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睡下一会儿,便有仆人在门外小声喊道:“方大人。”方石屿朦胧中听到叫声,心中极为不悦,本大人日理万机,才睡几个时辰,你们就来烦我!
翻身起床想要大声斥骂仆人,才发现天已大亮,心中腾起的怒火又强压下去,回想起昨夜大牢审讯至三更,不免困顿疲倦,怏怏不快高声道:“进来!”
仆人小心推开房门,跪拜在地上,小声道:“小人早在门外等候,本不该打扰大人清梦,只是,事出紧急,赵爷吩咐小人务必请大人到府衙,望大人不要怪罪小人!”
“好了好了,不怪!赵离谨找我有何事?”方石屿不耐烦地从床上披衣起床。
“小人不知!赵府的差仆见大人久睡未醒,不愿等待,传话至小人,已回去了。”
方石屿心里还是怏怏不快,但想到赵离谨找他肯定有什么重要事情,起床草草吃了些东西,便令仆人备了轿,赶到东源郡府衙。
“方大人,你可来了!赵某久候多时了。”一见面,赵离谨便对他拱手叙礼。
方石屿连忙拱手还礼,语气略带讽刺道:“赵将军真是为国为民操碎了心,大清早就来府衙公干,真是令方某佩服!”
赵离谨一听,话里带刺,知道扰了他的美梦不快,便反唇相讥道:“说到为国为民,东源郡府除了方大人,还有谁当得起此美名?日上三竿了,还在被窝里,想必是日理万机、操劳过度啊!”
方石屿心中本就不快,听到赵离谨这样讥笑,心里的无名火又“腾”的一下窜起来,于是,面露不屑道:“粮草的事,我已经修书白荡山,只等封家新主下山商谈,不劳赵将军费心!”
方石屿说着还把脸背过去,仿佛又不再认同昨夜与陈冀商谈的赵离谨利用蒙面怪人“擒贼先擒王”计策。
赵离谨见方石屿面带怒气背转过身去,心知已恼怒了他,虽然心里有万分不快,但一想到同在一条船上就要一齐用力向着同一个方向划浆,四分五裂、用力不均只会令船摇晃不前,搞不好还会翻沉江底。
“方大人,赵某一时嘴快,不要怪罪,同为大梁效力,安定四方,守土有责,你我的劲得往一处使!今日请方大人来府衙商议,便是如何利用此次机会彻底剿灭封家。”
“赵将军未免太急于一时,如今朝廷也有困难,那个一直与皇上对敌的晋王李克用虽然病死了,但他的长子李存勖袭爵了王位,继续与朝廷对抗,时常进攻我大梁,有取而代之之野心,修成已将军和东归降法师久未回东源郡,想必也是朝廷派去征战。因此,朝廷已无暇顾及我们,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安民平乱了,而我们的力量又是那样单薄,因此,不免感到担忧。”
赵离谨虽然对梁王朱温与晋王李克用的恩怨有所耳闻,但作为农民起义出身的他对这两个人都没有太多感情,因为这两个人都镇压过农民起义,他卑躬屈膝讨好修成已,甚至不惜火并储云东,不过是为求一条生路和贪慕荣华的心理作遂。况且,在他看来: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他才不管朝属梁、暮属晋的领地纷争。他早就想好了,若小晋王李存勖带兵攻入东源郡,他就倒戈相向,投入晋兵怀抱,决不愚忠于“与大梁王朝共存亡”这句蠢话。因此,方石屿这么一说,他并不在意,只是寻了一张空椅,落座后,淡淡的说了一句:“东源郡远离世外,与世无争,谁坐皇位都一样。”
方石屿听后,惊讶地望着赵离谨:“可我们是食朝廷俸禄、管治一方的官员,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赵将军,你不会生出什么叛乱之心吧?”
赵离谨一听,这话可严重了,连忙陪着笑脸道:“方大人言重了,赵某岂敢怀惴谋逆之心,赵某的意思:朝廷有困难,我们也帮不上忙,管治好东源郡乃是对朝廷最好的效忠!”
方石屿在赵离谨对座缓缓坐下,叹了口气道:“赵将军还是没有明白方某的意思。”
“方大人有何高见,不妨直说!”
“治民以安民为先,《孙子兵法》更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因此,我思虑再三,想利用此次机会,好好与封家谈谈,劝他们下山,复为良民,分发土地,共谋东源郡福祉,共享东源郡太平!”
“哼!”赵离谨听完,轻蔑的眼神爬上脸庞。“方大人真是幼稚至极!岂不知封家这伙乱民乃是原来的宝煦源之主,如今的东源郡之患?想要他们屈从,无异于白日做梦!”
方石屿听后,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指南方,针锋相对道:“我倒认为真正的东源郡之患是那些部落!”
“部落与我早有盟约,互不侵犯,况且,部落人心思安,不足为虑!”
“赵将军把东源郡安危寄托在一纸盟约上,也未免太儿戏!你不要忘了,若不是东归降法师及时赶到,部落首领番拉泥早就带人攻入了东源郡府。”
“总之,部落和封家都是我们的敌人!”赵离谨也从座位上跳起来,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借此机会团结封家,共同对抗部落!”方石屿也咆哮起来,府衙内飘荡着浓烈的火药味,仿佛只要遇着一丁点儿火星就要爆发大爆炸一样。
赵离谨低着头,不言语,胸口却剧烈起伏着,仿佛胸前藏着一颗定时炸弹,惊心动魄地走着秒,随时准备迎接大爆炸。
方石屿见了,心知自己脾气大了,更感到话不投机,但又不能把这充满火药味的怒气继续烧旺,只得面露微笑,好言相劝道:“我知道赵将军痛恨封家,孰不知,封家更痛恨部落首领番拉泥,听闻:原封家堡大堡主封前鹤已死,二堡主封前虎下落不明,封家人流离失所,屈居于周围虎狼成群的白荡山。这都是部落番拉泥造就的,我们虽然与封家有过节,但真正给封家带来灾难的是部落首领番拉泥。”
赵离谨笑了,剧烈起伏的胸口变的不停颤抖,仿佛那里飘扬着一面胜利的旗帜。“可封家堡三堡主封前豹正是我们擒捉了,还有那个武功高强的陆梁,他们都被修将军押送到朝廷治罪,说不定,朝廷早已下令处斩。你以为,他们封家人不知道吗?你以为,他们封家人不恨我们吗?”
方石屿见赵离谨笑的开心,心知言语有失漏,极力为自己辩解道:“那个陆梁是前朝将军,昔日常与当今皇上作对,要不是这样,皇上也不会钦点其押赴京城治罪。我惜此人是条好汉,又善谋打仗,说不定留其在东源郡府效命也难说。至于那个原封家堡三堡主封前豹,修成已是想向皇上邀功,才把他一并押送去了。”
“你说的这些,封家人未必知道,即使知道,也未必相信!方大人还是醒醒吧,先研究研究如何对付封家,肃清了封家,尔后再去对付部落。”赵离谨依旧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赵将军不肯听我良言,必致祸端矣!”
方石屿痛心疾首的样子令赵离谨感到好笑,他收起笑容,阴沉着脸对方石屿道:“方大人......”
“报......”衙役飞奔着大声冲进衙堂,打断赵离谨的话,双膝跪地道:“禀报二位大人,守城兵士传报:城门外有一名青年求见,自称是‘白虎山虎尊’。”
“白虎山虎尊?”方、赵二人同时面露诧异,嘴里絮叨道。
赵离谨道:“白虎山虎尊不是宿飞新吗?”
方石屿道:“就是那个和部落首领番拉泥一同攻击乌查山致封家覆灭的虎尊宿飞新?”
衙役回道:“回二位大人,此人不姓宿,自称姓杨。”
“姓杨?”
又是诧异,良久,方石屿看着门外远山道:“怪不得这里风光如此的好,原来,也是各种势族林立,单道一个虎族,不知有多少山头?”
赵离谨连忙附和道:“是啊,赵某听闻:这宝煦源几百年前还出了一个虎帝,十分了得!”
“何止虎族,狼焰山、蛇头山,骷髅岭、沼泽谷,各处皆有头有主,百年前,虎帝统领这些势力下山与宝煦源之主封家抗争,最终,虎帝落败,传闻被当时的封家堡主关押在一处隐秘山洞,下了镇符,永世不得出来。”衙役插话道。方石屿狠瞪了他一眼,以惩戒他的多嘴,衙役意会,起身低着头往外退。
“回来!”方石屿喊住道,衙役停住脚步,但不敢吱声。
“方大人,我们一向与虎族毫无瓜葛,不如,让那个姓杨的虎尊回去吧!”赵离谨建议道。
方石屿沉思许久,道:“白虎山与白荡山紧连相依,我在想:若是无法招降白荡山封家,是不是可以利用白虎山与其形成两面夹击的态势,而剿灭封家呢?”
“这......恐怕还要看这个杨虎尊愿不愿意与我们两面夹击。”
“因此,我决定见他一见,若是愿意,我们又多了一招棋!”
方石屿说着,脸上露出了得意笑容。赵离谨却依旧保持着阴郁的脸色,或许,在他看来:高兴,未免有些太早!
少时,一名俊逸青年威风凛凛迈着大步子进衙堂来,赵离谨仔细打量一番,不禁大吃一惊。“你......你是......”
青年向前抱拳施礼道:“白虎山虎尊杨筠雨拜见二位大人!”
“免礼!杨虎尊请上坐。”方石屿招呼杨筠雨落座,又看了一眼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的赵离谨。“赵将军,这是怎么了?”
“他......他是......”赵离谨见了杨筠雨,顿时满头大汗,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杨筠雨笑了笑,捡了个下首居右的座位坐下道:“赵将军果然好记性,居然还认得杨某。”
赵离谨坐居侧首,不停对坐居上首的方石屿挤眉弄眼,方石屿不知其意,仍然对杨筠雨道:“不知杨虎尊驾到,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只是有一件小事相求。”
“哦,我东源郡府与白虎山相距甚远,素无来往,有什么事荣幸我们能帮得上忙?”
“当然,这件事非得大人帮忙不可。”
“住口!”赵离谨突然愤而起身,而带怒容,指着杨筠雨对方石屿道:“方大人,他就是以前帮助封家与我大梁为敌的‘菜园三怪’之一,我们不能帮他!”
原来,赵离谨刚才的言语吞吐和满头大汗只是一时无法准确回想起杨筠雨的身份而着急,所以,并不是害怕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杨筠雨道:“赵将军,你说错了!我是‘新菜园三怪’之一,因为我当年斩杀了一条黑丑自认为自己是条龙的蛇,便无缘无故成了三怪之一。我确实曾经帮助封家进攻过你们,那是因为我要报恩,封家堡二堡主封前虎是我的救命恩人......后来,又闹了些不愉快,我们三怪便离开了封家。纵然如此,都已事过境迁,桥归桥路归路,我杨筠雨回白虎山做虎尊,他封家走他的阳光大道,而事实证明,他们并没有走上阳光大道,而是走进了一条泥泞不堪的小路,并从此一蹶不振。”
“哈哈......!”方石屿听后,拍着手大声笑道。“杨虎尊如此坦白,赵将军,看来你多虑了!”
赵离谨对封前鹤赶走杨筠雨三怪之事也略有耳闻,听说,那是番拉泥和宿飞新使的一个“离间计”:宿飞新支使手下化身白虎,入封营叼走兵丁,让一向对兽族心存偏见和防备之心的封前鹤误认为是杨筠雨所为,并暗中在杨的住所埋下人骨残骸,以致于封前鹤忍无可忍,下了逐客令。最终,番拉泥欣喜赶走了曾经是劲敌的心腹大患杨筠雨,联合宿飞新一举攻击乌查山,封家因此而遭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