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白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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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次日,却一切照旧。莹儿一如既往地做家务。妈一如既往地忙里忙外。爹一如既往地托了鹰出去。他又逮了三只鹰,为挼它们,老顺忙了个驴死鞍子烂,常常是丢下红鹰,托起黄鹰,候的是青鹰,连肩膀架子都肿了,便老是喝神断鬼。这是他的老毛病,一干活,眼里就没好人,不是打丫头,就是骂娃子,或是专跟“老祸害”过不去,口舌不断。一辈子了。

倒是妈和兰兰有些异样。吃过早饭,妈到北书房里和兰兰嘀咕。忽听兰兰大声说:“我不说!这事儿,想想都脸红。你一个当娘的,咋说得出口?”妈边说:“不说就算了,歪啥哩?”出了屋,见猛子望她,妈一脸慌张。

猛子明白:妈知道夜里的事了,叫兰兰劝他“往好里学”。脸腾地发烧了,赶紧去抚弄架上的鹰,倒叫鹰狠狠啄了一下。“这骚毛。”猛子讪讪地骂。

这鹰的架势,叫他想到了莹儿的拒绝。连这毛虫也欺负自己了,还了得。他突然心绪大恶,去厨房里切块萝卜,戴了皮手套,上前捉了鹰。鹰尖利地叫着,扑打着翅膀啄他。因为有皮手套的保护,猛子由了它啄几下,将萝卜狠狠塞入鹰的口中,迫它咽到嗉里。要不了多久,鹰会很难受。那时,它就会可怜兮兮地咕咕叫。活该。谁叫你欺负老子?涝坝大了鳖也大了?人家喝神断鬼,是占着人家是爹。你是个啥?屌毛。猛子心里平顺了些。

惩治了鹰,出了庄门,却见花球来找他。到近前,花球悄声说:“嘿,娶个女人套了个罐,生个娃娃上了个绊。真是的。上回那娘们一闹,奶受了影响,娃儿吃不饱。爷爷叫生发个兔子,给娃儿催些奶。走,我和你捉一个去。”

“你得问爹,不然,又会把骂我个贼死。”

“问了……就是他叫我来的呀。他叫我带那个上过兔子的黄鹰。”

猛子这才信了。进庄门时,见莹儿提着猪食桶过来,见了他,也不望,径自向猪圈走去。猛子脸火一样烧了。

老顺的声音传来:“你去归去,腿可得利索些……”

“知道,知道。”老顺话没说完,就叫猛子截了,“玩鹰玩老了,还用你安顿?”他这是借这话题掩饰自己的窘态呢。说完,偷看一眼莹儿,却见她专注地看猪吃食。猪的嗵嗵声很响。猛子吐吐舌头。

花球看出了端倪,大声道:“莹儿,猛子可偷眼看你呢。小心人家夜里摸上你的炕。”莹儿不接茬。花球讨个没趣,推猛子一把。两人便进屋,取鹰,找了个兔子头,进了沙窝。

猛子托着鹰,一路踢柴棵,踢得尘灰乱飞。连踢了十几个,也没踢出个活物来。

“兔子不会藏这儿。这儿常来人,早惊跑了。”花球说。

“谁说的?哪儿都有。上回,我家后墙的芨芨墩就藏着一个,是个尕兔子,没经验。我正出来喂鹰,它出来了,嘿,正好,一送,就把鹰送身上了。兔子鬼,有时脚踩到它身上,它也不叫。去,折个长柴,赶一下。”

花球跑过去,扭断一根长柴,一下下扫那柴棵。忽然,草丛里蹿出一个灰丸,一眨眼,就到远处的沙丘上了。

“嘿,兔子。”花球大叫。

猛子手一抖,送出鹰。鹰翅划气声很响。一眨眼,鹰兔已在沙梁上扭一起了。沙窝里响起兔子凄厉的孩子似的惨叫。“嘿!嘿!”猛子蹿了上去。

鹰一爪刺进兔子腰里,另一爪插进兔子头部,尖喙啄得兔毛乱飞。猛子取出兔子头,递给鹰,鹰啄起兔头来。猛子趁机从鹰爪下换出兔子,装入帆布包,扔在沙坡上,说:“嘿,这家伙拳势好得很。爪子尽在要害上。”

出师顺利。两人兴致很高。花球用长柴继续扫荡。不多时,又赶出一只兔子。

这显然是只狡兔。逃命时,它不是一味亡命,而是时时留意箭一样逼近的鹰。待鹰爪将要插进它的脊背的瞬间,便倏然转身。鹰一下子蹿出老远。待它转过头来,兔子已变成一个灰点。

“嘿!嘿!”猛子大声地叫。

鹰又射了过去,再一次逼近野兔。

野兔忽然弹向空中。鹰又一次扑空。它一飞冲天。

“这个脓包。”猛子骂。

“哎哟,跳那么高。没见过兔子能跳那么高。”花球喘吁吁道。

鹰被激怒了,盘几圈,闪电似的扎下。很快,鹰黑丸般弹起,滚下沙坡,翅膀扑扇着,发出惨叫。兔子却溜下沙洼,消失了。

“糟了。”猛子叫。

到跟前,鹰已瑟缩成一团,惨叫着,全没了那雄视一切不可一世的神态。“蹬了。这鹰完了。”猛子脸色灰白,“爹不骂死我才怪呢。”他伸手在鹰嗉上一摸,手上一片血。

“几天就养好了。”花球安慰道。

“伤是养好了,可鹰完了。它再也不上兔子了。以后,见个死兔子都鬼了。你想,兔子那么大劲,上个沙坡,嗖嗖嗖的,叫它蹬一下,了得。再说,蹬的又是嗉子,那儿最受不得疼。”猛子唏哩着,抱起鹰,捋几下,又捋出一片血迹和几声惨叫。

“兔子。”花球叫道。

一只兔子在山坡上扭动着。这是从沙坡上的布包里跑出来的。它的腰折了,拖着后半截身子,拖出长长的血迹。

猛子抱着鹰,过去,手一抖,把鹰送到兔子身上。鹰却尖叫一声,逃难似的躲向一旁,瑟缩着。“瞧,完了。它再也不敢上兔子了。”猛子沮丧地说。

他捞过兔子,狠狠摔几下,说:“嘿,你的命倒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