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少,刚从城北回来,北街外头可热来着!”柳下退一进门就大声疾呼。
正在玩六博棋的陈平、赵夏两人见怪不怪,柳下退这人十分喜欢凑热闹,跟他当飞贼时潜伏的沉着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夏少你肯定没见过几个大老爷们光着身子在街上游荡的。”柳下退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就在北街,那几个人光着身子又笑又跳,比啥滑稽戏都好看。”
“去瞧瞧。”赵夏想着反正也闲着无聊,不如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平也是多事的主,听到赵夏提议立即收拾东西。
于是,赵夏、陈平、柳下退、杨大胆四人出了私舍,朝淮阴北大街走去。
走出不久,街道上就变得堵塞起来,这里不是京畿之地,街道远没有咸阳那样宽阔,一旦集日就人头攒动,更别说发生了热闹事。
“让让!让让!”柳下退、杨大胆两个开路,四人终于挤进人群里。
赵夏终于看到所谓的光着身子的大老爷们,还真是七个男子一丝不挂地又跳又笑,手舞足蹈地十分滑稽可笑。
旁边的淮阴城人笑着指指点点,没有人想阻止或帮忙的意思,对于娱乐匮乏的黔首庶民来说,这可是难得的笑料。
“这是怎么回事?”赵夏向柳下退问道。
“谁知道呢,方才我一回来就瞧见了。”柳下退满眼带笑。
“这几个无赖调戏一位姑娘,但那姑娘也是有几个随从的,双方差些打起来。”旁边一个眯着眼的青年人幸灾乐祸地说起来,“不过可惜没有打起来,但那几个无赖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你们说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还发人瘟了呢!赵夏哪会相信什么失心疯,只是听了他们诉说一遍,就猜出必定是有人动了手脚,不过能让人癫狂,这到底是何手段?
陈平也是好奇地走上前两步,想要看清楚那些裸奔男的样子。
“你这小伙子不要命啦!”旁边一个老汉喝止了陈平。
“这倒是为何,他们看起来并不会伤人。”陈平不解道。
那老汉摇摇头:“年轻人,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吧?他们这样子是招惹到高人了,是他们活该也是他们运气差,你如果摸着碰着他们,也会被染上邪瘟的呐!”
“静观其变。”赵夏说道,现在他已经是烦恼缠身,不应该多管闲事。
陈平也只是好奇,说道:“昔日听说吴越和楚地巫蛊盛行,以为是谣传得多神奇,不过今日看来还真是有那么点诡异。”
五个差役挤进了人群中,当看到手舞足蹈的七个无赖时,眉头皱起却不上前阻止。
“夏少你瞧他们是否眼熟?”柳下退指着那些个裸奔男道。
“嗯?”赵夏定眼看去,恍然道:“不就是在宛城遇到那几个骗徒么,竟然是他们!”
“也活该他们倒霉。”陈平眯眯眼,不知在想什么。
“老师小心!”这时候赵夏等人听到一声低呼,然后一个老人步履轻盈灵巧地走了上去。
那白发老人在七个裸奔中窜来窜去,突然出手在一个癫狂男子的后颈击打,那癫狂的男子立即倒地不起。而那老人连连出手,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将七个疯癫男子一一击倒。
老人长长吁出一口气,对那些公差道:“这几个不是正经人,却也罪不至死,给他们灌一碗凉水,再将青小豆五两、胡麻三两、白萝四两熬成汤汁给他们喝下。”
五个公差面面相觑,领头一个对着人群道:“谁认得这几人,谁是他们亲戚?”
人群中议论纷纷却没有人答话,最后才有一个声音道:“不知哪来的外来人,咱们都不认得啊,是几个无赖而已。”
领头那公差跟四个手下交流一下眼神,接着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们亲戚来认人先吧,咱们先回去,你们留下来照看一下。”
说完,那五个差役就走了,竟然是丝毫不管这七人的死活。
那白发老人长叹一声,对身后一个青年道:“信,找找看用什么将他们带回去。”
“老师,这有七人那么多。”那青年皱眉道,他二十左右年纪,腰间别着一柄长剑,样貌平淡无奇,只是眼睛乌黑明亮。
赵夏心思一动,吩咐道:“大胆、盗退,你们去雇辆牛车来。”
杨大胆、柳下退两人不知赵夏这是何意,但也只得去办。
那白发来人瞥了赵夏跟陈平一眼,微微颔首却不说话。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外高人?”赵夏心中如是想道,虽然朴素无奇了点,也没有所谓的仙风道骨,但一头白发加上身手敏捷,也算得上高人的标准了吧?
一会后,杨大胆、柳下退两人就找来一辆载货的牛车,杨大胆还有那佩剑的青年将七人抗上了牛车,然后由那佩剑青年引路,朝着城外驶去。
那白发老人一直沉默不语地走着,赵夏、陈平两人就跟在他背后走,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陈平就说道:“老先生淮阴本地人么?”
“只是客居东海而已。”那老人回过头,再次瞥了瞥两人。
“在下三川阳武士子陈平。”陈平又指了指赵夏:“这位是我好友邯郸士子赵夏。”
“邯郸,赵姓?”那老人迟疑了一下,“赵氏大族都被迁往关中去了,邯郸的大族不多了吧?”
“若说贵胄豪杰之家确实不多了,不过这赵国贵胄望族也算幸运了,因与秦国王族渊源最深,受的迫害也最小。其他六国的贵胄豪杰,如今仅剩几人?”那配件的青年突然说道。
这种事在咸阳可是忌讳,但事实确实如此,六国中如齐国是不抵抗就投降的,但他们的王公贵族,特别是王族的待遇也不见得多好,被屠戮的六国旧贵族更是不可计数。后来登高一呼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六国那些王侯将相,他们的后代还有吗?
出城走了一刻左右,在郊外有间两进室的屋,佩剑青年和杨大胆两人,再次将那七个骗徒扛进屋内。
“老夫一位故人,也有十多年没有见了吧,他一个孙子貌似就名夏。”那白发老人站在大门外说道。
“在下祖父名讳乃一中字。”赵夏心中一跳。
“果然。”那白发老人终于回过神仔细端详起赵夏来,“当年老夫出关中时,你尚是幼儿孩童吧。”
“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赵夏问道,同时心里感叹在这南方也能遇到祖父的旧识。
那白发老人爽朗一笑:“老夫的名号连自己都差些忘了,这边的奇石很怪很异,老夫就喜欢把玩这些玩意,于是他们都叫老夫黄石。”
黄石?赵夏哭笑不得,如果是真实姓名还算普通,如果是绰号就太普通无奇了。不过再看看这屋外,果然摆有大大小小的石头,不规范地弄出各种排列。
赵夏没有怎么在意,但陈平确是眯起眼端详起来,过了会后惊奇道:“这些阵法出自‘孙膑十阵’却大大不同,真是奇也!”
“年轻人你对兵阵也有研读?”黄石老人问道。
陈平摇摇头:“在下研读黄老之术,对兵家阵法只是略知一二。”
那黄石老人来了兴趣,问道:“既然如此老夫考校你一番,所谓‘道生法’,那么可否‘法生道’?”
“是非有,以法断之,虚静谨听,以法为符,这本来就是以法为道本,但如何说法理能衍生出道来?”陈平想了许久才将自己的想法表述出来,引用了百家学术,特别是法、道、儒、墨、引用几家学说加以阐释。
赵夏听得一愣一愣,这些学术之前那个赵夏读过,他也有点印象,但阐述起来就绝对是长篇大论了,对于强调功效的赵夏来说,简直就是一番折磨。不过平时嘻嘻哈哈的陈平,这时候却严肃认真起来,一丝不苟地跟黄石老人对答辩论。
就在赵夏快受不了想溜走的时候,那个佩剑青年从屋内出来:“老师,那几人已经灌下了汤汁。”
黄石老人点点头,指着赵夏两人道:“这位是我老友的嫡孙赵夏,这为呢是阳武的士子陈平,这个陈平了不得,对百家学术和黄老之术研读甚深,你要多请教才是。”
佩剑青年拱手施礼:“在下淮阴人韩信,请两位先生多加指教。”
“韩信……”赵夏微微张了张嘴,这一下的黄石老人,一下的韩信!黄石、黄石,黄石公!真的是黄石公?他怎么是韩信的老师?
这到底演的是哪出呀?赵夏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