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怕疼,稍微一点点疼就会牵动他的泪腺,让他的眼泪失去控制。他已经不是不懂得掩饰的小孩子,在人前他很努力克制忍耐了,私下才偷偷放任自己一疼就掉泪的“坏习惯”。所以他一直刻意跟人保持距离,在学校维持冷面的形象。如果被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要我保守你的秘密,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伊满星大咧咧地坐到长条凳上,跷起了二郎腿,瞅了瞅手机中红眼睛的迟以珩,再抬头看看想要息事宁人的迟以珩,无名火又冒了起来,“因为你,我一来学校就被其他女生骚扰,说讨厌你就被她们排挤指责,逼着我来打扫篮球馆谢罪什么的……你应该为此付出代价,让其他人看清你的真面目,她们就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因为我讨厌你而排挤我了。”
什么完美校草?
依她看,迟以珩根本就是装模作样装腔作势,爱哭鬼一个,装什么万人迷!
这个装在姐姐心底的迟以珩,是姐姐最沉重的负担,沉得让姐姐无法释怀……没见到迟以珩前,她曾幻想他一定有过人之处,才会让姐姐念念不忘。
原来他的过人之处是她最讨厌的地方,对他的观感自然不会好。
“我替你打扫,我帮你做你不乐意做的事。”
迟以珩用陌生的目光看伊满星,心里的怪异感更加强烈,她以前不会这样“咄咄逼人”的。
而且,伊满星怎么变得这么讨厌他呢?难道是因为她知道他的秘密知道他有求于她吗?可以前的伊满星,不会故意刁难人呀。
“你确定你愿意当我的小弟任我使唤吗?”伊满星起身站到长条凳上,双手环抱着胸,以绝对的高度俯视着迟以珩。
“你高兴就好。”
面对这样嚣张起来的伊满星,迟以珩鬼使神差似的无法拒绝她,想起记忆中吆喝他指挥他教训他的那个人,强势又霸道,却让他特别地安心。
或许他就是个受虐狂吧?
所以才对“使唤”过他的人念念不忘。
Chapter 04 天天受伤的真相
手握着把柄,迟以珩果然对她言听计从。
比如她突然口渴了,只要一个短信,隔壁班的迟以珩就会送来饮料。
比如她值日不愿干,迟以珩放学后就乖乖地过来替她打扫,吓得跟她一起值日的陆萱目瞪口呆。
比如她大发慈悲去篮球队看练习,迟以珩就给她整出“贵宾席”,让她不用跟其他女生挤在一起。
比如她太久没有上学,迟以珩自发自觉地整理各科笔记画出重点给她,保证她期末考安全过关不会留级。
比如她不乐意他脸上粘创可贴,迟以珩就不得不每日展现他脸上出现的离奇伤痕。她就喜欢一边帮他涂药一边看他疼得掉眼泪。
……
女生们看不惯她对迟以珩的“颐指气使”,奈何这是“青梅竹马的特权”,只能暗地里咬牙切齿,看迟以珩对伊满星言听计从,她说往东,他绝不会往西。
重新回校一周,“收服”了迟以珩,伊满星躁动的心情平静了不少,趁着周末,她把迟以珩约出来在她家附近的小公园见面,打算将她没办法完成的事情交给他做。
“它叫贝鲁,今年三岁,一周前离家出走,你得找到它。”
伊满星指着照片中一只通体全黑唯有四脚雪白的猫,向迟以珩交代任务。
贝鲁是伊满星收养的流浪猫,和伊满星感情非常好,一直等着养病的伊满星回家。
谁知道等她回家了,贝鲁却只瞧了她一眼,然后居然满脸的失望,转过身甩甩尾巴就不理她了。更离谱的是,在她回学校上课的第二天,贝鲁干脆离家出走了。
她常常放学后去找它,却根本找不到它的踪迹,总担心它正在哪个角落里被其他流浪猫欺负。
“这是你的猫吗?”
迟以珩接过照片仔细端详。照片中的伊满星抱着黑猫坐在沙发上,她正在给黑猫挠下巴,黑猫一脸享受地闭着眼睛,黑乎乎的一张脸,所以看不清它的眼瞳,倒是四只好像穿了白袜子的脚,特别显眼。
“让你找你就找,它现在就是我的猫!”
对于迟以珩的确认,伊满星有些不耐烦,她天天放学后去找这只混猫,可那黑不溜秋的身子,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我大概知道它在哪里。”瞅了瞅手臂上新添的伤痕,迟以珩叹了一口气,将照片还给伊满星,表情有些奇怪,“我带你去找它吧。”
最近几天成为伊满星的“小弟”,与她越接触,迟以珩越觉得她陌生。她的一言一行完全刷新了他脑中关于生病前伊满星的印象。迟以珩感觉她越来越不像伊满星,却又不断地刺激着他的记忆,让他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失去联系近十年的人。
迟以珩带着伊满星穿过小公园,沿着林荫路往学校的方向走。离学校不远有家琴行,琴行三层小楼后面有个小院。沿着墙壁攀爬的朝阳花,蔓到了修剪整齐的万年青灌木丛“护栏”上。
“小黑,你在吗?我给你带火腿来了。”迟以珩蹲在灌木丛外,从随身携带的篮球包中,掏出一根火腿肠,拆开包装,火腿的香气慢慢地飘了出来。
伊满星不明所以地站在迟以珩身后,突然动起来的灌木丛中蹿出一个黑影,直接扑向迟以珩,锋利的爪子抓下火腿肠的同时,滑过他的手背,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呵呵,小黑,下次你动作轻点,好不好?”
迟以珩摸了摸添上新伤的手背,无奈地看着津津有味啃着火腿肠的黑猫。自从上个星期发现它躲在灌木丛中,以为它是流浪猫,他好奇之下伸出手向它示好。结果,它毫不客气地拿起猫爪当武器,攻击他,害他的脸和手臂全挂了彩。
受了伤的迟以珩也伤心了,惹不起它只能灰溜溜走人,它却跳起来咬着他的背包不放,他只得将包里准备当早餐的牛奶和三明治贡献给它,它才放他走人。
于是,担心黑猫没有吃的会饿着的他,每天都过来喂食,每天都被黑猫抓伤,但一想到他如果不理它,它可能会挨饿,迟以珩就没法丢下它不管,只得一边忍受它惨无人道的蹂躏,一边好吃好喝伺候它。
“迟以珩,你也太好欺负了吧?给吃又给打啊?”
看着对“施暴者”好言好语的迟以珩,伊满星大有种“怜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明明是人高马大的男生,居然被只小痞猫欺负,比“虎落平阳被犬欺”还悲惨,因为迟以珩压根就不反抗,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常常带着伤去学校了。
说话间,伊满星伸出手想抓住那只黑猫教训它,谁料它松开嘴里的火腿肠,对着她龇牙咧嘴,尾巴和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伊满星这才注意到,这只痞猫不就是离家出走的贝鲁吗?
“喵!喵!”
黑猫好像见到仇人似的,张牙舞爪,一点都不将伊满星当主人。
“浑蛋,睁开你的猫眼看清楚,你把我当什么了?”
伊满星不甘示弱,对着黑猫瞪眼睛,这混猫真是欺人太甚!
“呃,它难道不是你的猫?”
见伊满星和黑猫好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迟以珩有些诧异,这只猫可能真是流浪猫,所以对人类充满了戒备。
“当然是我的猫!”
伊满星不容置疑地驳回迟以珩的猜测,见黑猫依然对她“耀武扬威”,丝毫没有退步服软跟她回家的意思,找它找得火气直冒的伊满星,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黑猫,怒道:“大混猫!你根本就是猫眼看人低!我和满星长得一模一样,凭什么歧视我啊?我有少你吃还是少你喝的!居然离家出走给我好看!再给我捣乱的话,我让你永远都见不到满星!”
劈头一顿骂后,黑猫好像听懂了话,神奇地收起爪子,软了全身竖起的“刺”,乖乖地四脚收拢端坐,抬头仰望威胁它的人,眨了眨眼睛,完全一副被驯服的模样。
“这还差不多。”她满意地蹲下身,摸了摸黑猫的头,它没有做任何反抗的动作,“贝鲁,回家了。”
她抱起认错服软的贝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如果它丢了,姐姐肯定会非常伤心的。
“等等,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迟以珩见伊满星带着猫要回家,忙不迭地拽住她的胳膊,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重,“什么叫你和满星长得一模一样?你不是满星吗?”
闻言,伊满星顿住,终于意识到她教训贝鲁时失言了。
“你问我是不是满星?那你喜欢满星吗?”她缓缓地翘起讥诮的嘴角,看向迟以珩的目光染上了悲哀,“你在意过满星的感受吗?为什么你都不联系满星呢?为什么满星生病你都不去看她呢?”
虽然跟他接触只有短短几天,但是她感觉不到他对姐姐的在意,在他的心中,根本没有姐姐的存在……即是姐姐那样喜欢他,在姐姐生病期间,他都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姐姐。
“你不是满星。”
迟以珩终于明白那种怪异感来自哪里,他认识的伊满星怎么会因为生了病就性情大变呢?看着这样对他冷嘲热讽的“伊满星”,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唤起记忆中的熟悉感。
“你是天星吧?”
他以为可能永远都无法再见到的那个人。
Chapter 05 深藏在心中的星星
听到“天星”这个名字,她顿住了,怀抱着贝鲁的双手不由地松开。贝鲁顺势跳下地,似乎受了惊,钻进了灌木丛,有些警戒地看着变了脸的“伊满星”。
“你一定是天星。”相对于“伊满星”的错愕,迟以珩更加肯定,向来故作冷淡的面容,浮起难以自禁的喜色,“伊天星,我终于见到你了。”
迟以珩怎么会知道伊天星呢?
她的确不是伊满星,而是伊满星的孪生妹妹伊天星。在六岁时因为父母离婚,她被爸爸带到国外生活,与姐姐分开了十年之久。
在变身伊满星来到她就读的学校前,她根本不认识迟以珩。
“对,我就是伊天星。”伊天星晃过神,承认了她的身份,但因姐姐而对迟以珩的“不待见”,并未消除,语气十分不善,“迟以珩,我不管你是从满星那儿知道我的名字,还是从哪里知道的,不要以为跟我装旧识,我就会原谅你对满星的伤害。”
他什么时候伤害伊满星了?
为什么她会这样指控他呢?
“你真的忘记了。”迟以珩的喜不自禁变成了深深的失落,他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眼睛随即湿润起来,似有泪意在酝酿,“小时候你明明说过会保护我,说我是你的人,谁欺负我你就揍谁……你还说,只要我不哭,你一辈子都当我的好朋友,不会丢下我不管的……结果,你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就算我怎么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再也不让自己像小时候那样胆小爱哭,你也没有出现……现在你好不容易出现了,却又把我忘光了,你根本不是保护星,而是骗人星!”
迟以珩永远都不会忘记幼儿园里为他出头打得其他男生哭爹喊娘的霸道女生,打赢之后,豪气地拍拍自己的胸膛,说以后跟着她,她会保护他的。
长大之后的他,常常在想,一定是小时候的他太爱哭太懦弱,总是惹她生气,所以她才会不告而别,甩了他这个跟屁虫。
所以,他一直在告诫自己,一定要变得强悍,绝对不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哭哭啼啼,哪天再见到她时,就能骄傲地告诉她,他很厉害的,大家都很喜欢他,他不会再被欺负了。
结果,真的见到她了,还是让她看见自己最没形象的样子。
迟以珩控诉似的话语,慢慢地唤醒了伊天星早已模糊的记忆。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样,那些被她当做噩梦的记忆,倏然清晰,她无力地扶着自己的额头。
“你是小水龙吧?”
她想起了幼儿园时的“小弟”,动不动就哭,活像水龙头似的,所以她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水龙”,而她是他的保护星……没想到十年后他也没长进,依然是个爱哭鬼,倒是人缘好了许多。
“天星,天星,对啊,我就是小水龙!”
见她想起来了,迟以珩原本哭丧着的脸立刻笑开了花,原本看着要滑落的眼泪,硬生生地缩了回去,他兴奋地抓着伊天星的手,唤着她的名字。
“就算我们认识,我也不会原谅你。”伊天星抽回了手,想起姐姐,她愤愤地瞪着迟以珩,“你让满星很难过,满星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会恨你的!”
“满星?满星怎么了?她在哪里?”
迟以珩看着空荡荡的手,终于意识到事情的复杂。伊天星代替伊满星回学校,绝不会是因为一时兴起,或者交换身份玩玩的。
“她一直在等你联系她,迟以珩,你对满星太冷漠了。”
伊天星无法原谅迟以珩,身为“青梅竹马”,却对重病中的姐姐漠不关心。
姐姐满星因为患上了急性白血病长期请假,天星把骨髓移植给姐姐,稳定了她的病情。
然而,手术成功的姐姐一直闷闷不乐,总是跟天星说,她可能康复不了,但她还有个未了的心愿,希望天星代替她去完成。
姐姐说她喜欢迟以珩,希望迟以珩也能喜欢她。
于是,天星代替姐姐来到她的学校,去见姐姐喜欢的人。
可天星在迟以珩的眼中,根本看不到姐姐的存在,所以天星讨厌迟以珩。
听着伊天星的指责,迟以珩终于明白天星对他的敌视来自哪里,于是,他当着她的面,拨通了伊满星的电话,那边很快就传来伊满星轻柔的声音。
“满星……”
“迟以珩,我知道你为什么打这个电话,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一直怪我不肯告诉你天星的下落,现在你也不用感谢我,我只想安心养病了,你把电话给天星,我跟她说两句。”
他和伊满星伊天星幼儿园同班,小学时伊天星就不见了,当时他常常缠着伊满星问伊天星的下落,可是,伊满星讨厌他总是念着伊天星,小学六年都不肯告诉他伊天星去了哪里。
小学毕业后整整三年没见的他和伊满星,进入同一所高中,又有了接触,伊满星对他很关心,可一旦他提及伊天星,她就不高兴,两人关系变得很僵。
虽然伊满星告诉过他要去看病,但她去了国外,他没办法去看她,有时从老师那边听说她没大碍,他放心不少,以为满星很快就会回来的。但是,他们之间夹着个仿佛忌讳似的伊天星,迟以珩只能和伊满星保持距离……这样的行为就变成伊天星无法原谅的冷漠了。
伊满星知道他真正的秘密,不是爱哭,而是想着另一颗消失的星星,只是她不肯告诉他那颗星星的下落,只说她不会再回来。
他曾经怪过伊满星,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怨她了。
迟以珩将手机递给了伊天星,她狐疑地瞅了瞅他,才接过来,她听见伊满星说:“天星,抱歉,我骗了你,一直没有告诉你,迟以珩这十年来都在找你,想要见你。以前,我不愿将你的下落告诉迟以珩,老实说是在嫉妒你。明明我们是孪生姐妹,为什么迟以珩不肯正视在他面前的我,老是想着你呢?他越是想知道你在哪里,我越是赌气不告诉他,结果让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这次生了病,我以为自己会死,常常想起我们三个人在幼儿园的时光,我就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从小到大,迟以珩看的人都是你。天星,因为你我才能活下来,所以我不能再自私了,我的心愿不是让迟以珩喜欢我,而是帮他实现心愿,让他能再一次见到你,让你看看现在的迟以珩,让你知道有个人非常喜欢你,希望你别把他忘记了。最后,帮我好好照顾贝鲁,我很快就会康复出院的。”
伊天星缓缓地放下手机,心底百味杂陈,后知后觉地明白姐姐的用心,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迟以珩。
“小水龙……你和姐姐根本就是联合起来骗我。”
她抬手捶了迟以珩胸口一记。小时候跟在她屁股后面哭鼻子的小男生,再见时已成了她需要仰望的大男生,她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而他却一直在找她。
这份心意,有着沉甸甸的重量,她想忽视都不行。
“天星,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迟以珩握着她的手,原本忍住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在她面前,他不介意当个爱哭鬼。
因为她是深藏在他心中的星星,很重很重的一颗星,如同磐石,谁也无法将她从他心间移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