屿救下,显然一个很让人气愤的“小人得志”。如今,朱温篡夺了皇权,建立了大梁王朝,这些忠诚走狗,恐怕也已“加官晋爵”!
“东源郡主管钱粮税收的赵离谨?”田景纳罕道。
“正是!他可是东源郡的三当家的,除了修成已、方石屿,就是他了。”田德道。
田景双眉紧锁,似有一番忧虑,摸着宽下巴,久久不见言语。
怀才微起身抱拳道:“怀某愧疚,给田大厨惹麻烦了!”
田景随即安抚道:“奚流请坐!本人不怪。”
接着,又问怀才微道:“这几名军汉何故在此闹事?”
怀才微慢慢说道:“日近黄昏,几名军汉喝得醉醺醺,跑进伙房说甚么‘看到赵府婢女来这儿了’,我顿感莫名其妙,回他道:这里是后营造饭之所,何来婢女?不曾见!不曾见!军汉们都不信,满嘴喷着酒气硬说我看到了,还藏起来了!为首军汉更说道甚么‘我私藏婢女,想与其**。’我顿时来了火,便骂道:捉贼见赃,捉奸见双。青天白日,信口雌黄,栽赃陷害于人,不怕天理王法吗?军汉们大笑起来,叫嚣道:东源郡的天,东源郡府说了算,赵将军的话就是王法!然后,把我拖出伙房外,劈头盖脸地一顿暴打......”
“啪”不等怀才微说完,田景重重地一掌拍打在桌子上,愤怒道:“狗仗人势!”
怀才微、田德与封进竹三人为之一惊。
封进竹心里担心道:赵府婢女?莫非是香荷?
“惹事生非惹到后营伙房来了,什么‘赵府婢女’,真是可笑!这儿只有几条老光棍!何来女流之辈?”田景依旧怒不可遏,“不怕不怕,咱有理的还怕没理的不成!”
田德皱着眉说道:“别人咱倒不怕,可他是赵离谨......”
“赵离谨又怎的?难道不讲王法吗?”田景吼道。
田德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是这意思,听闻赵离谨手段卑劣,只要想得到的,他都能做的出来!”
“哼!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田景轻蔑道,“他敢做初一,我便做十五,怕他怎的?”
“大哥,你小点声!”田德生怕事态闹大,苦苦相劝道。“岂不闻:大丈夫,能屈能伸。赵离谨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军汉回去,必将歪曲事实,肆意捏造,四处散布,使大哥在东源郡府的威望骤减,届时,可没有人替你说话。”
“那依你之见呢?”田景问道。
田德小声道:“不若,大哥且奉些礼物去赵府,卖个人情与赵离谨,就道:今番与四名军汉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偶然发生口角争执,相互殴斗,各有损伤,特来赔礼致歉,那赵离谨自然不会完全相信军汉的捏造之言!”
田景听了,一声不吭。
“大哥,人的嘴是最歹毒的。所谓:人之多言,亦可畏也。不得不防啊!”田德道。
“既然这样,那你去!”田景道。
“大哥,我要是去能行,我还在这里苦劝你作甚么!”
“你不去,那就不要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光明磊落,随他怎的!”田景强硬道。
田德不再规劝,只是摇头叹息。
怀才微听了兄弟二人的对话,不禁感概:一个小小的地方,却暗藏了如此之大的争斗。有人的地方,总是这样的,明争暗斗,相互侵害,或许,这就是谓之为“江湖”。
“钱水,”田景突然叫道。
进竹站了起来,抱拳拱手道:“田大厨。”
“你是不是会武功?”田景问道。
进竹摇头道:“不会!”
“休要欺瞒,今日若不是你出手,恐怕我早已遭了暗算。”
“钱水不敢欺瞒大厨,确实不曾习武,只是,当时情势危急,钱水不容思索,拼尽全力,跳起给了他一脚!”
“嗯!”田景满意地点点头,“当时我看你起脚快、狠、准,道你是个行家里手,心里又添了几分刚强自信,没想到......哈哈!”
田景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满身肥肉一颤一颤的。
“不要紧,看你出招的速度和力道,是个练武的材料!明早早起,挑过水后,我教你拳法!那帮无赖军汉来了,正好替我教训他们!”田景说道。
进竹听了喜不自言,忙跪在地拜道:“谢谢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田景连忙过来搀扶,嘻笑道:“你这孩子,爬树倒爬得挺快的,我何时答应收你为徒了?我是训练你去打那些无赖。”
“人非生而知之,凡教习我武功文略者皆是我师父!”进竹答道,又用眼望着怀才微,仿佛在对他说:你也是我的师父!
“好一张巧嘴,貌似肚里还有些墨水,你这个徒弟,我收定了!”田景大笑道。
封进竹又对着田景拜了三拜,算是行了拜师礼。
次日清早,进竹早早起床,用挑担挑满了两大缸水,平常他都是用两手提,今天他是想早点挑满水缸,期盼着师父田景早些来教他拳法。
等了很久,也不见田景的身影,进竹有些坐立不安,来回走动。怀才微在远处劈柴火,田德在伙房里煮饭。
“他总不会言而无信吧?”进竹心头掠过一丝疑问。
“你再等等!耐心点!”怀才微在捡拾着劈散的木柴,堆成小堆。
田德手持锅铲,从火房里探出头来,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向封进竹招手道:“钱水,过来!过来!”
进竹愁眉苦脸地走过去:“有何指教?”
田德神神秘秘地说道:“指教倒是不敢,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小办法!”
“什么办法?”
“田景大哥这个人,从小有个坏毛病:爱面子,好摆臭架子,喜欢别人恭维他,把他抬抬得高高的。我就经常看他这个德性不顺畅,因此,我们一起学厨那会儿,他要是敢赖床不起来,我就偷偷拿一个炮仗,点燃了往他被子里一塞,他保管立马爬起来!”田德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苟言笑,一本正经。
进竹听了,忍不住偷笑起来,田德却一直不笑,看着笑的开心不已的封进竹。
火房烟囱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如一团团雪白凌雾。突然,封进竹似乎心有所悟,“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