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耿介孤忠: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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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寇准的诗词(1)

寇准作为北宋时期一位有名的政治家,虽不是宗师级的文学大匠,但在中国文学史上有其特殊重要的地位。因为他不仅仅是政治家,同时也是诗人。通过这些存世不多的诗词,我们把握到寇准在那个特定时代中所表现出的多重人格和复杂的内心世界。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寄情诗文,以表况味,是封建文人一贯的方式。寇准的这些诗词,似乎可以折射出他的政治生涯的起伏与滋味。

谈到寇准,人们自然而然把他与《澶渊之盟》联系在一起,因为人们多侧重把他看作一位政治家。黄庭坚也说过,“莱公庙略传耆旧”,可见他在政治军事上的才能较为突出,才会掩盖了在文学方面的才能,所以对其文学方面的研究甚少。固然,寇准在其文学创作上的成就无法与他后来的苏轼、黄庭坚等人比拟,即使是比起同时的王禹成也教为逊色。但是,作为某一时期某一诗风的代表人物之一,寇准的文学创作在中国文学史上也应有自身的地位和研究价值。此处对其所存为数不多的几首词进行分析,从而把握这位政治家兼诗人在词作中所凸现的多重人格和复杂的内心世界,以及在此基础上所形成的独特风格。

寇准生活在北宋初期经过几十年征战所形成的相对统一的环境中,经历了太宗、真宗两朝,曾五次拜将入相,历经四十余年的宦海浮沉。这种复杂的人生经历及他丰富的个性使,他的作品具有了自身的独特性。

“远路有时到,宦游无处闲。却思清渭北,烟柳掩柴关。”

这首《途中作》当作于太平兴国五年秋赴任巴东县途中,可以视为寇准巴东时期创作的开始。此前不久,他刚刚经历了令人振奋的“一日声华喧九陌,主上抡才登桂堂”的登第时刻。然而,此时的他却是“愁肠不厌酒,病眼岂逢山”,那种荣光、那份喜悦已经完全被哀愁取代了,以至于还未到任,就已经在幻想着回归田园。“秋末楚云端,行侵苔藓斑。”寇准已经非常清楚地预感到:此去必将不会是一次愉快的旅程。这首诗为寇准整个巴东时期的创作定下了极为低沉的基调。从其诗歌所反映的情况来看,寇准在巴东的生活条件是比较艰苦的。“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彻夜的猿啼无疑为这破败又平添了几分凄凉。恶劣的生存环境,加上“务简稀公期”的无所事事,使寇准深感前路茫茫。悲观失望之下,他常常怀念身在远方的知己,留下了大量遥寄友人的诗作;而思念故乡,叹恨羁旅,在仕与隐之间徘徊不定更成为贯穿巴东这一时期诗歌创作的主题:

人悲故乡远,叶落空山深。(《秋兴呈裴李二同年》)

旧业遥清渭,沉思忽自惊。(《春日登楼怀归》)

终忆归清渭,林泉卜旧邻。(《峡中春感》)

世间事了须先退,不待霜毛渐满簪。(《春日书怀》)

县印终年拘吏役,烟蓑何日避浮名。(《秋夕书怀》)

因循未学陶潜兴,长见孤云倍黯然。(《巴东寒食》)

只有偶尔故人来访,才能使他暂时将烦恼和苦闷抛在一边,稍稍流露出一丝欣喜之情。看他的两首《喜吉上人至》:

邺北至夔城,三千里外程。劳寻苦吟伴,独入乱山行。

楚水秋无际,巴猿夜有声。逢师不能寐,因话故乡情。

喜师来访我,幽会兴何长。清论都无倦,乡愁顿欲忘。

疏林秋色暮,虚阁水风凉。久坐慵言别,微阳下短墙。

有了倾吐的对象,诗人自然兴奋得无法入眠。友人的慰藉和故乡的消息,能够使他暂时忘却乡愁,但是这种兴奋毕竟是短暂的。于是,在自感境遇不佳之下,他对战国时楚国名臣屈原的遭遇产生了共鸣。他曾经走访屈原故里,探寻先贤遗迹,作《暇日游建平三闾故里》,对屈原身后的凄凉不胜伤感;又有《楚江有吊》:“悲风飒飒起长洲,独吊灵均恨莫收。”实际上,他感叹屈原的遭遇,未尝没有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家之块垒的深意含于其中。如果说在以上两首诗中,这层深意还表现得不是十分明显的话,那么在下面这首《晚望有感》中,已经甚为明晰了:

出门望寒野,四顾惟椒坡。忆昔楚大夫,还此情如何。

残阳半明雨,水落西风多。因同下蔡恨,不觉增悲歌。

在这里,诗人面对着寒野椒坡、西风残照,心中倍感凄凉。他“忆昔楚大夫,还此情如何”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千年前的楚国逐臣屈原。可见,在他的潜意识中,已经不自觉地将自己摆到了与屈原相似的逐臣地位上了。不是逐臣而劣于逐臣,这应该就是当时寇准心态的真实写照。

与这种人生情绪相对应,他在进行诗歌创作尤其是描摹景物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把这种感伤情调渗透于表现对象中。“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移情于物的最终结果,是写景状物满是凉意,充满着阴冷的色调:

寒沙明夕照,败叶惊西风。(《秋兴呈裴李二同年》)

败莎侵陋巷,疏叶满闲庭。(《秋怀》)

寒蛩啼暗壁,败叶下苍苔。(《楚江夜怀》)

深秋寒气侵灯影,半夜疏林起雨声。(《秋夕书怀》)

翻开寇准这一时期的诗作,扑面而来的是大量诸如西风、残阳、败叶、苍苔之类的意象,似乎这些阴冷萧瑟的意象最能触动他的诗兴,寄托他的情怀,所以他不仅对吟秋、秋怀这样的题材情有独钟,即使是明丽的春景,在他的笔下也纯是一片萧条,毫无春之盎然、勃勃的生机:

庭荒多古木,地僻见沙禽。(《县斋春书十二韵》)

片云生断壁,孤石碍中流。(《东归再经峡口》)

人思故国迷残照,鸟隔深花语断烟。(《巴东寒食》)

客愁已被杨烟染,春色难甘蜀魄催。(《春望书事》)

写来仍极似秋景。寇准对秋的偏爱不是刘禹锡式的。他没有刘禹锡那种“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般的潇洒气度和广博胸襟,他的诗情仍然停留在传统的“自古逢秋悲寂寥”上。秋季的萧索、苍茫与他那去国离乡、郁郁不得志的苦闷心态尤其相合。储仲君先生曾撰文称唐代诗人刘长卿是“秋风、夕阳的诗人”,理由是:“在唐代,刘长卿可能是最喜欢吟咏秋风、夕阳的诗人了。从这层意义上说,巴东时期的寇准,也可被称为”秋风、夕阳的诗人“这也许就是明人王承裕称赞寇诗”有刘长卿、元微之之风格的原因吧。

寇准诗文中,鲜明地体现了他多重的人格。

在北宋初期的太宗、真宗两朝,寇准无疑是一位首屈一指的重要人物,在那个崇文抑武的社会大环境中,十九岁的寇准便中进士开始了仕宦生涯,进而一步步走向事业的辉煌。尽管四十余年的从仕途中也曾遭谗受贬,有起有落,但纵观其一生,政治功绩是明显而突出的。寇准出身书香门弟,饱读诗书,机智早慧,才华过人。据说7岁那年,他曾与父亲登临险峻的华山,还即兴作了一首吟咏华山的诗:“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这首诗虽然简单朴素,却于简素之中写尽了华山的高峻,从儿童的视角,绘出了华山的峻美,读来令人有身临其境的美感,从中也能看出少年寇准面对自然山川时那种博大的胸襟与开阔的视野。

请看这首《蝶恋花》:

四十年来身富贵,游处烟霞,步履如平地。

紫府丹台仙籍里,皆知独擅无双美。

将相兼荣谁敢比。彩凤徊翔,重浴荀池水。

位极人臣功济世,芬芳天下歌桃李。

这首词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雄壮豪迈的宏大气势,首句是一种虚指,纵计作者的从仕生涯共达四十多年,曾遭贬谪约十五年,因此“四十年来身富贵”是作者想要造成一种气势,与下片的“将相兼荣谁敢比”相互呼应,那种功成名就的强烈自豪感和自信心溢于言表。联系作者的经历便会发现,少年从仕的他,受到太宗、真宗的赏识和重用,且几度为相,而这首词正是作者对自己人生的肯定和赞扬的自述,意气飞扬之情,慷概豪迈之气倾注于字里行间,虽造语略嫌粗糙,情趣也不够雅蕴,但有唐风遗蕴,有助于开创后世的豪放之风。然而,这仅仅是作者的的一个侧面,要了解这个真实而完整的政治文人寇准,我们还必须看到他的另一面——伤感哀婉的情结,作为一位十九岁就从仕的少年,其一生也经历过宦海浮沉的人生体验,但究其一生基本还算顺畅,那么如此之多的愁情别绪是从何而来呢?是情场失意吗?绝对不是。固然也有身世之感,但我们认为更多的是一个政治文人的多重人格的体现。

除了上面《蝶恋花》词中所涉及的对功名事业的渴望与追求之外,多重人格呈现的另一面就是在宋代纲常伦理束缚下,士大夫阶层以女性为表现对象,多体现柔靡婉约之调,请看他的《点绛唇》“水陌轻寒,社公雨足东风慢。定巢新燕。湿雨穿花转。象尺熏炉,拂晓停针线。愁蛾浅。飞红零乱。侧卧珠帘卷。”全词较为精工细腻,表现了闺种思妇凄婉哀怨的愁苦之情,虽然继花间词意却更为广阔,打破了花间,南唐词人写女性的幽闭狭迫感,使全词更为细致生动,凄楚愁怨之中更具审美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