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
芦江河水变清了。
穿山碶迁建后，原来的碶浦变成了河道，咸土淡水，咸淡交替，改变了芦江河的水生态环境。
十一假期回穿山老家时，到新穿山碶附近走了一圈，只见碶门口、河塘边三五成群的都是钓鱼人，碶头山一侧的河塘边更是搭置起了四五顶大扳网。收获最多的是一青年，他四个小时钓下来，已钓了七八斤的野生小鲫鱼。在一顶大扳网的旁边，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埠头，我和妻子、女儿下去玩。河水清澈见底，埠头下的石坎间玉如鱼头（又称“拖泥壁西”）匍匐而行，石缝中有长长的虾须探出来。女儿手中有面包，我撕下一小块，放在嘴里嚼成一面头，对准虾的位置放入河中。面团慢慢地沉入水中，玉如鱼头抢先反应，弹跳起来咬面团。虾也出来了，伸着两只虾螯夹住沉入水底的面团，慢慢地退入石缝。妻子、女儿都兴奋起来，和我一起丢面团，水下的鱼虾很快汇集拢来，一个面包都喂了鱼。我在水下的石头上还发现了一种奇怪的东西，探手捞上来一看，原来是小淡菜。这是海里的贝类，竟然长在这里。旁边的大扳网这时也起网了。随着网底最后离开水面，一条半斤大小的鲈鱼活蹦乱跳。
芦江河是北仑重要的淡水河，历史上，渔业资源一直很丰富。新中国成立前就有一群绍兴人来到这里从事淡水渔业，在柴桥红光村附近集聚而居，形成了一个渔业村。一年前，《北仑新区时刊》曾发专稿《轻舟低篷，百年渔歌——记晚清以来陆续移居北仑的绍兴渔民后裔》。
有了绍兴人，就有了鱼箔。
鱼箔，也称河箔。现在很少有人知道鱼箔的意思，即使有人听上辈人说起过“鱼箔”，也很少有人说得出这“箔”字的写法。“箔”，一般常用的出现比较多的是“锡箔”“金箔”等词，金属薄片或者涂有金属的薄纸的意思；自然“鱼箔”的“箔”不是这个意思。鱼箔，其实是河里养鱼用来拦鱼的鱼坝，这里的“箔”，是用竹、苇或秫秸编成的帘子的意思。绍兴出师爷，很有名；绍兴人还有一项有名的是到各地从事淡水渔业。民国时期，绍兴人的外荡养鱼在省内外就很有名。据浙江省立高级水产学校陈椿等于民国二十二年（1933）在《菱湖水产养殖业之调查》中记述：“该地湖面（指外荡）甚多，如天化漾、横山漾、方溪漾、卡家漾等，不下三四十处，其面积大者一二百亩，小者数十亩，多属公有。此中养鱼，皆为绍兴人所租借。”新编《德清县志》（1992年出版）载：“民国三十年（1941），先有绍兴人王子明在雷甸租荡（小港）筑箔养鱼（面积30亩）。民国三十七年（1948），绍兴人杨梅生雇工50余人，创办中天公司，后改大兴公司，租借德清县境内牛头漾、下家漾、半潭漾、齐眉山漾等水面筑箔设簖养鱼，年产鱼1450吨，一直经营到新中国成立后，1952年并入浙江省水产养殖公司杭德吴养鱼总场。”“筑箔养鱼”或者“筑箔设簖养鱼”，这里的“箔”就是鱼箔。有了鱼箔拦鱼养殖术，大批绍兴人走出家门，在省内外各地从事大面积淡水养殖。北仑的绍兴人群体也是这样形成的。
芦江河的鱼箔筑在穿山河南顾与对岸上周村成一线的河中。鱼箔八字形，中间留五六米的口子，是为船只进出设置的箔门。拦鱼的鱼箔确实是竹子做的，帘子状的，是用竹青劈成一条条篾丝，然后用细绳固定，结成一片片的帘子，挂在用毛竹插入河中固定的竹栅栏上，从河岸到河心不留一丝空隙，就连中间的箔门，水下也安装了两片鱼箔，一片上下活动，船来时沉入，船过时浮起。箔门的旁边，搭建有一座草舍，全部竹结构，用毛竹作支撑的桩脚，用毛竹作栓梁，用毛竹作壁面和地板，连伸向水面的一级级台阶也都是竹做的，只有屋顶是稻草叠成的。尽管悬空在河中，四处无遮掩，再大的台风也不会对它造成破坏，倒是鱼箔倒塌了好几次。大台风来时，为了泄洪，穿山碶开启了所有的碶闸，河水由于鱼箔阻隔，水流受阻，一旦支撑的竹栅栏抵挡不住急流，鱼箔就会被冲倒。记得有一年，鱼箔倒了，很多鱼被激流冲到海里。台风一过，那些鱼喝了海水后都呆掉了，有的洄游到碶门口逆流入河，有的干脆冲到海涂里不动了。那时的穿山碶可热闹了，扳网扳，撩篷掏，海滩捡，十多斤重的草鱼、鲤鱼随手可抓，更不用说胖头鱼了。鱼箔最怕的是台风来时发洪汛。然而，鱼箔仍不愧是最佳的拦鱼围鱼设施。尽管科技在进步，网具日益增多，但网具拦鱼容易挂住鱼，造成死鱼；另一方面，由于网眼过大，拦不住鱼苗，苗种容易遗失，因此鱼箔多年来一直矗在芦江河上，直至十多年前水质不再适合养鱼，才撤除。
记得管鱼箔的叫“阿四伯”，单身无妻小，矮瘦的身材，常年戴着一顶毡帽，食宿在草舍。早年，芦江河水运发达，船只都要过箔门，开关箔门的都是阿四伯；因为春夏季是箔内水面的休养期，渔业队大都到箔外的穿山河面上捕鱼，阿四伯的草舍成了渔民的歇脚处。每天早上，渔民带上酒带上街上买的菜，划着脚划船一艘艘而来，经过草舍时放下酒菜，再去放油丝网捕鱼。中午，回到草舍，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喝着酒。菜不够，随便谁再下船拎几斤鱼虾煮了下酒，惬意热闹。周围的村民一直念着阿四伯的好，因为阿四伯有船，河南顾与上周村一河之隔，老少妇孺只要站在河塘边，喊一声“阿四伯，摆摆渡”，即使在深更半夜，阿四伯的船也会出现，免费送人过河。我在穿山认识的人不算很多，但我认识阿四伯。
芦江河水变清了，而鱼箔已经成为过去的记忆。
不管有没有鱼箔，芦江河的水清了，鱼虾自然丰盛，自然有鱼可捕，这是最大的福音。
（2011年1月10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