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哟,武叔你就不能下手轻点!”赵夏龇牙咧嘴地叫道。
武强反扭住赵夏的右手,将他按倒在榻上,再用力捏拿他的胳膊、手肘、膝盖等关节,人体这些部位的脆弱,赵夏当然大声叫疼。
武强并没有因为他的叫喊而停止,一双有力的大手熟练地捏拿击打在赵夏身上,双手双脚更是重点照顾的对象,粗鲁却蕴含某种玄妙的规律。
赵夏只觉得全身酸疼,韧带活生生被拉扯捏拿,不晕死过去是因为被折磨了那么一年多,承受能力变得十分强。
“该死的导引秘术原来就是那么回事”,赵夏心中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先前他对这古代的导引秘术十分好奇,刚刚听说赵家祖传有一套时,立即提出要学,期望练就一身深厚的内力,做那纵横无敌的大侠。
赵中老人倒是立即答应了,因为先前的赵夏也从习过一段时间,只不过因为出了事后就终止了。这时候习武强身,不仅是修习剑术弓马,一些世家也有不外传的导引秘术。赵中老人为此还破例教授了武强,让他辅助赵夏修习。
但修习导引秘术的第一天,赵夏就痛苦地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什么捞子内功心法,而是十分粗鲁的一种按摩手法!或说野蛮更为确切。
要说换成一个身材上佳的美女,来个亲密无间的泰式按摩,赵夏心里肯定乐开花,但一个粗壮的汉子,在你身上扭打,那就是纯粹的痛苦了。
两刻钟过后,赵夏已经没有叫疼的力气,半死不活地瘫软在榻上,在前世他绝对想不到按摩原来是一种全身心的痛苦。
停手后武强也是有些气喘,这导引秘术不是乱捶乱捏,他跟赵中老人整整学了一个月,才准确无误地认出那些关节和穴位,这力道的把握更是十分困难,赵中老人年老体衰,当然干不来这体力活,只能由他代劳了。
赵夏半根手指都不想动,慢慢地他感到四肢百骸都说不出的舒坦轻盈,一股暖流更是传遍全身。除去痛苦的过程,这种按摩导引还是很有效果的。赵夏隐隐地明白,这种导引秘术,恐怕是活动人体韧带,舒缓人体穴位经脉的按摩手法,这样人体的韧性跟耐力的提高是不可限量的,甚至能激发人体隐藏的潜力。
房门被打开,轻盈的脚步声传到赵夏跟武强耳中,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端着个木盆放到案几上。妇人捋了捋额前一缕青丝,红润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
“妾身在廊道就听到夏少爷的叫唤了,这烧开了水,刚好赶上。”妇人淡笑道,有一种成熟的风韵。
“容姐,你也不来早些,我可是被折磨了好久。”赵夏诉苦道。
这个妇人就是来到咸阳后,赵中老人为武强娶的秦地女子,那时她才十来岁,虽然出身卑微,却十分能干,样貌姣好,性子也温顺。赵夏几乎就是这武氏拉扯大的。
武强站起身来,说道:“明日卯时平旦我来叫您练剑,赵公可能也来考校。”
赵夏身心痛苦,但根本无力反驳,只能听由他们安排。
武强只是对武氏点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武氏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回过神抓起了赵夏的右手。
“唉哟,容姐你就要轻些了,不然像上次我连碗都拿不起。”赵夏呻吟道。
武氏吃吃地笑了笑,较为轻缓地拍打揉捏着他的手臂,这是导引手法的最后一步,赵夏认为等同于锻炼身体后的舒缓体操,比起武强那粗暴的手段,这种更接近按摩的手法才是他享受的。
武氏一边揉捏,一边将沾了药水的麻布,在赵夏身上擦拭,药味虽然不好闻,但赵夏习以为常,这两年多来没少闻。
“我这不是比以前更壮实了么,你跟阿爷说这药水今后就不用了。”赵夏皱眉道,心理上对药液总是有些排斥,一个正常人哪能天天泡药。
武氏重重敲在他肩膀上,赵夏又是一阵龇牙咧嘴,“轻些啊,容姐!”
“你不是说,不需要擦洗药水了么?”武氏轻笑道,赵夏这一年多来,经常给她带些小玩意,又常常讲些玩笑话,他们的关系从以前的主仆、叔嫂,变得更随意亲近了些。
“这哪跟哪!”赵夏身子躺着不动,嘴上却反抗道。
武氏又是重重一拍,“赵公说这药方子,是他老友送的,活血化瘀十分有效,你呀不擦的话,明早就不要喊疼。”
“什么老友,不会是商山那四个老家伙吧?”赵夏疑惑道,不过这掺和了酒的药水,真的效果不错,活血化瘀的说法不虚。
“转过身来。”武氏推了推赵夏。
赵夏不情愿地翻过身,在昏黄的油灯映照下,武氏微微喘息着,红润的脸蛋上流淌着滴清莹的汗珠。
“你呀,这年来老是出去折腾,难怪赵公说要你收收性子了。”武氏麻利地沾上药水,然后给赵夏搓擦,使他明显感到药力的发散渗透。
这个比起后世的什么消肿止痛酊、云南白药之类丝毫不差啊!赵夏不禁感叹古人在医药上的成就,要不是闭门不授的观念,中华医学成就将更高。
武氏半俯下身去,尽心仔细地擦拭着,一股成熟女子的体香,不可避免地飘进赵夏鼻子,使他眼神有些迷离。前世也有伊人靠在他肩上,那淡淡的发香,那温馨惬意。虽然那时自己性子犹豫寡断,跟三四个女孩子关系暧mei,但这突然间天人永隔,说不出的离愁思绪涌上心头。
“想什么呢!”武氏的呼唤声将赵夏思绪打断。
“没有。”赵夏心中叹了声,一切都成为过去,只能好好活着,不虚度那来之不易的生命。
武氏拧干了麻布,轻声道:“快些睡吧,明日是要早起的。”
赵夏嗯了声,全身舒缓的状况下眨眼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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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聚力,脚步不能虚浮!”武强呼喝的声音传到赵夏耳中。
院子中央,赵夏手持一柄铁制长剑,练习着击刺格挡等基本动作,他脚上被绑着沙袋,已经不知速移了多少步,也不知劈刺了多少剑,一阵疲倦袭遍全身,手臂僵直而酸软。
“铛!”一条竹片击打在长剑上,赵夏顿时感到手臂又沉重了数倍似的,就要脱手掉落。但心头突然一阵不甘,不知哪里冒出一丝绵长的力道,反手朝竹片削去。
“唰!”在武强惊讶地目光中,赵中老人手上的竹片被削去一段。
“不错,力道见长,看来你身子越发结实了。”赵中老人点头道。
赵夏受到鼓舞般,再将赵中和武强教授的剑术,演习了一遍。他心中奇怪的是,明明感到乏力,却突然又缓过劲来,而且全身力道、速度、韧性都好像强了不少。这就好似突破了个极限一样,现在自己的体质,已经超出了没有训练过的常人。
赵中老人跟武强没有打断他,直到赵夏再次感到力气匮乏时,才停了下来。
“我感觉,今天是摸到了剑术的门径了。”赵夏用手胡乱擦着汗,身体疲乏,但心中却十分高兴。
不论古今,但凡男子大都喜爱刀剑,更别说在这个时代,佩一柄宝剑不仅是身份地位的标志,更是自卫保命,杀敌立功的利器。
先秦之时游侠剑客横行,好剑之风浓厚,不论军中还是民间,剑术是衡量一个人武艺高低的重要标准。《庄子●说剑》中就提到,赵文王“剑士三千余下,日夜相击于前,死伤者岁百余人。”
赵中老人给这个孙儿的,是这个时代的士人教育,研读百家之学是一方面,武艺技击也是锻炼的重点。这是时代尚武的结果,就连士人也不例外,像司马相如是边读书边练剑,司马迁祖上也是在赵地教授剑术而闻名。
“门径?离真正的高手还差远了。”赵中老人毫不留情道。
“不会吧,那真正的高手能练成什么样子?”赵夏有些疑惑,在他看来孔武有力的武强,就已经是个不错的好手了,对付十来个普通男子也不成问题。
“一招,斩杀。”武强严肃的声音,使赵夏根本不能怀疑他在说谎。
在赵夏震惊的目光中,武强解释道:“沙场战阵之中的搏杀之术,不同于小少爷您现在练习的剑术技击。在战阵中根本没有给你腾挪躲闪的地方,一剑一矛间决生死,力道速度稍不及人就是死!”
赵夏吸了一口凉气,他哪经历过冷兵器的战场搏杀,但听到武强带着肃然杀气的讲述,震撼之余又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这就是时代,以实力为尊的冷兵器时代,同样是杀人盈野的铁血时代。
“那只要千军万马压进,个人修习武艺技击又有何用?”赵夏提出这个疑问,在前世他认为所谓以一敌百,万夫不当之勇,都不过是艺术的加工。即便正史提到的能斩杀百人,甚至数百人的猛将,赵夏也认为那是史家的无限夸大。
“武艺技击好的人,就多几分活下来的机会,如果是身体孱弱的人,披上甲胄后恐怕只能等死,这就是差距!”武强语气有些冷,眼神也有些迷离和激动,似乎回到当年秦赵大战的沙场。
是啊,以前赵夏只想着如何敛财,现在看来,在动荡的世道里,没有实力,死亡离你是那么近。他捏紧了手中长剑,现在不能偷懒,而是为生存打拼的时候。
看赵夏皱眉沉思的神情,赵中老人宽慰道:“你立志不在为将,这些东西稍稍知道就好,武强教你的军中搏杀的剑术,而我授你的却是祖传的剑术技击。”
赵夏摇摇头,“想不到练就高绝的武艺,也仅仅是提高活下来的机会,个人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小啊。”
“不是这样,所谓燕赵多豪杰,并不是一句虚话。”武强又失口否决道,神情之中露出一丝钦服与向往,“秦征燕国时,有刺客潜入秦军营地之中,现在的通武侯王贲,就被刺重伤,而刺客却在同伙的接应下扬长遁逃。”
“军营之中兵马众多,难道还剿杀不了一个刺客?”赵夏震惊道,大军之中遁逃,即便是混乱漆黑的夜里,那也需要多高的技艺!
赵中老人却点点头:“这件事是真的,军中兵将众多,若正面拼杀那刺客自然不敌,技艺高超的人要趁乱遁走却也不难。博浪沙近在御驾咫尺行刺的刺客,不也是逃遁掉了么?”
先秦是什么时代?百家争鸣的时代,同时也是任侠风气浓厚的时代!这些豪侠游侠,或为显贵所用,如战国四公子手下的门客。再则结交豪杰于乡里,为一方豪强。他们一诺千金,怒而杀人,只以自己的道义为标准,无视官家朝廷律法,汉初的朱家、郭解就是这样的豪侠。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赵夏终于知道韩非为什么这样说,身怀绝技又不肯为朝廷所用,本就犯了忌讳。如果这些游侠豪侠聚集起来,确实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武力。
赵夏只知道秦汉时期任侠风气浓厚,但他对历史上真正任侠的概念还不是很清楚。在他看来只要百多精兵出动,足以剿杀任何高手,但现在这个观念被彻底颠覆。
就是说,人家武艺高强,打不过遁逃的话,任你出动多少人也剿灭不了,然后他躲在暗处给你致命一击,这样的任侠刺客大有人在。
“当今有名的剑客侠士又有哪些人?”赵夏压下心头的震惊,好奇地问道。
赵中老人笑了笑,“燕赵多豪杰,剑术也冠绝天下,如今却以咱们赵地故里的两位剑客最为有名。”
“叫什么名字?”赵夏眼前仿佛有道神秘的大门被打开,对传说中高手的仰慕,使他好奇心倍增。回想起自己修习导引术之后,不论是速度、力量、耐力、灵敏、柔韧上,都已经超越一般人。那样的话,百人敌千人敌的高手,不再是传说和演义。
“鲁句践擅长剑技,招数巧妙出神入化。而榆次人盖聂却以御气见长,不少上门切磋的游侠,尚未交手便为之拜服。”回答的是武强,显然他对这两位同乡很是仰慕。
“鲁句践,盖聂?”赵夏喃喃道,有机会还真要见识一下剑术大师的风采。
武强继续道:“而且这两人还十分傲气,始皇帝曾效仿越王勾践聘越女之事,征召他们为军中剑术教习,但都被他们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