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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落网 (3)

朴主任继续说:“下面,先分成三组,由几位师傅分别指导大家,希望大家记住我昨天的话,现在就不多说了……几位师傅,你们看?开始?”蓝小姐好象还是个主事的,笑眯眯道:“开始吧,我跟郝师傅、刘师傅一人包你们一组。”

“管够么?”旁边有人淫笑着悄声嘀咕。

林子过来吆喝着,好歹一扒拉,把直接参加劳动的50多人分成了三拨,新收单一组,我们这边两组。新收真是命好,蓝小姐去了那组,我们这组过来个老太太。我眼瞅着王老三嬉笑着钻新收组去了,林子拍他一下,意味深长地笑着,没说话。小佬喊:“三哥我也跟你一块儿学吧!”林子道:“瞎鸡巴咋呼啥?人家老三现在是检验,咬边儿?”

在一旁监视的朴主任喊了声:“林子,注意点啊,语言美。”林子马上纠正说:“行啊主任,同志们认真起来啊,虚心跟师傅学习——不就语言美么?”我们嬉笑起来。

“好好学啊,过这村没这店啦!”王老三新当了副组长,又干起了检验,有些志得意满。

大家都安静下来,老太太开始操练起我们这组来。

“先学第一步,穿灰网,跟我样子来,右手,塑料条,左手,黑网灰网对好眼儿捏紧,拿好了,对,就这样。”

“师傅我左撇子。”小佬说,几个人嘿嘿笑起来。

老太太耐心地笑道:“那就换个个,左手白条右手网。”

朴主任进了屋,王老三开始到各组溜达,人模狗样地检查检查,指导指导。

我说:“三哥干检验啦。”

“组织安排的,这活谁愿意干,得罪人啊。”老三得便宜卖乖地笑着。

日本儿走了过来,这家伙真他妈够装逼了,不知打哪寻个小眼镜戴上了,一个腿儿上还缠了片胶布。老三笑道:“六子学问啦!”

我不清楚他喊日本儿为“六子”是怎么回事,只听日本儿笑起来:“花镜,以前派不上用场,现在看帐眼不给使啦。”

“老逼了呗。”

“老逼了,土埋半截啦。”日本儿自嘲地一答茬,接着对我们说:“把刚才领料的数目再对一下啊,这材料还真乱,一般脑子还真捋不顺当。”

“那是你,就这点鸡巴活儿,放老师手里,一边撸着管儿一边就干了。”小佬拿他开涮,我有些怪他把我牵进去。没注意日本儿的表情,只听老三笑着批评了小佬一句:“太粗了啊。”老三说完,脸上突然严肃起来:“都老实干活啦,大队长来了。”

我回头一看,楼口上来几个管教,肩膀子上的都是俩杠几个星的。

原来是五大的高层。平时这帮官儿都和一大的官儿在一栋楼里办公,轻易不到工区来,我对他们也不上心,到现在谁跟谁也对不上号儿呢。只知道这大队里,有两个大队长,一个姓耿的管教大队长,一个姓刘的生产大队长,在行政上,应该都归朱教导指挥。往下排,才是中队主任和中队长,小尹队那样的狱卒也就算个螺丝钉。

大帽花一驾到,我们赶紧都收了声,埋头狠劲地干起来,老三也鼠眯在我们旁边,随手抄起一套网子,煞有介事地忙活着。林子等人也离开了安乐窝,溜达到工区现场,分散开指导起工作来。

一会儿,朴主任陪着几个领导过来视察,最后站在我们旁边,一个问:“今天第一天?”

“第一天,看样子还行,学得都挺认真。”朴主任回答。

“恩,看着挺熟练了嘛。”我感觉那个陌生的声音好象冲我来的,手底下更加紧起来,自己觉得已经达到了郝老太太说的“在飞”的境界啦。

朴主任道:“这是手快的,不过也有差异,估计过两天都能上手了。”“恩,先不急着出成品,这手工活就要打好基础。”

朴主任冲我们道:“都听见了嘛,耿大队说了,基础一定要打牢实,必须把这个头儿开好!都好好练啊!”

借回答的机会,我瞟了一眼耿大队,中等偏高的身材,胖瘦适中,很严肃的一张脸,估计年龄不过三十五六吧,这里的官儿们看着都比实际年龄老不少,比如朴主任,我开始以为他五张出去了呢,后来听他们说,还不到四十呢,跟王老三、二龙、华子的年龄相仿,看起来跟他们叔叔辈的似的。费心啊。

头子们一走,工区的气氛马上解冻,老三把手里的网子一扔说:“这耿大队牛啊,在楼底下打个喷嚏,楼顶上的砖头瓦块儿都哆嗦,帽花和犯人没有不憷头他的。”

午饭前统计了一下,我和赵兵各穿了20套网子,最多,林子说:“今天就照这个进度赶啊,干不完的晚上回去接着!”

周法宏说我:“老师你慢点来,想把我拉拉死啊?”旁边还有两个家伙不满地哼哼了两声。林子估计没听见,但还是未卜先知地给大家打针儿:“谁他妈要对‘老师’跟‘少管’打压,我知道一点影儿,让你轻者张海迪,重者木乃伊!”

周法宏缩了一下脖子,眼珠一翻:“操,我木乃伊了。”

中午赵兵把我叫到厕所说:“龙哥说了,叫咱俩差不离就行,下午悠着点吧。”

“可也不能太离格吧,现在林子跟主任盯上咱俩了,玩不好要倒霉啊。”

“头晚饭再弄20片差不离了。”

“行,只要咱俩商量好了,别互相拆台就行。”

“行,咱勤联系。”赵兵笑起来。

下午打完开水,赵兵那组的一个猴子样的家伙叫起来:“不对啊,谁偷我网子啦!林哥,林哥,我穿好的网子丢啦!三片!”

林子和老三都奔了过去,一通吓唬,没人承认。这时日本儿端个小本子出来,谄媚奸诈地说:“林哥,这好办,谁领多少网片,我这有登记,把他们手里的原料和成品一对,就暴露出来了。”

日本儿这一手是厉害,猴子边上一个小脏孩站起来颤声招认:“林哥,是我。”林子大手一探,一下把小脏孩拎到过道上:“疯了是嘛!”一撒手,小脏孩倒到一边去了,老三一脚踢上去:“头一天你就玩花儿!”

小脏孩一个劲认错,林子大骂着又给了他两脚,小尹队先出来望风:“怎么了?”林子不理他,老三简单汇报了,小尹队看一眼地上的犯人,没说话,林子恨恨地又是一脚,小孩叫喊起来。林子的大脚丫子又上去了:“操你小妈的,看见队长来了,跟我装蒜是不是?”

朴主任和郎队都出来了,过来问了情况。 “关学习班。”朴主任吩咐道:“网子给他带着,一片也不能少穿!”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晚上7点多就收了,小脏孩抱了一捆网子,被踹进我们隔壁的严管室里,疤瘌五说,严管室是各中队内部的“禁闭”,里面没铺盖,没热水,没菜,只有定量的干馒头,由值班的送进去。关几天要看表现,少则三五日,多则一个月,关键在杂役跟队长一句话。

我们在屋里看着电视,豁嘴和孙福恒还剩几片网不够数,被二龙轰楼道里干去了。楼道里还有十几个人,傻柱子好象剩的活最多,先被林子打了几老拳,爬起来坐墙根嘟嘟囔囔地穿着网子,看那手法,估计得后半夜见了。

水深火热

林子宣布,为了方便库房管理,决定每个组由一个组长负责,统一领料,临时定了三个组长,新收的胖子、赵兵和我。我到“日本儿”那里领了个小本子和圆珠笔,开始列了灰网、黑网、梭子、剪刀、缝合线、钢圈等项目,一拉溜把自己这一拨的人名登记上,一共18位落网的大侠。

一周以后,网笼加工的全套工序都学完了,系小线、整型、缝花线,齐了。

这几天干得吃劲,我在系小线的工序上总打不好扣儿,那是个暗扣儿,忽正忽反的,再加上要不断地给给他们登记领料,进度只上个中游偏上,好在将就着没带网子回去。

这天下午师傅们一走,朴主任立刻向我们宣布了一个好消息:“现在终于可以出成品啦,大家干起来!”

“干起来,干起来!”林子和老三都忙活开了,恨不得把我们哄得全飞起来,几个号房组长也跟在林子屁股后面,敦促自己屋里的犯人,只有二龙在那里安静地喝着茶,望着窗外发呆。

傻柱子的进度太慢了,按他的手法,到明天这个时候完活还差不离,被林子揪起来,一拳又打倒,杀鸡骇猴地臭骂一顿,傻柱子迟钝地爬起来,揉揉被打过的胸脯,面无表情地坐回去抄起网子。

二中那边的编织机哗哗响着,和我们这边比赛似的乱成一片。

收工前我们几个小组长到库房交梭子和剪刀,带着跟宫景核对一下数目。“日本儿” 宫景老干部似的喝着水说:“你们几个一定得精细点,这剪刀一类的要是丢了,事儿可就大啦。”

胖子问他:“日本儿,没有剪刀,带回号里的活怎么剪线尾巴啊。”

“留着,甩下缝合线明天早上一块剪啊……以后叫我老六或者六哥都行,别日本儿日本儿的,多难听。”“难听你别找那日本妈呀!”胖子真敢说话,张嘴就来,听得我跟赵兵都不好意思笑他。

宫景“啧啧”两声:“小兄弟别这么呕(藕)我,你摘我俩莲蓬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先。”胖子拍一下他的小尖脑瓜,笑道:“老头别上脸儿啊,我卤惯了,要不冲林哥,我还不跟你玩笑哪。”

“日本儿”,也就是现在的“老六”或者“六哥”笑起来:“可不是咋的,咱不都捧着林哥干呢嘛,不冲他呀,我还不让你拱我这个卒哪,谁想过河就过河,那不乱了嘛。”

我捅了赵兵一下:“没事咱回吧。”

晚上赵兵就把库房里的一幕跟二龙说了,华子当时也在旁边。二龙淡笑一下:“库房那个杂种,你们谁也别惹他,那就是一野狗,你拿根骨头他就跟你颠500里地,你拿根棍子他就夹尾巴,你要空着手呀,不搭理他他还呲牙呢。”

旁边华子笑着赞叹道:“那老逼才是劳改成精了哪。”

“成精他也是个小妖,得不了大道。”二龙抽着烟道。

我们惨了。

连续两天了,收工都在夜里11点以后,值班的管教因为只有把我们送回去以后才能消停,过来问过,林子说:“我们主任说了,不完活不让回去,开始就是狠,练手艺呢。”

连赶了一个礼拜,总算把手里积压的半成品都变成了成品。平均算下来,一个人一天只出七、八个成品渔篓,林子问过蓝小姐:“你们厂里面的工人一天干多少。”蓝小姐语不惊人死不休:“25个。”又豪情万丈恨人不死地补充道:“老职工还要多。”

朴主任问:“你们工人一般多长时间能熟练?”

“一个月足够啦。”蓝小姐真是可爱,小佬低声发誓出去以后要强奸她一百次。

朴主任站在工区,乐观地计划着:“咱们开始先定一人10个,慢慢长数,两天长一个,头一个月也顶到25,长得太快受不了,也得体恤大伙啊。”

林子说:“先试验一段吧——蓝师傅别坑我们啊,一天真能干25个?”

朴主任道:“实践出真知,你管好你的事就行啦。”

这天晚上,二中10点半收工,林子看了一下工区,大家还正干得热火朝天怨声载道,最好的刚完成9个质量合格的成品,大半的犯人在7个8个上下晃荡,而且好象真揪不出妥滑的坏分子来。二龙打个哈欠说:“先回吧。”

林子叫老三:“老三,我们跟二中的先走了,你跟华子他们殿后,12点再收一拨,没办法,你跟最后一拨吧,检验的不能临阵脱逃啊。”

老三笑道:“我这条命放这了,你们撤吧,我掩护!”

大家都干红了眼,希望12点那拨能把自己带回去,好歹还能睡个囫囵觉。

老三很牛,来验活的了,把网笼往桌子上只一蹲,拿眼一描:“重新整型。”顺手把网子扒拉地下去了,这一摔打,合格的也走形了啊。不过老三对我态度好些,大概“官”着二龙还有那个丰子杰的面子吧。对赵兵、小佬还有一两个混得好的,也是手松,看得那些被“正当刁难”的家伙咬牙切齿,我也顾不了许多了,先自己舒坦再说。

我们几个终于赶上了子夜班车,跟华子他们收了队。老三在后面绝望地欢送我们:“哥几个走好啊。”

回监教楼,二龙看我们进屋,先在被窝里骂一句,问道:“那几头还没回来?”

我说:“豁嘴跟假牙还剩两三个。”赵兵笑道:“疤瘌五抱着最后一网子还磨呢,眼都耷拉皮儿了,小霍还有仨,得6个钟头吧。”

二龙骂一声,倒头睡了。

转天早上睁眼的时候,看见昨晚上空着的铺上依旧没人,看来弟兄们真奔通宵干下来了。林子乐着跑过来跟二龙说:“老三昨晚上睡军营啦。”

“没准死战场上了。”二龙一边系鞋带一边说。

林子高深莫测道:“就得这么熬,不熬废几个大伙都好受不了,这才头一天。”

二龙似乎很明白他的意思,淡淡地说:“熬呗。死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