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戚相比,宦官可称得上是中国古代政坛上更为腐朽的力量。但汉代皇帝之所以宠信宦官,也是由复杂的原因造成的。事实上,宦官的崛起是东汉皇帝与外戚贵族权力斗争的产物。
东汉宦官干涉朝政开始于郑众。窦宪专权,和帝利用宦官郑众掌握的禁军力量,消灭了窦氏势力,成功地夺回了政权。郑众虽为阉人,但为人甚有气度,才谋兼备,处世不居功自傲。和帝因郑众之功而封他为侯,从此开创了东汉宦官封侯的先例。汉殇帝死后,只有十三岁的安帝继位,邓太后临朝,邓骘辅政。邓太后从窦家的失败里取得了一些经验,她并用外戚和宦官,但在形式上依旧偏重于外戚。公元121年,邓太后死,汉安帝终于得到了实际的权力,他登基后立刻着手打击邓氏一党,与宦官一起捕杀邓家人。在这一次政权更替中,宦官取得了更多的实际利益,他们得势以后,引用失意官僚与下层豪强做官,作为自己的党徒,从而成为了下层豪强的靠山。
公元125年,汉安帝死,幼童北乡侯继位,阎太后临朝,阎显掌权。他们迅速诛杀驱逐汉安帝所宠信的宦官,以确立自家的地位。但阎家专权不过几个月而已,因为不久北乡侯就病死了。宦官孙程等十九人于是开始了反扑,趁机杀死了阎显,拥立起了当时只有十一岁的汉顺帝。跟着,孙程等十九人都被封了侯,这样宦官势力就又大进了一步。从此,他们不再只做地方官,此时的宦官已能兼做朝官,传爵给养子,荐举他人做官了,于是“无功小人,皆有官爵”。宦官本代表着下层豪强的利益,这样下层豪强不合法的仕进形式就取得了合法地位。
公元144年,汉顺帝死。公元146年,由于当时的小皇帝口无遮拦,对外戚梁冀说了不敬之词,梁冀就毒死九岁的汉质帝。在这之后,由谁来做皇帝又成了一件事情,他左右权衡,认为刘志是个合适的人选。刘志当时只有15岁,但已经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梁冀因刘缵一事的刺激,意识到年幼不是择帝的唯一标准,还要亲上加亲,而刘志是自己亲妹妹的丈夫,符合这个标准。于是,公元147年,在梁冀的拥戴下,刘志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即汉桓帝。刘志在没有坐上皇帝位置的时候,就对梁氏不满,虽然他是靠着梁家人的推崇才意外登上皇帝宝座的,但他即位后,依然想找机会消灭梁氏。
到桓帝时期,梁冀家族中,先后有七位侯爵,三位皇后,六位贵人,两位大将军,夫人妻女食邑称为君的有七人,娶了公主的三人,其他卿、将、尹、校五十七人。家中的财富达到三十亿,几乎整个国家的财富都被聚敛到他的家族里。当时朝廷任命,全由梁冀做主,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被任命后,都要去他家进行拜访。这拜访当然不能空手而去,大量的金银珠宝必不可少。梁冀其实成了当时真正的“皇帝”。
权桓帝延熹二年(159年),汉桓帝与单超、左悺、徐璜、具瑗、唐衡5五个宦官密谋,用御林军铲除了梁氏家族和他的私党。
桓帝出于对宦官的感激,单超五人都官封万户候,历史上称“五侯”,朝政也从此由外戚之手转到了宦官之手。五侯掌握大权后,削弱了外戚的势力,但他们在权力日益膨胀的情况下,变得更加腐朽。他们对百姓们明抢暗夺,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五位宦官中,单超生病早死,后来四侯变得凶暴,宦官势力迅速膨胀。人称左悺为“左回天”(权能回天);具瑗为“具独坐”(骄贵无比);徐璜为“徐卧虎”(无人敢碰);唐衡为“唐两堕”(流毒遍天下)。
汉桓帝在位时间21年,而前13年间,他势力单薄,只是一个傀儡皇帝,真正的朝政大权由外戚梁冀一手把持。在28岁亲政后,汉桓帝才在宦官势力的帮助下,获得了政权。
汉桓帝一生唯一能称得上政绩的,就是消灭了梁氏,但又导致宦官专权时代的到来。宦官为了更好地把持朝政,四处给他搜罗美女,分散他的注意力。据史料记载,他的后宫藏佳丽万千,以满足其奢侈荒淫的放纵生活。他为了获得更多的社会财富,在几个宦官的教唆下,公开“卖官鬻爵”,严重破坏了东汉的政治法规,败坏了社会风气,引起了激烈的社会矛盾和阶级矛盾,让有钱有势的人势力更加膨胀,有才能的人失去了为朝廷效力的机会,实际上加速了东汉王朝的覆灭。
这些人横行霸道,穷奢极侈,倒行逆施。他们本无参政议政的权力,但他们左右皇帝,控制朝中大臣,把东汉朝廷弄得乌烟瘴气。实际上很多具体事情,都是由他们决定的。他们不但在朝廷控制局面,还在地方上安排爪牙,把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政务,都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甚至还强抢民女,霸占民田民宅,大兴土木。宦官让这些人继承自己的爵位,出入都非常排场。他们卖官鬻爵,给一定的官职标明价格,有钱的人就可以去做官。这些官吏大多都是无能、贪婪、暴虐之徒,鱼肉乡里。
不但宦官本人虐遍天下,他们的义子、同宗及姻亲也被派到地方任大小官职,贪赃勒索,犹如盗贼。如宦官侯览,他本人霸占百姓住宅达381所,良田万亩,仿照皇宫修建16座府第。他的哥哥侯参任益州刺史,专门诬陷富人入狱致死,没收其财产中饱私囊。徐璜的侄儿徐宣,求婚下邳李家不允,便设法出任下邳县令,率吏卒入李宅抢走其姑娘,糟蹋之后用箭活活射死,埋在官衙之内。
不巧徐宣的上司黄浮是个清官,接到诉状,马上将徐宣收监。他深知徐家权势熏天,不顾僚属劝阻,毅然说道:“徐宣这样的国贼,非杀不可!即使我因此而死,也心甘情愿!”随即以法处死了徐宣。宦官徐璜岂肯甘休,找到桓帝大泄私愤。桓帝只听信宦官的话,下令将黄浮革职判刑。这哪里还有是非和公理?在桓帝的纵容下,宦官的气焰更加嚣张了。
汉桓帝虽然36岁而终,但身后并无子嗣,年轻的窦皇后(桓帝死后被尊为太后)及其父亲窦武,把继承人的年龄设定在少年段。刘宏是汉章帝玄孙,刘宏的曾祖父是河间王刘开,父亲解渎亭侯刘苌与桓帝刘志是堂兄弟。刘宏是桓帝的亲堂侄,当时只有12岁。
刘宏能登上皇帝位,既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汉桓帝留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社会。外戚跃跃欲试地准备摄理朝政,宦官虎视眈眈地觊觎着皇权,士人的不平之鸣,遍野的饥民之声,合奏成一曲悲哀的末世之歌。
汉桓帝永康元年(167年),刘儵以光禄大夫身份与中常侍曹节带领中黄门、虎贲、羽林军一千多人,前往河间迎接刘宏。建宁元年(168年)正月二十日,刘宏来到夏门亭,窦武亲自持节用青盖车把他迎入殿内。第二天,登基称帝,改元为“建宁”。
汉灵帝是历史上出了名的昏君,他的荒淫无耻,可以说是罄竹难书。随着窦武、陈蕃诛杀宦官的失败,他的生命就完全被宦官所控制。也许,正是因为经历了那场宫廷政变,他才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地位——要想保全性命与地位,就必须要取悦宦官。
所以,在以后的日子中,他的态度是明朗的,是积极维护宦官的,因为宦官希望他这么做,他不这么做也没有反抗的能力。这是他对宦官势力屈服所作的明确表态,也正是这种明确的态度,令宦官们十分满意。宦官们是无根之人,不能篡国称帝,他们所希望的正是有汉灵帝这样一个听话的“主子”。或许正是这些原因,灵帝才能平安地长大,没有像质帝那样早早地死去。
随着年龄的增长,汉灵帝在生活上更加腐化堕落。《后汉书》中对汉灵帝的荒淫是有明确记述的:“列肆于后宫,使诸采女贩卖,更相盗窃争斗。帝著商估服,饮宴为乐。又于西园弄狗,著进贤冠,带绶。又驾四驴,帝躬自操辔,驱驰周旋。”而且,这时的卖官鬻爵已经呈现出扩大化、持续化和制度化的特点。公开卖官从汉灵帝光和元年(178年)一直持续到中平六年(184年),卖官所得钱款都流入了灵帝和宦官的钱袋。
当时,卖官的规定是:地方官比朝官价格高一倍,县官则价格不一;官吏的升迁也必须按价纳钱。求官的人可以估价投标,出价最高的人就可中标上任。除固定的价格外,还根据求官人的身价和拥有的财产随时增减。一般来说,官位的标价是以官吏的年俸计算的,如年俸两千石的官位标价是两千万钱,年俸四百石的官位标价是四百万钱,也就是说官位的价格是官吏年收入的一万倍。段颎、张温等人虽然功劳很大,声望也很高,却也都是先交足了钱,才登上公位的。及至后来更变本加厉,以后官吏的调迁、晋升或新官上任都必须支付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官位标价。也就是说,官员上任要先支付相当于他25年以上的合法收入。许多官吏都因无法缴纳如此高额的“做官费”而吓得弃官而走。
卖官的“国策”后来发展到官员调动、秀才授职,都得到西邸讲价交钱后,才能走马上任。有些正直清廉的,请求不再当官,却被强迫派遣。新任巨鹿郡太守司马直,因清廉有名,特别减价三百万。接到诏书后,司马直愤然说:“当官是为民做主,现在反而要盘剥百姓以满足上司的私欲,于心何忍?”他请病假,不准。上任途中他写了一篇批评时政的奏章,然后服毒自杀。
在西园内,有着一套完备的官爵买卖手续。因地方官可以搜刮百姓,所以地方官一般比朝官价贵一倍。而且各县经济状况不等,让求官人估价投标,出价较高的人才能得标上任。通过此法获得官位的人,都是贪财好利之人,走马上任之时,也自然是一方百姓遭殃之日。但在定价以外,西园内卖官也是见人下菜碟,宦官们会看求官人身份及财产而随时加减价格。如宦官曹腾的养子曹嵩家财万贯,买太尉出钱一万万,比定价贵十倍。宦官为优待主顾,扩充营业,还允许先挂赊欠账,到任后再限期加倍还欠。同时又为了能尽快周转,以广招财源,一个官上任不久,就会另派一个新官去上任,州郡官一月内甚至会替换好几次。如此一来,买官的人即使本怀善意,想当造福一方的好官也难了。买官的人为防亏本,几乎都是一到任就开始搜刮,本利兼收,刻不容缓,以至于普通百姓“寒不敢衣,饥不敢食”,贱价卖出自己仅有的一点谷物,好让新官一到就得钱,以免一家人性命不保。
“崔烈买官”的例子更能发人深省。崔烈出身于北方的名门望族,历任郡守及朝廷卿职。汉灵帝中平二年(185年)三月,崔烈想当司徒,便通过关系,花了500万钱买了个司徒。到册拜之日,宫廷举行隆重的封拜仪式,灵帝亲临殿前,百官肃立阶下。望着崔烈春风得意的样子,灵帝突然觉得崔烈的司徒一职来得太便宜了,忍不住满怀惋惜地对随从亲信说:“悔不少靳,可至千万!”旁边的中常侍插嘴说:“他能出五百万,已经很不错了。像崔公这样的冀州名士,岂肯轻易买官?陛下您不知道我从中做了多少工作!”事后,崔烈的儿子对崔烈说:“大人实在不该当这个三公了。外面议论纷纷,都嫌这个官有铜臭味。”
“铜臭”这个典故就是从这儿产生的。卖官已卖到朝廷的最高官职——三公,堂堂皇帝竟然贪婪得像买卖货物那样讨论着三公的价格,让人一方面感受到灵帝的贪婪,另一方面也看出当时政治的黑暗。
皇帝都是如此,那些贪官酷吏更是变本加厉地搜刮、盘剥百姓,榨取更多的“礼金”来给灵帝送礼,博取更大的官职然后利用手中更大的权力来捞取更多的财富。灵帝曾在西园游乐场与一班无赖子弟玩狗,并给狗戴上了进贤冠和绶带。东汉的进贤冠为文官所用,前高7寸,后高8寸,长8寸。给狗戴上文官的帽子,实际上是对官吏的一种侮辱。而当时有些官吏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简直像恶狗一样凶残。
桓帝和灵帝的卖官鬻爵无疑是自己断送了自己的未来,同时也将东汉王朝推向死亡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