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手握圣旨,笔直僵硬地走向正阳殿。
这是皇上对他无上的眷顾,一次又一次的赐婚,却没有一次,是他真正想要的。
想起修竹,他无数次痛过的心又一次痛起来。
我们,本该是天作之合,本该是神仙眷侣,却毁在一个寒蕊的手上。她先是,为了她自己自私的爱情,设计把修竹许了太子,然后在太子死后,为了报复自己对她的冷淡,居然又把修竹另许他人。
你若是把修竹许个好人家,我也就认了,反正得罪了你,我也没好果子吃。可是,修竹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哪里得罪你了,非要把她往死里整?!你还是个人吗,寒蕊?!
你还有脸跟北良撒谎,说什么怕我娘逼我娶瑶儿,干脆把秀丽赐婚给我!亏你说得出口啊!我自己的亲事,要你操什么闲心?假公济私之鼠辈,哪点象一个公主?!
过份啊!过份!太过份了!
就在逃避流民的路上,我还差点被你感动,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的戏,演得有多好,差一点就骗过了我。
可惜,再狡猾的狐狸,也敌不过猎人的火眼睛睛!
从今往后,我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你!
寒蕊,我跟你,势不两立!
“平川已经进正阳殿去谢旨了。”晚秋气喘吁吁地跑进明禧宫。
“那,我们可以走了。”润苏缓缓地起了身。
寒蕊却坐着不动,支吾着,低声说了句:“还是,不去了吧。”
“怎么不去了呢?”润苏微笑着问。
“做了就做了,还真的去邀功啊,是不是太那个什么了……”寒蕊有些赧然。
“他对你那么深的成见,你若不挑明一下,他怎么会想到是你做的?!”润苏轻轻地推了推寒蕊的肩膀:“哪怕改不了成见,至少他要领你一个情,日后见了,也不至于象仇人一般红眼吧?!”
寒蕊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
“这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一桩好事,这个时候你不去等他来谢你,反而避开,是不是打算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和解机会啊?”润苏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寒蕊的脸。
终于,寒蕊脸上的神色松弛了下来。
“走吧。”润苏轻轻地一拖,寒蕊就起了步子。
润苏和寒蕊,带着晚秋和红玉,一路穿过御花园,赶往正阳殿,装着正散步的样子,远远地,看见平川埋头走了过来。
润苏默默地推了寒蕊一下,缓缓地退到了一旁。
寒蕊踌躇着,终于鼓足勇气,跨出了步子。
平川正低头走着,忽然面前漫过来一阵阴影。他徐徐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寒蕊站在跟前,笑得有些局促的样子。
哼,这个时候,该是她尽情地看他的笑话,幸灾乐祸的样子,在一瞬间就要气炸了他的肺。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想要的不就是我的气急败坏?!
平川强压下怒气,轻轻地觑了一下眼,阴沉地望着寒蕊。
邀功,可不是寒蕊的强项,她还从来没这样当着一个人的面邀功,尤其这个人还是平川。平日里,在平川跟前,没事她都矮三分,如今终于有了个理直气壮的机会,她依然硬不起来,还是一副心虚气短的样子。一看到平川的脸色,她莫名的心悸。圣旨对他来说,是多好的消息啊,可是,她明显地感到,他不高兴。
不高兴是因为看到我么?
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领情的,这难道也是宿命?
唉,寒蕊在心底长叹一声,却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不甘心。
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和解机会,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一点点改观,都好过从前啊——
寒蕊一念而过,顷刻就拿定了主意,她稳了稳心神,眨眨眼,重新展开了一张笑脸,温和地问:“你是去正阳殿谢旨的么?”
平川默然地望着她,冷淡的目光寒意深沉。明知故问,能在这里碰上你,想必也不是偶然。
“这门亲事你还满意么?”她殷切地望着他,轻轻地笑着,露出了白皙的牙齿。
平川斜她一眼,一肚子的火气,看在她还是个公主的份上,忍着。
“我跟父皇说,周家小姐很适合你,”寒蕊欢快地说:“你到底不用娶郑瑶儿了……”
“我娶谁,关你什么事?!”语气不高,但很重。平川陡然间开口,火药味十足。是寒蕊的这句话点燃了他胸中的怒火,还是她雀跃的模样扎刺到了他的心脏,他再也控制不了情绪,怒气一腾而起。
寒蕊一怔,嗫嚅道:“我,我,我不过,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只要你别插手我的事,我就很开心了!”平川低吼一声。他忿然地将目光投向别处,再看寒蕊一眼,都会让他暴跳如雷,他只能通过这样的办法,来转移自己的怒火。他真的想不通,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寒蕊这个人?!她简直就是他的克星,一次两次三次,只要是跟她沾上了一点关系的,绝对让人大伤脑筋。要说她是个扫把星,真的一点也不过份,但我怎么就这么倒霉,非得被她恶鬼一样的缠上呢?!她就不能离我远点?!
平川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一再提醒自己,这是皇宫,她是公主,如果连这一点理智都被她逼得失去,他一定,会象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结果了她!迅速,而不费吹灰之力。
寒蕊有些愕然,纳闷之后,更多的不甘心涌上来。她是多么的委屈,我一心为了你设想,为什么,你还是如此态度对我呢?
“平川!”她终于忍不住抗议起来:“你再讨厌我,我也帮你解脱了,难道不要你娘逼迫你娶瑶儿,你就不应该谢谢我么?”
“谢谢你?!”平川仰天一声大笑:“你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大言不惭?!”
“我为你做这么多,要声谢谢难道为过?!”寒蕊既生气,又失望。
哼哼,平川冷笑一声道:“我最多只能谢谢你自作多情。”
“你……”寒蕊顿时语塞,气极之下不知该说什么,喘着粗气,恨恨地望着平川。
平川瞪着她,往日历历在目,前仇旧恨,似潮汐涌上海滩,他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凛声道:“我不需要你管我的事,也不想看到你这个人,从此往后,你最好离我远点,别在我面前出现!”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今生今世,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寒蕊怔怔地望着他,脸色渐然苍白,铁青。
平川一甩手,愤然而去。
“既然这样,无情可领,那我成全你,”寒蕊气急,叫道:“让父皇收回圣旨,改赐郑瑶儿!”
平川猛然间回头,想了没想,抬手就是一耳光,照着寒蕊的脸掴下来:“卑鄙无耻!”
只听一声“啪”的脆响,寒蕊被扇得连退几步,重重地跌落在地,身子俯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润苏、红玉和晚秋被平川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一时间,都愣在当场。等到红玉第一个反应过来,平川都走出了中门,而寒蕊,还趴在地上。
“公主!”红玉大喊一声,扑了过去。
寒蕊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睛发直,眼神空洞无一物,神色痴傻,左脸上,赫然五个手指印,红得发紫,一刻钟功夫,脸颊肿起就如同一个包子,一丝殷红的血,从嘴角渗落下来。
“公主……”红玉心疼得大叫起来,抱着寒蕊使劲摇着:“你怎么了,说话啊?”
过了好一会儿,寒蕊才呆呆地眨了一下眼,虚弱地往红玉身上一靠,气若游丝道:“回去——”
润苏轻轻地把冰凉的帕子捂在了寒蕊的脸上,寒蕊直直地躺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红玉担忧地望了润苏一眼。
润苏想了想,自语道:“既然不领情,那就去找父皇,让郭平川娶郑瑶儿吧。”话是这么说,眼睛,却望着床上的寒蕊。
“都已经这样了,”寒蕊忽然说话了:“还改什么改——”
憋了许久的眼泪,一忽儿冒了出来,在眼角汇成两股小小的水流,寒蕊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郭平川,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我们前世,该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罢。这一耳光的痛,终于让我明白,成见在你我之间,就是永恒。从此以后,我再不管你的事。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无须再见,大道朝天,各走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