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管事有苦说不出,那匹马没有驯服所以没有进贡,这是实话不错。因为宫中御用马匹除了体型健壮美观外,还要驯化得温顺,不然牵动马车或者给人骑的时候发起飙来,这个责任谁都负不起。
但胖管事却没有完全说真话,他顶头的东家见这匹马雄骏,也起了驯服后收为己用的心思。所以这事他做不了主,肯定要请示能做主的人。
胖管事匆匆跑去,但只一刻钟后他就带着五个仆役,牵着一匹马回来。
众人看过去,见那五个仆役牵着缰绳,马头竟然给套了两件辔头,这一路过来途中,马匹不安分地嘶鸣,似乎随时要发飙。
“嘶鸣洪亮,四体匀称,头小而眼大,可惜难看了些。”俪小姐不无惋惜道。
赵夏看去,只见这匹马身长一丈多,眼若铜铃,四肢匀称而有力,四蹄乌黑发亮,体型是没得说。但它青白相间,鬓毛长长地耷拉着很久没有修剪,所以颇为难看。更重要的是,这时候相马的一项重要标准就是色泽,毛色不纯的马,是不能算最上品的。
王汾眉头紧皱,听了俪小姐的话,也是有些失望。
赵夏倒是觉得眼前一亮,桀骜不逊的人都是有几分本事的,同样越是桀骜不驯的马,都是雄骏的烈马。
俪小姐似乎也看中这点,说道:“这马难看了些,但上沙场却是极为合适的,汾二哥你就要投军了,不妨买下来。”
“嗯,确实不错,这马怎么卖?”王汾态度转变得飞快。
胖管事笑道:“汾少爷您是贵客,东家他吩咐过要特别优待,这匹马只收三十金!”
“三十金!”王汾恨不能上去捏死那胖管事,“你这马也要卖我三十金,可不是坑人么?”
不是王汾不出起三十金,却是有点被人当做冤大头的感觉,这马虽然体格上架,但毛色就能使它贬值很多,更别说是没有驯化的马、
胖管事笑容不变:“不瞒您说,这匹马购进时就十金,不算驯化的花费,就它吃的马料,医治被它踢伤咬伤的人和马,就耗费了二十金。”
“就买下了,回头让人送到我家中去!”王汾一想到美人在侧,也显得豪气了许多,“就让我王汾亲手驯服这烈马!”
“问题是,你懂得驯马么?”俪小姐轻笑道,看穿了王汾那逞强的心思。
“这个,驯马之道……”王汾被问住,他平日里游手好闲,哪里研究过怎么驯马。
“这驯马可大有学问了,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咱们老秦人祖传的东西都没学会!”俪小姐装出一副训斥晚辈的语气,说道后面自己倒扑哧地笑了。
旁边众人想笑又不敢笑,他们可知道这位汾少爷的脾气,在俪小姐面前是温驯的小猫,在他们面前可是跋扈公子哥。
赵夏虽然没有笑出声,但眉目间的神情却不自主地出卖了他,想不到这个俪小姐除了骄纵,还有如此俏皮的一面。
“那个讲故事的,你笑什么!”俪小姐瞥见赵夏的神情,立即指着他道:“莫非你懂得驯马之道不成!”
看着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赵夏想到同样一则关于女子驯马的典故,于是点了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倒是说说看!”俪小姐果然被勾起好奇心,虽然不太相信赵夏知道什么高明的驯马之术,但还是立即追问起来。
“只要三件东西。”赵夏不紧不慢道,“第一件是铁鞭,第二件是铁锤,第三件是匕首。”
“唉,你这又是匕首又是铁鞭的,作甚用?”王汾追问起来。
赵夏攸攸道:“先用铁鞭子抽;它不服,再用铁锤击;还不服,就用匕首刺它的喉咙。”
众人一旦回过神,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等训法恐怕没有驯服烈马,就已经将马匹弄残弄死了。没有人会愿意将价值不菲的马,这样子残暴地调训。
“你这讲故事的,法子太过歹毒,弄死了马可怎么办!”俪小姐美眸一瞪,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如果是一直驯服不了的骏马,就不能供人所用,这跟杀死有何异?”赵夏突然想到在这里用这个典故,恐怕语境不太对,毕竟是一代铁血女皇讲出来的话,从自己嘴中说出来,显得太过霸道。
赵夏心中暗道,这文化真不能不经思考地胡乱剽窃,但这时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这只是我在一部典籍中看到的,也不知可行与否。”
“原来你也是道听途说来着,当然做不得真了。”王汾摇摇头,“这马也选了,时候尚早,不如去‘鞠城’瞧那蹴鞠如何?”
“好啊,就去瞧那蹴鞠!”俪小姐雀跃道。
“小姐,那齐人的蹴鞠……是下作之人的玩意儿。”跟在后面的武士首领蒙威劝阻道。
蹴鞠起源于齐国,齐国旧都临淄就以斗鸡和蹴鞠闻名。齐国灭亡后蹴鞠这些东西,也随着齐国移民传播到咸阳,但这时候的秦人,还不怎么将它看做上等的游乐项目。
“有什么下作的,如今咸阳玩着东西的人多着呢!”俪小姐不顾那武士的劝阻,翻身骑上了马背。
那武士蒙威是有苦说不出,自己身负护卫重任,自然是不希望俪小姐到人多杂乱的地方去。
“汾少爷请留步。”胖管事叫住了策马欲走的王汾,“我家二少爷回来了,在庄园里备有薄酒,他等会就赶过来。”
“不喝了,不喝了!”王汾不耐烦地拉住缰绳,“替我感谢他的好意。”
“我家大少爷同样想请这位赵先生一叙,汾少爷莫不是忘了?”胖管事笑着提醒道。
王汾恍然,对赵夏道:“其实乌氏的东家有托我把你带来,说是有事跟你谈。”
“却不知是何事?”赵夏满腹狐疑,大名鼎鼎的乌氏,竟然要找自己这个青年士子。
“我答应过他了,赵兄你就见他一见,我在外面的鞠城等你!”王汾说完就纵马追赶那俪小姐,将赵夏三人抛弃在马场。
赵夏有种被卖猪仔的感觉,警惕地跟着胖管事走向一栋三层的方形高楼。
“你们家大少爷如何称呼?”赵夏想从那胖管事嘴中抠出些情报来。
“我家二少爷,单名一个满字。”胖管事笑答道。
“乌满?”赵夏再问了些问题,但胖管事都是客套地敷衍了事。
“好了,这两位请在外边饮酒,赵先生您跟我进来。”胖管事弯下腰恭敬道。
一般来说,随从要侯在门外,是没有资格进入堂屋这些会客场所的,除非是特别有权势的人,才始终带着护卫拱卫周全,不然就是失了礼数。
柳下退、杨大胆两人看着赵夏,不知如何处理。
“你们侯在这儿吧。”赵夏心想自己跟乌氏无冤无仇的,进去见个面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况且自己还是王汾带来的人。
这时候是秋初,白日的天气依然酷热,但赵夏一走进堂屋就感到一阵阵凉意。他脚下踩的是柔软的毛毯,屋里四面墙壁染上细腻的白垩,摆放的木制器具丹漆光鲜,金属器具更是雕工精细。
更让赵夏惊奇的是,堂屋里除了竹塌和精贵的蒲席,还摆放有高脚的木制几案,显然不是这时候关中和中原的风格,赵夏更愿意称之为桌子。
胖管事招呼着赵夏坐下,“二少爷待会就到,您请用些鲜果和点心。”
话还没说完,就有衣着丝质纱衣的侍女捧来酒水、鲜果、糕点等食物。
赵夏惊奇地看到,盛鲜果的青铜器皿,其下放的竟然是小冰块!
在这时候,储藏冰块以备夏季之用,那是十分耗费人力财力的,光是储冰用的陶井,就不是一般富人承受得起的。除了宫殿有专门的储冰设施,就只有权贵巨富能在热天享受这样的奢侈了。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跪坐在赵夏身旁侍候,只要他轻点一声,酒水或者果浆就会满上。
赵夏看不出那鲜果是什么,因为已经被切成小块,冰镇后还浇上了一点蜜汁,吃到嘴中清凉香甜,一下倒辨别不出是什么果子了。
什么是生活?这才是生活!即便是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照样能吃冰镇冷饮,还有仆役美姬侍候左右,只要你喜欢,不动手脚就有人照顾得你舒舒服服!
胖管事拍拍手,在侧门走出十个歌舞伎,她们个个姿色不俗,演奏起了丝竹管弦之乐,跳起了流行的长袖对舞!
钱在哪个时代,都不是个东西!赵夏心里骂开,虽然只是一个小细节,却为这乌氏的奢华震撼,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不过是如此安逸的生活罢了!
赵夏也不拘束,一口口地吃着冰镇的鲜果,喝着冰镇的蜜浆。但两刻钟过去了,还不见那个所谓的乌家大少爷来。
看着一轮轮的舞蹈,赵夏心思急转,猜想着难道乌家大少爷先给自己来个美色麻痹,再加上倨傲的态度压下自己的气势,这种手段他没有经历过,但前世的小新闻可没少报道过。
想到这赵夏更加狐疑,乌氏是大商家,找自己除了谈生意就想不到别的目的。而真要谈什么生意,却给自己设下这么个套,还真是欺负自己年轻无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