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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横竖是条汉子

邓刚

冬季的一个傍晚,我带着一块木板搭车回家。天早早地黑下来,很冷。路上堵车,车缓缓地爬。车内很挤,司机节约用电不开灯,大家挤成一团,有些暖和。

有个小子在人堆里乱钻,钻到我跟前不动了,伸手掏一个“眼镜”的口袋,摸摸索索的。那个“眼镜”像个傻瓜,没感觉。小子越发胆大。我仔细观察,确认无疑,正义感涌上来,遂大喝一声:“车内有贼,大家注意!”

这时,大家都警觉起来。小子没得手,扭过头来盯着我,小眼睛虎视眈眈,脸上还贴块纱布。那纱布八成是作案时的面具,掩了半张脸。我便警告他规矩些。他仍不规矩,想动手。他捅了我一下。我继续晓以大义,他耳朵不知怎么长的,听不进去,又捅了我一下。

我就用木板的角角,敲敲他的头。自然是敲痛了,他的拳头随即雨点般地落在我身上。

平心而论,除了击中肚子的那几拳,其他的还怪舒服。我捍卫大家的钱包,大家热情地观战,态度不偏不倚,还腾出一块空地作小战场。

那个“眼镜”更热情,竟然站在小偷的立场,还文绉绉地指责我不该以高欺矮。小偷是矮了点,头只到我的肩膀。

接着,我觉得应该捍卫自己的尊严了,伸手捏住小偷的脖子,来回地拎了一阵,并叫他下车跟我走,他立即老实了,不吭不动。

我顿感自己还有两下子,脸上很光彩。心里很满足。

车一到站,那小子连钻带挤抢先溜了。我也并不想带他走,带着也是麻烦:若送派出所,“眼镜”不肯作证;带回自己的家,我还得管他晚饭。

那阵子,供电局也节约用电,不开路灯。我下车后,随着黑糊糊的人流往前走,心想,自己敢于以正压邪,还不错。不料,行至一火锅店时,里面突然冲出五六个人,挥着菜刀,舞着条凳,朝我扑来。

为首的正是那脸贴纱布的小子,迎面就砍我一刀,我用木板挡住了,后背腰间却重重地挨了几下。

又有一人举着条凳猛砸过来,我闪身,抬手接住条凳,大喝一声,夺过条凳,抡了个正圆。那伙人连退数尺,我趁机跳出圈外。

如此几个回合,他们虽不得近身,我却暗想不好,几个打我一个,且都操着家伙,再战下去,不是好玩的。瞅个空子,我将条凳向他们砸去,趁他们躲闪之机,夺路便跑。

我的优势是腿长,情急之下腿更长。他们几个是清一色的矮子,追了一阵追不上,散了。我觉得脸上湿乎乎的,摸了一把,是冷汗。再摸摸五官四肢,都还齐全,便去派出所报案。

联防队有个队副认识我,二话没说,拎着铐子和一个干警跟我上街捉人。

火锅店的老板死活也不肯提供线索,却痛诉他丢了几把菜刀和一个条凳,样子比我还冤。

我们又满街寻找脸上贴纱布的人。那晚,贴纱布的倒真有几个,只是个头儿不像,纱布也贴得不是地方。三个人寻到半夜,打着哈欠,终无所获。

我回家便临镜自照:身上一件皮夹克,到处被砍出大口子,腰间的一刀砍断了牛皮带。背上挨得最重,幸亏皮夹克有丝绵,很厚,挡住了刀锋,那刀连破数层衣服后,只伤了浅浅的一层皮,渗出些血丝。

我的太太吓得直哭。我看着那件皮夹克,很生气,再照照自已的模样,又很自豪:横竖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