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韵并没有拨打妈妈特意留下的电话。
郑凯捷,这陌生的名字并不能勾起她些微的回忆。总以为自己能记住很多曾经,却原来不经意的时候时间早已带走很多人很多事。
忽然有点心酸,回忆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地单薄起来,变成久远的时光。
回家的日子温馨而恬静。和C城高速度的工作节奏相比,江南韵渐渐觉得这样的安静是再难得的奢侈。中间间或接到静殊和柯如的问候电话,任从容平静的细流漫过久已疲倦的心。
任鹏飞也给她打过电话,她问起静殊和他的过去,任鹏飞短暂的沉默令她些许心慌。
“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忘记了,不想再提了。”
江南韵欣慰。“静殊说,只要你忘记,她就可以忘记。所以,师兄别放弃。”
“她真是这样说?”任鹏飞的声音却有些急促。
江南韵不解,却仍是回答:“是。”
任鹏飞仍是追问:“她还知道什么?还对你说过什么?”
江南韵见他着急,不由戏起捉弄的心思。“她还告诉我你曾经念念不忘的人是谁,你可藏得真好,连我都骗过了。”
“你知道?”任鹏飞的声音渐渐战栗,亦仿佛遥远的有些听不清。
“你不信静殊全都告诉我了?”虽然奇怪他的反应,江南韵却仍笑嘻嘻地问。
“我不信。”任鹏飞语声逐渐平静,“如果她真的知道了,她一定不会告诉你。”
那么伤感却笃定的口吻总是让江南韵依稀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忽然想起秦朗去世,她在他的葬礼上木然地站立,任谁都劝不走时,任鹏飞走过来一言不发地把她扛在肩膀上,送去医院。那时她已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身体的机能仿佛失去本能的需要,只能靠点滴维持。任鹏飞一直在她病床前,跟她说话,所有的内容都只关于秦朗。
就这样慢慢唤醒心里的生存yu望和对外界的感知能力,说到底是任鹏飞的心血。
她其实很难想象,他如果很爱很爱一个人时,怎样的女孩可以无动于衷。
“静殊确实不肯告诉我,她说你不会希望别人知道。”江南韵忽然不想捉弄他,好像他那样的语气像根针,突如其来地插入心底,隐约的疼痛令她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她果然是知道了。”长长的叹息后,是尘埃落定的平静。
江南韵努力将心底紊绕的一丝不安甩开,轻轻回答:“所以,她说她也在努力。”
任鹏飞轻轻一笑:“南韵,我知道了。”
发自肺腑的轻松顿时让江南韵那一点剩余的不安消失殆尽。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有些事情其实可以永远地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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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故乡总给江南韵难言的亲近。
她喜欢一个人逛街,买些廉价的饰品和衣服,享受那种毕业后就无福享受的单纯的喜悦;或是坐在公园里看精神矍铄的老人们健身聊天。他们比她更有活力。
时间的奇妙在于,当我们握住大把光阴的时候往往视而不见,等到一点一滴从指缝里溜走时才惊觉那么宝贵。
江南韵从前以为,逃避是最好的防御,可事实上,她并不能逃开自己。
亦或者她可以这样一直下去,可虚无的漂泊却日益深重。
回到家,妈妈仍在厨房忙碌。听到声响探出头。
“今天你的同学又给你打来电话,说假期结束要回C城,希望那时你会跟他联络。”
江南韵点点头:“我知道了。”
江母打量她的神情,“真的要让人家失望?”
她好气又好笑,不觉嗔道:“妈妈,人家怎么贿赂你的,尽帮他说好话。”
“谁让自己的女儿不争气?”江母挑了挑眉,貌似凶悍地反问。
“妈妈,你这么帮他,直接把我的电话给他岂不了事?”
江母拍手笑:“好主意,这可是你给我的建议。”
江南韵满脸黑线,擦了擦鼻尖的汗珠,说:“妈妈,我发誓我只是随口说说。”
江母笑眯眯地回答:“我也发誓,我会很认真地采纳你的建议。”
江南韵垮下精致的小脸,可怜兮兮地问:“我能不能反悔?”
“愿者上钩。”江母凶巴巴地拿起锅铲对准她,“快给我出去准备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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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并没有装网线,江南韵难得地享受没有电脑的生活。蜷缩在柔软宽大的沙发里拿着遥控器不停地调频,不经意间,一张稚嫩青涩的脸跃入眼帘,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那本是祁诺,少年祁诺。依稀能追溯到将近十年前。
陌生是因为那样的祁诺,气质天差地别。
二十八岁的祁诺飘忽神秘,谁都无法抓住他的神韵分毫。
十八岁的祁诺却青涩单纯,笑容美好清澈如同白莲绽放。
江南韵的手忽然定格,良久缓缓放了下去。
江母察觉她的动作,放下手中的毛线抬头看了眼,也不禁称赞:“好漂亮的孩子。”
专注而深情的目光,即使隔着屏幕也能准确地击中别人的胸口。这就是表演的力量?或者说那才是潜藏在祁诺身体里看不到的灵魂?
她一直以为祁诺的荧屏处女作是古毅导演的《逆光》,原来十年前他就已经出道。
十年,竟能让一个人的气质神韵天翻地覆地改变。
“妈妈,他是祁诺。”
江母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揉眼睛。“是吗?我还真没认出来。”
“他变了很多。”江南韵下巴搁在抱枕上,“也许我可以稍稍改正对他的感官。”
“人家不需要你的肯定就已经光芒万丈了。”江母抚mo她的头发,笑着问,“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
江南韵带丝窃喜地笑了笑,靠近母亲的肩膀。“他很快要接古毅导演的新戏,而那部戏的编剧正是我。”
“真的?”江母忙不迭地推开她,研判她的表情,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很没有把我这个妈放在眼里哦。”
江南韵笑嘻嘻地往她怀里钻,撒娇地回:“我想给你惊喜嘛。”
“记得拿祁诺的签名照片来补偿我。”
江南韵冷汗直冒。“妈妈,你这么大把年纪再玩追星的戏码,是不是有点晚?”
江母理直气壮地说:“只要决定开始,什么时间都不嫌晚。”
江南韵彻底被打败,苦恼地撑住额头,可怜巴巴地说:“我事先声明,他对我的第一印象很不好,索取签名的可能性很低。”
“为什么?”江母明显不信,“我的女儿难道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美女?”
江南韵忍俊不禁,“妈妈,我真拿你没辙。”视线缓缓对准萤幕,若有所思,“也许我不应该胡乱评价他的演技。事实证明,他其实不是那样的。”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江南韵的喃喃自语,是陌生号码,她迅速地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江南韵。”
“是这样吗?”
“我会尽快赶回来。”
“我明白,我会尊重他的意见,也会全力配合。”
“好,谢谢,再见。”江南韵挂断电话,怔了片刻。
“发生什么事?”江母见她的脸色灰败,心知她有心事。
江南韵略带无奈地笑了笑。“签名照片的事情恐怕真的要搁浅了,祁诺他对我的剧本表示不满,要求修改剧本,否则他不肯接下这部戏。妈妈,我必须明天赶回去处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