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莹儿,凉州流行着许多传说。
有人说,莹儿死了,她并没走出那个秋季。这说法,虽说让许多人疼痛,但这是真实的人生。她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留在尘世的。所以,无论多少人希望她活,但谁都明白,追求完美的她,在这年头,是很难活下去的……这说法,有个强有力的证据:从那以后,沙湾人再也没有见过莹儿。只是,也没人发现她的坟堆——当然,要是她那样死了,娘家是不愿留坟堆的。
也有人说,莹儿被救活了,解除了那个婚约。在一个飘满黄尘的下午,历尽沧桑的她,终于走出了那个惨白的黄昏,也走出了那个蜗居在沙漠皱褶里的小村。人们都喜欢这说法,那年头,这是最叫人欣慰的说法了。都说,莹儿能走出命去。都说,莹儿带着盼盼,还有婆婆送还的那匹压箱底的布——怪的是好些人留意了它——去找盼头了。都说,搜遍天涯海角,不信还找不到灵官。……不过,也有人担心,莹儿即使真的找到了他,她能找到的那人,还是不是她想找的“灵官”?都说,这年头,啥都变了,出去时是处女,回来时却成了婊子,那找到的灵官,还是灵官吗?
这时的凉州,除了白虎关外,很少有“都说”的话题了,这些“都说”,却风一样卷开了,仿佛那事儿,跟自己有关呢。
在莹儿住过的小屋里,兰兰发现了一张纸,是莹儿的笔迹。她不知道,这是莹儿写下的,还是抄来的——
明知那扇相约的窗下,已等不回你熟悉的影子了,但我还是禁不住伫立在那里,让我看看过往的风和过往的人;但或许还可以,还可以待到过往的你!
你不是来去无踪的风,也不是缥缈若幻的云,你是深深种在我心田上的珊瑚树,每个黄昏我用相思的甘露浇灌你,盼你在某一天拖着浓浓的绿意与我相逢在小屋里!
我早已说过想在这窗下种一棵树,那时的你笑得无所顾忌,说我的想法固然美丽,但这是过往的路,又怎么可以种树!那现在倒好了,我是一天天把自己深种在这里了,静静守候着相约的窗口和失约的你!
你为什么不随着黄昏的余晖从小巷深入,款款而至呢?要知道我总是在此时望断天涯在路口等你,等你温馨的一笑和雨夜在窗下亮起的那盏温馨的灯火。
……多想在清风夜雨里赶了去,与你说一夜闲话,说说在千年的路上怎样赶回来与你相会,听听我怎样坐破了五百个蒲团,圆了一千次梦,怎样走一次天涯,是为了一种心情!
扶着那小屋的墙角,兰兰泣不成声。
小屋很破了。小屋的墙皮已脱落,它在喧闹中沉默着,苍老了许多。
小屋依旧,墙角依旧,沙枣树依旧,只是不见了莹儿……不见了轻盈地劳作的莹儿,不见了临风伫立眺望伊人的莹儿,不见了用平凡的姿态站成一抹独特风景的莹儿,不见了从小巷尽头迤逦而来的莹儿……沧桑扑面而来。兰兰无声地哭着。
兰兰在静默中哭诉着……莹儿,能不能陪着你走?虽然我不够温柔。既然留不住你,便把遗憾盖上心头!出去的路太暗,想分你的忧,可又说不出口。还是留下悲伤吧,把你的希望带走。只是今生里,总会有牵挂的理由。
兰兰无声地哭着。……小屋,命运的小屋。可曾镶嵌着那份温馨?可曾冉延着那缕柔情?可曾保存了你的寂寞?可曾沉淀了你的孤独?
小屋,梦萦魂绕的小屋。……命中的木鱼,心灵的袈裟,前世的岩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