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人潮汹涌的地铁站，姚甜紧紧脖子上的围巾。接近一月底了，快到年关，公司里的事务也变多了。她一个小小的场务助理，也要加班加点地做年度盘点，每天看无数材料，做无数表格。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还是高中视乎戴的。现在天天用电脑，眼睛都快不行了。
玲姐这些天也挺累的吧，每天也是七点多就出门了，早饭都是在路上随便买点吃的。之前下班回家还能和玲姐一块吃个饭，现在玲姐比自己回来地还要迟，晚饭就自己一个凑合着吃了。玲姐基本上凌晨一两点睡觉，姚甜每天就做一点宵夜一起吃。
“呼，早。”姚甜向同事们打招呼，乔楚就踩着高跟鞋过来将一摞文件放——应该叫“扔”——在姚甜的办公桌上：“下班前把这些材料都审核完，不能有任何差错。”
“可，可是乔姐，我今天一天都要待在‘昭告’公司，恐怕处理不完这些。”姚甜犹豫后开口。今天要跟着场务去跟进广告拍摄，恐怕都得到晚上六点才结束。
“反正你在摄影棚也闲着，要么把这些带过去，要么加班把它弄完。明天之前这些材料是必须要审核完的。现在是特殊时期，得特殊对待。”乔楚扔下一句话就走了。看看坐在旁边的同事，也是满脸愁容地噼里啪啦地打着字，拿着计算器在那里核算。
唉，没办法，谁叫自己矮人一级呢。姚甜认命地将材料分为两半。不一会，场务就喊她过去了。姚甜连忙收拾好东西，拿着一半材料，拎着电脑包，跟着场务上了车。
好不容易下了车，拿着材料上电梯到十层，进摄影棚。姚甜将材料和电脑包放好，开始搬桌子和椅子。一边等模特，一边看着材料。模特来了连忙帮忙熨衣服、拿道具、拿剧本……拍摄时，姚甜一边看着材料一边留意拍摄进程。
“OK，先休息一下。工作人员过来收下灯和道具！”导演喊“卡”，姚甜从材料中回过神来，将电脑和计算器丢在一边去收拾东西了。等收拾完，其余人都去吃饭了。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十二点了。姚甜摸摸肚子，又看到那堆急需处理的文件，深深叹口气。坐回电脑前，从包里拿出早上还没吃完的面包切片，一边吃一边看材料。
下午的工作和上午一样，终于等拍摄结束了，姚甜收拾好东西，清好文件和电脑就往外冲。跑到电梯前，电梯门刚要合上，姚甜忙跑过去伸脚拦住：“等一下！”
电梯门重又打开。姚甜气喘吁吁地小跑步进去，发现玲姐一个人在电梯里，拿着包有点惊讶地看着她。
“谢谢玲姐。”姚甜靠在电梯墙面上。曲玲摇摇头：“没事。你这么急干嘛？我今天刚好下班早，回去一起吃饭？”
“不用了玲姐，我还要回公司处理文件，”姚甜拍拍自己抱着的材料，“还有一半在公司，明天之前要赶着审核出来。”
“这么多？”曲玲微微皱眉，“你今天不是一天在跟拍摄吗？哪有时间整理这些？”
“没办法，上司的命令，不敢不从。再说了，现在是年终盘点的时候，都很忙。习惯了。”姚甜笑笑。
曲玲见姚甜的脸色有点苍白，不由得有点担心：“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午饭也没怎么吃？”
“嗯，吃了点面包。不过没事啦，回去吃点宵夜就好了。”姚甜轻轻摇摇头。不过从刚才开始，小腹就有点微微的痛感。可能是饿久了吧。
出了公司大门，姚甜拦了辆出租车，向曲玲道别就走了。曲玲在原地站了一会，走向自己的车子，开锁，开车去了超市。推着购物车，曲玲想着姚甜平时宵夜都爱吃什么，她也没啥忌口的。曲玲就拿了两袋速冻饺子，姚甜爱吃的三鲜馅的。一袋奶黄包，嗯，刚好可以当早餐了。家里冰箱里的鲜牛奶也喝完了，曲玲拿了一瓶牛奶。走到卖肉的地方，想着姚甜明天也很忙，估计没什么时间吃饭，买点牛排和蔬菜给她做个便当吧。
便当啊，曲玲拎着购物袋，将东西分门别类地装进冰箱，似乎很久没做过了。自己跟着唐昭一起创业上班后，基本上很少做便当了。
“那就试试。”曲玲洗干净手，拿出食材开始做饭和便当。
公司里，姚甜三分钟迅速吃完一碗泡面，接着继续战斗。一直审核到十点，公司快关门了，还有一些没弄完。姚甜伸伸胳膊，将未审核完的材料放进公文包里，关好门窗就离开了。
“玲姐，我回来了。”姚甜关上大门，将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踩着拖鞋进门，就看见曲玲端着碗饺子出来：“饿了吧？给你煎了点三鲜的饺子，先吃点。”一眼就瞥见放在沙发上的材料，估计这孩子又得熬夜到什么时候了。
“谢谢玲姐~”姚甜蹦达过来端过饺子，坐在沙发上吃起来：“嗯，真好吃~玲姐你吃了吗？”
“早吃过了。”曲玲以为她问自己晚饭呢。姚甜就突然夹了个饺子递到自己嘴前：“再尝一个。”
曲玲怔怔地看着面前笑的开心的女孩子，虽然看上去疲惫，但整个人仍是那么开朗、阳光。曲玲张开嘴，姚甜将饺子小心地放在自己口中。饺子有点烫，咬到馅后鲜美的味道在唇舌间散发出来。微微低头，姚甜在不远处大口的吃着饺子，可以看到她微微下倾的脖颈，皮肤白皙。
曲玲轻轻别过头去，想掩饰心中的一点慌乱。
“还有多少文件要看？”曲玲洗着锅，姚甜在一边拿杯子喝着水：“还有一些呢，原以为在场边可以看一点的，没想到压根就看不了。”姚甜沮丧地低下头：“晚上不知道要熬到几点呢……”
“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看一点？”曲玲洗洗抹布，挤了点洗手液洗洗手。
“真的可以吗？”姚甜开心地跳起来，抱住曲玲的脖子，“太感谢你了玲姐！”
“没事。”曲玲拍拍姚甜的手，轻轻咳了一下。姚甜放下手，仍是笑眯眯的。曲玲见她开心的模样，笑着拍拍姚甜的头：“愣着干嘛，去把文件拿到我房间去。”
“YES！”姚甜俏皮地敬了个礼，跑跳着离开。
半夜十二点，曲玲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资料，拿着计算器认真地算着。一旁地姚甜努力地睁着眼睛，捏着自己的手让自己清醒点，可眼皮止不住地打架。这些天的熬夜加上今天没怎么吃饭，姚甜有点体力不支，头向桌子倒去。
曲玲的余光看到这一幕，连忙伸手垫在桌子上，姚甜的头就轻轻枕在上面。应该是太累了，姚甜也没醒过来，而是嘤咛一声蹭蹭曲玲的手闭着眼继续睡。
曲玲看她安静的睡颜轻轻摇头，真是在哪里都睡得着。伸手拿来一个抱枕枕在她脑袋下面，拿来毯子盖在她身上，自己继续核材料。台灯的光照着身边女孩子的脸，曲玲转头，伸手轻轻抚抚姚甜的头发，收手的时候自己也愣住了。
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女孩子脸庞娇小，皮肤白皙，吹弹可破。曲玲看着报表里一个个数据，突然就失了神。自己很久没有这样过了，没有这样为一个人失神过。
“好了，下一个同学！”何玲走进去，坐在椅子上。
“同学头稍微抬一下，对，看镜头，微微笑一下！ok，可以了。”照相师摆摆手，何玲站起来。照相师看着照片，照片中的少女清纯可爱。
“你好，你有看到一个胸针吗？我昨天在这里照登记照，好像掉了。”何玲走进照相馆，问着照相馆的老板。老板忙向里面喊着：“阿星，你过来一下！”
“诶，来了。”叫阿星的少年出来，少年微显成熟，手上带着手套。
老板问他：“你昨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有看到一枚胸针吗？是这个学生的。”何玲也看向他，眼神急切。
阿星点点头：“昨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地上有一个胸针，我去拿，看看是不是你的。”何玲点点头，看着他走进暗房。
“这个是你的吗？”阿星张开手掌，掌心里是一枚栀子花型的胸针，闪着银光。何玲一把抓在手里，紧握着：“对，就是我的胸针。”
“看起来这枚胸针对你很重要，幸好找到了。”阿星微笑，何玲抬眼看见他眼里的星光，心动了动。
之后也就是普通言情小说里的剧情，何玲和阿星熟悉起来，阿星有时带她去郊外玩，给她拍好看的照片，生日时送给她一本相册，里面全是她抓拍的何玲。和阿星一起骑着车，穿过田间的小路时，阿星向自己告白了，何玲也接受了。那是个春天，田间油菜花盛开的季节，风吹过，花香扑满鼻尖。
何玲在那年秋天就去市里的高中住校上学了，只有双休日才能回到小镇。阿星就给自己写信，写自己最近在干些什么。阿星初中毕业就辍学了跟着照相馆的老板学摄影。何玲在信里劝他来市里发展，他的摄影技术在镇上的照相馆里太浪费了。阿星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听何玲的意见，来市里租了一个地下室，在城里的一个摄影馆开始打杂，后来慢慢成为助理摄影师，再到后来，成了那个摄影馆里炙手可热的摄影师。
“阿星，在忙吗？”何玲背着双肩包走进摄影馆，问着老板。何玲经常来这里，和店里的人都熟了，大家也都知道她是阿星的女朋友，在读高中。
雷鑫，也就是这家店的老板，笑眯眯地走过去拎过何玲的背包：“哟，小玲，又来看阿星啦，他正在给一个女孩子拍写真呢。你先坐会。这包里装的啥啊，怪沉的。”
何玲坐在沙发上，雷鑫将背包也放在一边。“我给阿星带的基本摄影的书还有他爱吃的团子。他还有多久啊？”一边说一边往楼上瞅着。
“估摸着还有一会，你先喝口水，歇会，我去看看啊。”雷鑫拍拍她的肩，朝楼上走去。
“嗯。”何玲走到饮水机前倒了点开水，慢慢喝着。沙发旁的架子上有几本杂志和店里做宣传用的摄影集，何玲无聊，拿几本翻了翻。上高中后，她发现城里的一切和镇子上面有很多不同之处。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流，人们都穿着鲜艳的服装，说着普通话。何玲过了半年才慢慢适应下来，阿星呢？他又适应了多久？毕竟在镇子上呆了那么久，他能习惯这里吗？
不过，现在的照片都这么……露骨了吗？何玲翻着摄影集，有点吃惊。这……衣不蔽体的，阿星现在拍的都是这些东西吗？
楼梯那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和自己熟悉的脚步声，何玲转过头去。阿星和一个女孩子走下来，女孩子穿着露脐短袖和热裤，脚上踩着高跟鞋，画着漂亮的妆容，笑着看着阿星。阿星穿着黑色短袖和西裤，皮鞋亮的反光。两人说说笑笑走下来。女孩子笑着挥挥手，向门口走去。阿星注视着她的身影，转头才发现坐在沙发上拿着水杯的何玲：“玲，你来了？”
“嗯，”何玲合上手中的摄影集，“我给你带了书和团子。”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过包将东西递给阿星。阿星有点心虚地接过，看着何玲的表情：“那个，玲，你别误会，那个是我今天的客户……”
“我知道，”何玲打断他的话，“不过，阿星，你现在都拍这种照片吗？”将写真集扔在他面前，打开的那页上是大片的女性肉体。
“没办法，现在的人都好这一口。再说了，这也是一种美，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阿星皱皱眉，不满意何玲的语气。现在不都这样吗？而且，这真的很美啊。
“你……”何玲不知道说些什么。她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和阿星之间有了一些间隙，越来越大，她快要抓不住他的手了。
“玲，拜托你不要把我想的那样子好吗？这是一种潮流，你也会喜欢上的。要不你今年过生日我给你也拍一套？”这几年，两人就牵过手，接过几次吻，阿星突然有点渴望，渴望与面前心爱的人真正地结合。拍写真，他看过女生大片裸露的肌肤，唯独少了何玲的那一张。开始的纯情早已不能满足自己的渴求，对心爱的人总是想渴求更多。
“恶心！”何玲拿着书包结结实实打了阿星一下，扭头就走。
“玲！”阿星看着何玲推开门离开的背影，看着茶几上的书和保温盒，心里的一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虽然在这段关系中，说开始的是自己，但何玲的强势决定了这段关系的主导权不在自己这里。有一次两人差点要擦枪走火的时候，何玲推开了自己，说什么都不行，一定要结婚后才可以，自己当时也是懊恼了一阵。而现在，何玲仍是不让自己碰她。
“睁睁眼，宝贝，看看镜头。宝贝，你不知道你有多上镜……”恶魔般的梦魇缠住曲玲，曲玲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看着一旁，躺着姚甜。重重吸口气，曲玲感觉到后背全是冷汗。看看钟，早上六点半了，索性起来去浴室冲了个澡。
水流滑过身体，曲玲走到镜子前，擦擦水雾，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和身体。手指抚上自己的脸，早已不是以前的模样，贴着耳朵的有几道细小的疤痕，告诉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并不是一场梦。
“玲姐？你在里面？”浴室的门敲了敲，曲玲回了一声：“嗯，我马上出来。”
穿好衣服，画好淡妆，披下头发把耳朵遮住。曲玲打开门，姚甜在客厅里朝自己挥手：“玲姐过来吃早饭吧，做了你最爱的吐司和煎蛋！”
“嗯。”曲玲走过去坐下来，姚甜将早餐放在自己面前：“玲姐，昨天你帮我全弄完了吧？我是不是睡过去啦？”低头有点抱歉的模样让曲玲不禁伸手拍拍她的头：“没事，也没弄多久，快吃饭吧，别一会迟到了。”
“好。”姚甜乖乖坐下来，吃着自己的早饭。外面是一个明媚的天气，姚甜把窗户打开了，风也跟着吹进来了。
“玲姐，春风诶，好舒服。”姚甜闭上眼，感受着风，像只可爱的猫咪歪着脑袋。
“嗯，春天到了。”曲玲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瞥向窗外，有一个绿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