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狱象,以血为墨,以狱为象,一部由无数生灵血肉绘世的至邪之作,在夜幕中散发诡异气息。
画像下面,两个衣着华贵的寺人跪坐叩拜,请示阴君降旨。而这两人赫然便是当今权倾天下的十常侍之二,封胥,徐奉!
“君上,如今杨赐那老匹夫上书陛下收拢四散流民,意图征剿太平道,若是令其得逞,其士族民望必定大涨,吾等今后行事恐将处处掣肘。”徐奉低垂着眉目,阴测测说道。
话音刚落,浮世狱象中小鬼惊骇,夜叉怒目,鬼王苏醒,偌大的宫殿里响起颤栗心跳。
封胥接口道:“士人做大倒还没什么,毕竟陈藩窦武之乱历历在目,陛下心思通透,哪里会不晓得其中厉害,其刻意扶植我等便是为了压制士人,只要陛下尚在,此消彼长之势必难维系,小人怕的是另一件事。”
“嗯?”浮世狱象微露惊诧,随后邪威并发。
封胥当场呕出一口淤血,却不敢放肆,头颅低的更低,强撑着残躯维持着跪姿。
见浮世狱象动怒,封胥重伤,徐奉额上汗珠抖擞,微微抬头,注视着狱象,说道:“阴君息怒,都怪吾等贪得无厌,下面那些不识抬举的小鬼才会私受太平道贿赂,干出那些勾当,吾等知错。”
浮世狱象中的鬼王张开血盆大口,捞起画中几只小鬼大口咀嚼,登时狱象中血肉横飞,随后,鬼王目光转向封胥徐奉二人,开口道:“太平道很不错,这些年送了老夫不少可口的血食,可惜太自不量力了,如今虽是天灾连绵,百姓水深火热,但大汉五百年火德还有百年火种,人心向汉,拥汉士族百死不僵,苍天不死,黄天难立。你二人身在君畔,近水楼台,当如何做,难道还要本君教你?”
封胥低下头,唯唯诺诺道:“明白明白,小的这就去把杨赐老儿联名的奏折扣下,再安排黑榜杀手好好给他个教训。”
刚说完,狱象邪光便暗淡下来:“本君尚有要事,尔等好自为之。”
封胥徐奉两人如坐针毡,好似在鬼门关逛了一圈,心中怯怯。
徐奉以袖子抹干嘴边血渍,恨恨道:“今日回去,发黑函,杀杨赐者,赏金千两。”
封胥深深望了徐奉一眼,说道:“不可,杨赐贵为帝师,若不幸亡故,势必适得其反,反遭陛下怀疑。”
所谓黑函是黑榜的必杀令,徐奉动用黑函杀帝师,朝野必将震动,届时阴司长生殿也将暴露与世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阴君潜藏多年,正是积蓄力量的关键时刻,万万不可乱了大局。
徐奉自然也明白其中要害,就是说说而已,只是他身为十常侍,养尊处优多年,一生整治多少名士大儒,何曾受得这点委屈,心下却是暗暗有了决定,不弄死但搞点小手段还不行吗?
数日后。
用白露水搓洗完毕,并傲慢地接过侍婢递来的毛巾擦干双手后,灵帝刘宏便步上金辂玉辇。
他挺着七尺的昂藏身躯,迈着充满自信的步伐,走出崇德殿,步上章台,视线朝往开阳门施工中的新馆工地望去。
占地方圆三千丈的太学建于建武五年(公元29年),由祖上汉光武帝起营,访雅儒,采求经典阙文,四方学士云会京师洛阳,立五经博士,耗时二十余载,终于在建武二十七年初具规模,所设太学讲堂“长十(丈)丈,宽三丈“。后来几经波折,尤以安帝在位时最甚,地震山崩不断,太学宫邸近乎毁于一旦。永建六年(130),汉顺帝诏修:赶学,太学大舍才又焕然一新,其每年工徒起用十万余,终成造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
目前计划在由大理石圆柱架构的庄严旧馆旁,增建一处楼高五层、千丈坪的新馆。工程于熹平二年开始动工,预定在明年二月完成。再过半年即将竣工的建筑,被五层楼高的墙体和固桩给牢牢围住,目前正进行至装修的阶段。
太学博士将瓜分新馆的各大小学舍,南侧一楼最宽敞、最舒适的位置,已经依《尚书》《周易》《春秋》《公羊传》的顺序给预定了,因此,有几科不受用的学科势必搬进一整天都照不到阳光的阴暗北边,或是西晒强烈的西边院舍,而抽中这种下下签的正是博士权力不彰、最没有势力的学科。
这就是太学院里的“权位法则”。即使在各科进驻的方圆百坪的旧馆建筑里也是如此。正门大厅所在的一楼,离皇宫和朱雀街都很近的位置,是由太学的招牌尚书学派,公羊学所占,至于诗科数科医科等教授没分量的科别,全窝在远离正门的阴暗角落。
刘宏再次将视线往新馆竣工后只有自己能入住的最高层望去,五层楼高的土木建筑,这数年来刘宏每天看并且已经看到腻的无聊风景。不过,这百般无趣的景色却在半年前摇身一变,对刘宏而言,它不再是无聊至极的风景了。
那是因为身为帝皇的他总算熬出头,即将完成大汉有史以来最宏伟的人文建设,太史令单飏,这个他最看不顺眼的家伙专挑自己平日微不知道的事迹大书特书的糟老头,那天总算在他的笔记里刻上了灵帝熹平四年,正定五经文字,并刊石立于洛阳南郊太学门外,功在千秋。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和老祖宗们距离是那么接近,这个老头真是太可爱了,以致于阿父张让哭着以欺君罔上的罪名弹劾老头乱嚼舌头时,自己网开一面。
想到老头,就不得不提自己的恩师杨赐,遗憾的是听说他前两日突然病倒不能喝自己分享如今的喜悦。然而,太常之位不可轻忽,恩师年事已高,掌管太学的太常人选还需遴选,被贬的蔡邕倒是不错的人选,毕竟当初就是这货会同了老师一众上书正定五经,然而其唱反调的程度比太史令还过分,况且其出身低微,虽然师出胡广,并不代表就可以直接递补,升等为太常。
这样一想要不要把太常这位置拿出来卖,朕记得太学修建国库羞涩……西园官邸,明码标价的卖官:两千石官员两千万钱、四百石官员四百万钱、卿五百万钱、公一千万钱,身为九卿之首的太常,少说也有五千万钱吧?
就怕这会不会气死老师,算了,反正这些事大臣们会安排好,明日上朝,就由文武百官上奏表决太常的位子由谁来接任,至于钱的事,阿父会替朕分忧,对刘宏而言,这几年来,张让一直是他的忠实左右手,张让应该会好好敲打新上任的太常,让他充实国库。但问题是太常这位置不仅掌管太学,国家礼仪也在其掌,必须对刘家百分百依赖才是关键,袁家何家杨家还有一众豪族,虽然有钱,但是不够听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