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机场路疾驶。
我的心快活地快要跳出胸膛。
幻想着大明那充满智慧的硕大的脑袋露出狂喜。幻想着与大明生死般的长吻中时间凝固空间凝固。
我好想我的大明。
其实这次出差分手不过10天。
其实昨晚我们还通过长途电话,电话里他满怀依依地问我何时回家。大明,要不是你的依依,我最早也要明天才归。但我提前一天回来了。因为我想你,想你想得发疯。
多想天天依偎在你的怀抱里撒娇、耍赖;多想天天和你手挽着手去公园嘻嘻、散步。
可这该死的工作把我牢牢地捆在飞机上。今天南,明天北,后天又到东。一个月,我们厮守的时间甚至没有一周。
因此,对你我是满腹的歉疚。
你是这么的依恋我。
可是我俩太穷了,大明。两个大学老师,外出讲再多的课依然清贫,见周围的男朋、女友,智商学识不在我之上,却生活得富裕、充足。尤其女友王茵,到外企公司做Sales才两年,两口子在京郊买了房了,请了两个保姆照顾新生的孩子。而我们,虽然恩爱,但还住在8年来的单身宿舍,我不甘心。我背着你偷偷联系了外企,凭我一口流利的英语,加上优雅的气质、俊好的容貌,轻而易举地当上了这家美国公司的Sales。一年以后,又凭我娴熟的业务,良好的人际关系,被聘为地区Sales manager(销售经理)。这两、三年,我的事业越做越“火”,我的钱越挣越多。如今,月薪一千美金对我已是小数。我们终于住上了三室一厅的楼房,尽管是两千多人民币租来的。但没关系,我有钱。明年我会让你住上自己的公寓。但这钱挣得多么不容易。我常常累得眼冒金星。酒常常喝得恶心得想吐。但我停不下来。全国这么大的销售网等着我去运转,我想停停不下来。我总想再干两年再挣点钱我就不干了。我要和我的大明好好生活,我要为你生一个大胖儿子。儿子生下来后,我也要为他请两个保姆,我和你大明依然可以从从容容的体验人生。
出租车开进小区了。
我三步两步向四楼奔去。
我仿佛已经在吞噬你的惊喜和笑意。
我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却没拧开门。门被反锁了。
正是午睡时间,大明反的什么锁?
我敲门,里面有隐隐约约的人声,却没人开门。
我的心突然抽紧。一种不详的感觉瞬间溢满全身。
文学作品上熟悉的画面倾刻间在脑海翻腾了个遍。
我想逃离。
我狂奔了几个台阶。然后,我住了脚。我不相信大明,我不能不相信自己。我是个敏感的女性,我却从来没有对大明有异样的感觉。不然,昨晚的电话里,我怎么会捕捉到他的依依。
我镇静下来,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门。
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是个女人。我的脸变得刷白。对方的脸却泛着潮红。没有任何羞赦地,女人仔细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下了楼梯。那份自若,仿佛她是女主人,而我是偷情者。
我再也迈不动步了。脚如钉子般被钉在了门前的地毯上。面对着我渴望已久的家。我除了逃离没有第二个想法。
我果然逃了。
漫无边际地。我从下午走到了傍晚。从傍晚又走到天黑,从天黑又走到了深夜。深夜,人簌寂静时,我遇到了流氓。我又狂奔。狂奔中,我终于大哭。我终于哭出了眼泪。然后我重新回了家。
家门依然开着。门口我那几个旅行袋还放在那里。我拎进了行李。进了客厅,客厅无人。进了卧室,卧室黑黑的。但有红红的烟头在闪亮。
我打开了台灯。晃眼的灯让大明闭紧了眼。
床上一片狼籍。
看来,大明根本没有去收拾这片狼籍。
他在为那个女人保持这片狼籍。
我瞬间血往上涌。
大明这是在向我宣战。
可你配吗?大明。
的确,为了工作,我们没有厮守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时间。为此我对你十二分的歉疚。我也在用十二分的爱来弥补。但是,大明,我忙,难道成了你背叛我的正正当当的理由?你背叛我也罢了,如果深夜回来能见到一个收拾好的床(如你平时的细心一样),见到一个满怀歉意的男人,那么即便男人负情,依我的歉疚和宽容,我也会忍了。可你,大明,你却故意让这情景活生生地再现,刺激我这颗已经在滴血的心,你于心何忍?
难道我在商场厮杀血战是为了看到今天?我挣来的这满屋子电器这小家的温馨是为了看到今天?你制造了今天是对我创造了小家庭丰足的惩罚?我并非不爱你,我只是忙;我并非忽视你,我只是没有时间;我从未伤害过你,我只想付出我的情和爱。大明,你这般伤我,于心何忍?可我还是轻看了你,大明。
你何止只想刺激我,你是想置我于死地。
我从柜子里抱出一个被子,向客厅沙发走去。刚刚铺好被子想躺下,你追出来说:“这沙发,我们也睡过。”
不加思索地,我给了你一耳光。
太过分了,大明。滴血的心已经在汩汩渗血。你还要如何?
“打我也没有用。你也没资格。你不想当个好妻子,自有愿意当的人”,你冷冷地说。却又丝毫不去掩饰你的得意洋洋。
“你要怎样?”我问。口才极好的我全然被今天打闷。平日木讷的他今日却如此口若悬河。
“离婚!”他说得掷地有声。
晴天霹雳。
可以说事到如今,我还没想到离婚二字。也许潜意识里有意不去想。但他却说了,残酷的男人。
说着不等我回答,他开始历数离婚的理由,不,陈述我不贤不孝的罪证。尽管我能猜出他会指责我什么,但听着他的指责我还是惊讶地睁大眼睛。我真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般颠倒黑白的事。他竟把我没日没夜在外工作说成是鬼混;把我东南西北满天飞销售说成是去会哪个情人;把我拼命为小家挣钱说成是良心发现;把我不愿在不能对孩子负责任的时候生孩子说成是蓄意为离婚做准备……最后振振有词地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代你说出这句话,免得你不好意思。”
天!大明,我真错看了你。恋爱结婚五年了,我怎么没有认出你。但是现在不晚,不晚,大明。但求你不要再说了。离婚便离婚,何必离婚前还要厮杀得血肉模糊。
可大明,你真的要把我毁掉么?
大明滔滔不绝地述说完离婚的理由,又开始控诉我怎么把他从一个男人变成了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他说他原本是个自信的男人。自从我进了外企,挣了高薪,舒舒服服把他养起来后,他的性格发生了畸变。他失去了自尊,没有了信心,他男子汉的英明不复存在。为了我,他不得不忍受同事们的奚落,忍受朋友们的玩笑。他成为阴盛阳衰的典型代表。他享受着丰衣足食的物质生活,但精神万分的空虚。更有甚者,由于我无暇与他厮守,他十天半月过不上一次性生活,以至他性能力降低,越来越不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而为了证实自己男人雄性能力的存在,他不得不去找女人,但女人们也瞧不起他,说他靠老婆生活没出息。我完了我被你毁了我也要毁了你。你不是爱我吗?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是什么东西。这两年我他妈的根本就不爱你,我恨你。但我没决定离开你之前我只能装出很爱你的样子。你却真以为我爱你。你也不想想你这样不尽妇道的女人配得到男人的爱吗?
“你别说了,大明。”我的大脑已经麻木了,听他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吃力。但心痛的感觉却一阵紧似一阵。
“为什么不说?我要说。”大明好象一个被长期压抑了不让说话,今天有机会开口了,让他不说都不能。我想阻止他,但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心力交碎。我躺倒在沙发上,闭上了沉重的眼皮。朦胧中,不时飘进刺耳的声音。
第二天清晨被一阵窒息惊醒,我梦到蛇缠绕在我脖子上。我挣扎得大汗淋漓。喘息着醒来,一眼见大明叼着烟含着讥讽的表情。
我清醒了。
翻身起床。
不愿再继续昨日。
大明拦住我,想说什么。
我不容置疑地甩开他,离开了家。
走出门的一瞬间,我真的醒了。
阳光还是昨日的阳光。
天空还是昨日的天空。
可我已非昨日的我。
一个女人的爱情之梦死了。
但一个无梦的女人新生。
那天,我以怎样的毅力谈下了那个京——广两地谈了几个回合谈不下来的合同。老外签了字,然后向我投来赞赏的目光。
经常这种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大明。渴望与他分享。今天我却漠然,再就是心疼。
回到办公室,秘书小姐说大明来过几个电话,说有事要谈。我说不要睬他。
当晚我借住在朋友家。
我一周没回家。
一周后我又东西南北的飞。
我工作得更努力。努力的结果是,这个月我的销售额继续名列第一,而且把第二名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月底,当我拿到Committion(佣金)时,我哭了。
这钱我该交给谁?
以往的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我用这种方式向大明表现我的内疚,向大明赎罪。
今天,没有了大明,我要这钱做什么?
我并不是个爱钱的女孩,我爱的是我和大明这个家。家的意义对我至高无上。挣钱本意就是为了家。如此家没有了,就是有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没有了家,我一贫如洗。
我的确一贫如洗了。除了家里掠不走的电器,大明掠走了我这些年挣下的一切金钱。我的钱是交给他管的。他怎么存我一无所知。缺钱的时候我是找他要。我常戏称他是我的大钱袋。如今家的屋檐没有了,钱袋也被他掠走,而我这个傻傻的女人竟然没有一点点我挣钱的证据。望着他得意洋洋的笑,我也笑了。感谢他无情的嘴脸。否则,即便离别,我会思念。而这无情,永远地把我俩放入了两个世界。
于我,大明已经死去。
于他,我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愚蠢的女人该受惩罚。
可受惩罚的我却丝毫没有伤筋动骨。
我是什么人?
我能输,我敢输,我输得起。
你成么?大明?
你掠走了我的钱财,但钱总会花完的。如果你学不会挣,这些钱对你只能是陷阱。
而我花巨款认清了一个人,值!
分手的那天,大明不笑了。
他默默地坐在一边,看我整理我的衣物。他掠走了我的钱,我还把财产留给了他。他糊涂了。他对眼前这个打了她左脸又把右脸伸过来的女人糊涂了。他弄不清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他想看这个女人的眼泪,可这个女人的反应却是这么的淡然。于是他便想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毛病。但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毛病。
那个女人没有再出现过。看来大明并不爱她。
那他爱谁?
爱我?
因此伤我?
什么逻辑?
不爱我?
为何在我离开的那瞬间双眸露出如此的迷惘。
不知为什么?我不恨他。我恨不起来。我觉得他可怜。尽管他掠走了我的财富因此而变成了一个有钱的男人,但是他所谓在我身上失去的自尊心自信心随着我的离去不会恢复,随着他的有钱依然不会恢复。
因为包括他在内都知道自尊自信起于精神。
可他的精神呢?
不知不觉中已荡然无存。
他惶然。
可我无奈。
挥挥手离去。
再不愿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