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玄武大街。
宽达十丈的街道上挤满了人流,除了供皇帝出行使用的御道,牛马货车就占去一半道路,咸阳城是施行宵禁的,城中店铺的货物运输也要赶在白天里。
三五成群的行人商贩,只要停下歇脚就几乎谈论着同一件事,名叫“川岳”的店舍几乎是横空出世,五间博舍除了经营六博棋,还推出了好几样使人眼花缭乱的玩意儿。而且博舍里每天都有人赢取了数量不等的上币,简直比玩六博棋赢钱更来得快。
“有个叫黔莱的家伙,在玩名叫‘六合’的玩意时,居然撞了狗运,赢取了三镒上币!”
“三镒上币!这可是整整六金!可以买多少东西了?”
市井之间的消息传播速度最快,几乎一夜之间,全城百姓都听说了那么一家名叫“川岳”的店舍。
就在玄武大街的川岳酒舍二楼,事件的始作俑者赵夏,安坐在榻上听着手下的汇报。
“夏少,兄弟们能发动的关系都发动了,我敢说只要是咸阳城里住的人,七成都知道咱们的店舍。”高瘦的俞甘一脸兴奋道,这可是在自己手中制造出的轰动。
赵夏仔细看着手中木简上的账单,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心中越看越是吃惊。五家博舍经营新博戏后,前几天收益甚微,但三天前就开始盈利,平均起来每间博舍收益是两日一镒上币,也就是一金!
这样推算下去,五间博舍十天收益就是二十五金!一个月就能收益七十多金,一年就是九百多金!即便除去各种成本与打通关系的花费,满打满算一年经营下来也能敛财五百金!两年之后就能敛财千金!而所谓的千金之家,其实是指代豪富的笼统说法,并不一定说家财只有千金。
当然,这只是十分理想的预算,赵夏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同行的竞争,这些博戏博彩不算复杂,只要多看几遍人家就能模仿过去,那时候五家川岳博舍的优势不复存在。
“夏少,这样下去咱们风光的日子不远了!”俞甘哈哈笑道。
“这才刚开始,你能应付得了后面的麻烦再说!”赵夏打断他的笑声,问道:“可有别的博舍山寨咱们么?”
俞甘摸摸头,实在不能将山寨同跟风联系起来,但一想到这恼怒道:“手下兄弟说,城东有一家博舍居然也搞出跟咱们一样的博戏。”
果然不出意料,国人的模仿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强,赵夏沾了沾爵中的酒水,在案几上画出个大方形,“咱们五家博舍增加到八家,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各两家,来个四面开花,需要的人手你们自己找。”
“难道夏少您改了主意,想独占咸阳城的博舍?”同在一旁的于夫问道。
赵夏摆摆手:“如果咱们真的独占了咸阳城所有博舍,势必惹人眼热,所谓树大招风,这可不是好事,咱们吃肉也要容许别人喝汤吧。”
“可是其他博舍也会山寨咱们呐,那样一来赚头可小了。”俞甘有些着急道,将赵夏教的词汇都用上去。
“咱们可将博舍做大,八家大博舍足以覆盖咸阳城,将主要的对手弄垮,剩下小鱼小虾任由他们折腾。”赵夏吩咐道,他不是不想搞个垄断,但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还是懂的,没有更大的势力罩着,胃口就不能太大。
“好嘞,我隔三岔五地找人给他们整一整。”俞甘坏笑道,他们这些市井轻薄儿,最擅长的就是这些东西。
“夏少,您看是不是可以将博舍开到咸阳附近的县里?”一直沉默思索的于夫突然问道。
“等酒舍步入正轨,钱周转过来,再派人去办。”赵夏沉默了一会,他不是不想将博舍扩展到整个关中,但那样需要大量的人手和资金,况且县乡的有钱人肯定没咸阳那么多,要知道关中或是说整个天下的豪富,大都集中在了咸阳。
“夏少,张大人还有阎大人来了!”酒舍的伙计跑上楼禀报道。
赵夏屏退了俞甘,领着酒舍的管事于夫起身相迎,刚走到楼道,就看到两个男子朝他们走来。后面一个三十多岁的佩剑男子是张狱吏,前面一个同样佩剑的男子,不过二十多岁,一双三角眼打量着店舍四周。
“无疾兄,张大人!”赵夏笑着拱手。
张狱吏遥遥地还礼,前面那个佩剑男子则点点头,跟着赵夏走进方才那席位。
“赵兄弟你这店舍不错嘛,搞得有模有样,不比一些老店差。”佩剑男子跪坐下后笑道。
“还不是蒙无疾兄照料,今日能请得动两位大驾,实在是有幸。”赵夏笑着从樽里舀酒,这个长着三角眼的青年叫阎无疾,就是咸阳令府典狱官,在先前的接触中跟赵夏一拍即合,这才有算计恶霸孙别的一出戏。
“老弟你先前说要经营酒舍,我还不太相信,想不到却真个做得有模有样,今日开店老哥怎么能不来捧场。”阎无疾哈哈大笑,呷了口酒爵中酒水后,赞道:“还不错的酒嘛,看来你舍得下本钱。”
“招呼无疾兄的当然要好酒了,不过这刚开张,吃的喝的东西都没有齐备,还要你多多照料。”赵夏说道。
阎无疾拍拍胸脯,“老弟你放心吧,给你拉一批熟识来光顾,今后要是宴请啥的,也让他们来着里。”
“多谢无疾兄!”赵夏举起酒爵向他敬酒,酒舍生意最重人脉,阎无疾身份地位不低,他认识的人同样是有一定身份跟消费力的。
“听说你的博舍整得挺好的嘛,老哥我都想辞去公务,跟你来混了。”阎无疾哈哈笑道。
“哎,无疾兄你说笑了,以你的才华,今后仕途上可是要步步高升的。”
“赵兄弟,今后如果有需要,只管招呼一声。”张狱吏也适时地许诺,赵夏博舍的经营十分成功,更扯上了阎无疾这个在他看来很有前途的典狱官,这样一辆战车不抓紧机会攀上,那就可惜了。
“唉,老弟你可是得意,但老哥我近日愁都愁死了。”阎无疾说着将腰中别着的一卷竹简扔到几案上。
赵夏摊开一看,见上面都是篆书抄写的文书,看不出什么名堂。
“阎大人这些日子苦练书道,除了公务一天到晚都忙着抄写。”张狱吏解释道。
赵夏笑了笑,据他所知,阎无疾是官宦世家,虽然祖辈的官职不大,但家教是极好的,他的一手字写得不错,这突然奋发练习书道就有文章了。
“家中老爹说要给我订一门亲事。”阎无疾猛地灌了一爵酒。
“好事啊,无疾兄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是哪家的姑娘?”赵夏看一旁张狱吏古怪的神情,就知道其中有问题。
旁边侍候的于夫刚刚舀上酒,阎无疾又猛地灌了下去,“俗话说,娶妻娶贤,娶妾娶美,是不是这个说法?”
“对啊,娶个贤惠妻回去管家。”赵夏只得含糊地附和。
“难道就没有又贤惠又美貌的女子吗!”阎无疾突然反问。
赵夏一下明白为了什么事,敢情这个阎无疾嫌弃定亲的对象不够美貌。
阎无疾气急地挥手道:“我也不要求她多貌美,但起码得五官端正,不缺胳膊少腿不是?”
“啊!你爹给你找的,是没胳膊没腿的呀?”赵夏倒是有些惊讶。
“那倒不是。”阎无疾讪讪地摆手,“但那……你说要是换了你,为了前程是不是可以忍了?”
“灭了灯火,盖上毯子哪个女人不一样。”赵夏打趣道。
“呃?那今晚老哥做东,请你去睡全咸阳最丑的娼妓。”阎无疾一把抓住赵夏手臂。
赵夏苦笑道:“兄弟我说笑而已,这个当然难以抉择了,况且你家中也定下来了吧,无疾兄你反抗是没用的。”
阎无疾想要反驳,但气得说不出话,只得又灌了一爵酒。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赵夏好奇地问道,脑海中浮现出个短小肥胖如母猪的无盐恐龙。
“中车府令赵大人家的闺女。”张狱吏替他答道。
“车府令?中,车府令……赵大人!”赵夏惊愣住,车府令是皇帝的贴身近臣,中字则是宦官职位的代指,综合起来就是说,一个宦官做了皇帝的车府令。而且如今的中车府令,又姓赵,那这个人呼之欲出——赵高!
“靠,赵高的女婿怎么是你?”赵夏惊呼道。
“你说啥呢,我阎乐还配不上那女子!”阎无疾奇怪赵夏的反应。
“我是说无疾兄你……”赵夏张了张嘴,“怎么别人都叫你阎无疾!”
“乐字才是阎大人的本名,无疾是字,阎大人行冠礼后我等都是如此称呼。”张狱吏同样奇道。
阎乐、阎乐,这个名字好像听说过,不就是大奸臣赵高的女婿吗!赵夏咽了咽唾沫,看向阎无疾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赵高……大人不是那个么,怎么会有闺女?”赵夏艰难地问道。
“呃,赵大人是中官……但他女儿是从同宗本家过继在名下的。”张狱吏解释道,“不仅如此,赵大人精通律法,在书道上的造诣更是只有李丞相才能匹及,所以阎大人需要勤练书道,不然老丈人考校起来就麻烦了。”
(关于赵高是不是太监,史学界一直都有争议,作品毕竟以娱乐为主,就不做深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