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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甘宁百骑劫魏营 左慈掷杯戏曹操

崔琰之死,是三国时期政治斗争中的一个重要事件。

士族豪门在汉末社会中,是很有实力并具有深远影响的阶层。在政治上拥有极大的发言权,臧否人伦,操纵选举,阿党比周,左右政策。作为喉舌的,便是那些大小名士,崔琰就是这些名士中的佼佼者。再加上一部分诸侯州牧,一部分地方豪强,不是出身于名门望族,便是和这样一个阶层存在着姻亲、故旧、门生、隶属等等关系,构成了一支举足轻重的社会集团力量。

曹操的先祖是曹腾,是宫廷宦官,是被排斥在这个集团之外的。袁绍一张嘴,就骂他是“赘阉遗丑”,根本看不起他。因此他得权以后,一方面拉拢、延揽、礼聘、笼络这个阶层的代表人物;一方面不拘一格,唯才是举,大量起用那些地位较低的阶层中的人才。但这种上品和寒门间的矛盾依然存在,士族阶层和非其族类的曹操,摩擦也并未消除,杀孔融就是曹操给这些名士的一次打击。

清河崔氏,在士族中又是更出类拔萃者。后来到了南北朝,一些出身寒微的帝王,一定携重礼定聘求媒于山东崔氏,也是冲着这个名门的贵族血统去的。崔琰和孔融、毛玠等世人侧目的大名士,虽然实际上仕魏,但名目上却在仕汉,佯附曹操,心存帝祚,保持独立人格,并不与操一心一德。因此,由魏公而魏王,享受与天子不亚的尊荣,这种在他们眼里的狂妄自大,比拟伊、周的行为,当然是不能接受的,他代表士族集团站出来说话,也是很自然的。

曹操杀他,自然是对这个阶层的整体所发出的一次警告。

却说孙权在濡须口收拾军马,忽报曹操自汉中领兵四十万,前来救合淝。孙权与谋士计议,拨董袭、徐盛二人领五十只大船,在濡须口埋伏;令陈武带领人马,往来江岸巡哨。张昭曰:“今曹操远来,必须先挫其锐气。”权乃问帐下曰:“曹操远来,谁敢当先破敌,以挫其锐气?”凌统出曰:“某愿往。”权曰:“带多少军去?”统曰:“三千人足矣。”甘宁曰:“只须百骑,便可破敌,何须三千!”凌统大怒,两个就在孙权面前争竞起来。权曰:“曹军势大,不可轻敌,乃命凌统带三千军,出濡须口去哨探,遇曹兵便与交战。”凌统领命,引著三千人马离濡须坞。尘头起处,曹兵早到。先锋张辽与凌统交锋,斗五十合,不分胜败。孙权恐凌统有失,令吕蒙接应回营。

214年杀伏后、伏完,215年徙西北贵族,216年杀崔琰、收毛玠,其实是对皇室、贵族、士人的反对派联合阵线的一次镇压行动。曹操亲笔写的赐死崔琰令里提道:“琰虽见刑,而通宾客,门若市人。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瞋。”那种愤恨之情,溢于言表。可见他是多么仇视那些根本不买他账的上层人士和知识分子。

甘宁见凌统回,即告权曰:“宁今夜只带一百人马去劫操营,若折了一人一骑,也不算功。”孙权壮之,乃调拨帐下一百精锐马兵付宁,又以酒五十瓶、羊肉五十斤,赏赐军士。甘宁回到寨中,教一百人皆列坐,先将银碗斟酒,自吃两碗,乃语百人曰:“今夜奉命劫寨,请诸公各满饮一觞,努力向前。”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甘宁见众人有难色,乃拔剑在手,怒叱曰:“我为上将,且不惜命,汝等何得迟疑!”众人见甘宁作色,皆起拜曰:“愿效死力。”甘宁将酒肉与百人共饮食尽,约至二更时分,取白鹅翎一百根,插于盔上为号;都披甲上马,飞奔曹操寨边,拔开鹿角,大喊一声,杀入寨中,径奔中军,来杀曹操。原来中军人马以车仗伏路穿连,围得铁桶相似,不能得进。甘宁只将百骑左冲右突。曹兵惊慌,正不知敌兵多少,自相扰乱。那甘宁百骑在营内纵横驰骤,逢著便杀。各营鼓噪,举火如星,喊声大震。甘宁从寨之南门杀出,无人敢当。孙权令周泰引一枝兵来接应。甘宁将百骑回到濡须。操兵恐有埋伏,不敢追袭。后人有诗赞曰:

甘宁不改江湖手段。

鼙鼓声喧震地来,吴师到处鬼神哀。

百翎直贯曹家寨,尽说甘宁虎将才。

甘宁引百骑到寨,不折一人一骑;至营门,令百人皆击鼓吹笛,口称万岁,欢声大震。孙权自来迎接。甘宁下马拜伏。权扶起,携宁手曰:“将军此去,足使老贼惊骇。非孤相舍,正欲观卿胆耳!”即赐绢千匹,利刀百口。宁拜受讫,遂分赏百人。权语诸将曰:“孟德有张辽,孤有甘兴霸,足以相敌也。”

不过到对方营垒里制造一次混乱而已,既未掳得粮草,也未俘得敌将,有什么值得“万岁”的。中国人之好喊万岁,很可能是封建太久,皇帝太多而形成的后遗症吧?

次日,张辽引兵搦战。凌统见甘宁有功,奋然曰:“统愿敌张辽。”权许之。统遂领兵五千离濡须,权自引甘宁临阵观战。对阵圆处,张辽出马,左有李典,右有乐进。凌统纵马提刀,出至阵前。张辽使乐进出迎。两个斗到五十合,未分胜败。曹操闻知,亲自策马到门旗下来看,见二将酣斗,乃令曹休暗放冷箭。曹休便闪在张辽背后,开弓一箭,正中凌统坐下马。那马直立起来,把凌统掀翻在地。乐进连忙持枪来刺。枪还未到,只听得弓弦响处,一箭射中乐进面门,翻身落马。两军齐出,各救一将回营,鸣金罢战。凌统回寨中,拜谢孙权。权曰:“放箭救你者,甘宁也。”凌统乃顿首拜宁曰:“不想公能如此垂恩!”自此与甘宁结为生死之交,再不为恶。

救了你的性命,就不记父仇,那么先前甘宁所作的那些和解努力,只是还不足以等价交换了?

且说曹操见乐进中箭,令自到帐中调治。次日分兵五路,来袭濡须。操自领中路,左一路张辽,二路李典,右一路徐晃,二路庞德,每路各带一万人马,杀奔江边来。时董袭、徐盛二将在楼船上,见五路军马来到,顾诸军各有惧色。徐盛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惧哉!”遂引猛士数百人,用小船渡过江边,杀入李典军中去了。董袭在船上,令众军擂鼓呐喊助威。忽然江上猛风大作,白浪掀天,波涛汹涌。军士见大船将覆,争下脚舰逃命。董袭仗剑大喝曰:“将受君命,在此防贼,怎敢弃船而去?”立斩下船军士十余人。须臾,风急船覆,董袭竟死于江口水中。徐盛在李典军中,往来冲突。

却说陈武听得江边厮杀,引一军来,正与庞德相遇,两军混战。孙权在濡须坞中听得曹兵杀到江边,亲自与周泰引军前来助战,正见徐盛在李典军中,搅做一团厮杀,便麾军杀入接应,却被张辽、徐晃两枝军,把孙权困在垓心。曹操上高阜处,看见孙权被围,急令许褚纵马持刀,杀入军中,把孙权军冲作两段,彼此不能相救。

却说周泰从军中杀出,到江边,不见了孙权,勒回马,从外又杀入阵中,问本部军:“主公何在?”军人以手指兵马厚处曰:“主公被围甚急。”周泰挺身杀入,寻见孙权。泰曰:“主公可随泰杀出。”于是泰在前,权在后,奋力冲突。泰到江边,回头又不见孙权,乃复翻身杀入围中,又寻见孙权。权曰:“弓弩齐发,不能得出,如何?”泰曰:“主公在前,某在后,可以出围。”孙权乃纵马前行。周泰左右遮护,身被数枪,箭透重铠,救得孙权。到江边,吕蒙引一枝水军前来,接应下船。权曰:“吾亏周泰三番冲杀,得脱重围;但徐盛在垓心,如何得脱?”周泰曰:“吾再救去。”遂轮枪复翻身杀入重围之中,救出徐盛。二将各带重伤。吕蒙教军士乱箭射住岸上兵,救二将下船。

孙权的武艺,似比其兄其父差得远。难怪孙策要说,决机于两阵之间,卿不如我,举贤任能使各尽力,我不如卿了。

三国中,这类杀进去,又杀出来,三番五次,如入无人之境的勇将,如典韦、如赵云、如许褚、如张辽,此处,又多一周泰。

却说陈武与庞德大战,后面又无应兵,被庞德赶到峪口。树林丛密,陈武再欲回身交战,被树株抓住袍袖,不能迎敌,为庞德所杀。曹操见孙权走脱了,自策马驱兵赶到江边对射。吕蒙箭尽,正慌间,忽对江一宗船到,为首一员大将,乃是孙策女婿陆逊自引十万兵到。一阵射退曹兵,乘势登岸,追杀曹兵,复夺战马数百匹。曹兵伤者不计其数,大败而回。于乱军中寻见陈武尸首。

孙权知陈武已亡,董袭又沉江而死,哀痛至切,令人水中寻见董袭尸首,与陈武尸一齐厚葬之;又感周泰救护之功,设宴款之。权亲自把盏,抚其背,泪流满面,曰:“卿两番相救,不惜性命,被枪数十,肤如刻画,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马之重乎?卿乃孤之功臣,孤当与卿共荣辱、同休戚也!”言罢,令周泰解衣,与众将观之:皮肉肌肤,如同刀剜,盘根遍体。孙权手指其痕,一一问之。周泰具言战斗被伤之状,一处伤,令吃一觥酒。是日周泰大醉。权以青罗伞赐之,令出入张盖,以为显耀。

权在濡须,与操相拒月余,不能取胜。张昭、顾雍上言:“曹操势大,不可力取,若与久斗,大损士卒;不若求和,安民为上。”孙权从其言,令步骘往曹营求和,许年纳岁贡。操见江南急未可下,乃从之,令:“孙权先撤人马,吾然后班师。”步骘回覆。权只留蒋钦、周泰守濡须口,尽发大兵,上船回秣陵。

操留曹仁、张辽屯合淝,班师回许昌。文武众官皆议立曹操为魏王,尚书崔琰力言不可。众官曰:“汝独不见荀文若乎?”琰大怒曰:“时乎时乎!会当有变,任自为之!”有与琰不和者,告知操。操大怒,收琰下狱问之。琰虎目虬髯,只是大骂曹操欺君奸贼。廷尉白操,操令杖杀崔琰于狱中。后人有赞曰:

清河崔琰,天性坚刚。虬髯虎目,铁石心肠。奸邪辟易,声节显昂。忠于汉主,千古名扬。

张昭终究是个投降派。

事实上这位名士倒没有公然反对,只是借他一篇吹捧曹操的文章,说了两句怪话,而碰到了枭雄痛处,才被关起来的。《三国志》称:“初,太祖性忌,有所不堪者,鲁国孔融,南阳许攸,娄圭,皆以恃旧不虔见诛。而琰最为世所痛惜,至今冤之。”看来,早早晚晚,逃不出曹操的手。

建安二十一年夏五月,群臣表奏献帝,颂魏公曹操功德,极天际地,伊周莫及,宜进爵为王。献帝即令钟繇草诏,册立曹操为魏王。曹操假意上书三辞,诏三报不许。操乃拜命,受魏王之爵,冕十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用天子车服銮仪,出警入跸。于邺郡盖魏王宫,议立世子。操大妻丁夫人无出,妾刘氏生子曹昂,因征张绣时死于皖城。卞氏所生四子:长曰丕,次日彰,三日植,四曰熊。于是黜丁夫人,而立卞氏为魏王后。第三子曹植字子建,极聪明,举笔成章,操欲立之为后嗣。长子曹丕恐不得立,乃问计于中大夫贾诩。诩教如此如此。自是但凡操出征,诸子送行,曹植乃称述功德,发言成章,惟曹丕辞父,只是流泪而拜,左右皆感伤。于是操疑植乖巧,诚心不及丕也。丕又使人买嘱近侍,皆言丕之德。操欲立后嗣,踌躇不定,乃问贾诩曰:“孤欲立后嗣,当立谁?”贾诩不答。操问其故,诩曰:“正有所思,故不能即答耳。”操曰:“何所思?”诩对曰:“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操大笑,遂立长子曹丕为王世子。

焉知汉献帝不想拍他老丈人的马屁吗?这就是演戏了,和新娘子哭着上轿一样,纯粹是一派假招子。

贾诩是谋士中最佼佼者,凡谋皆成,无一误着,也许别的谋士不难为之,但能像他那样置身利害叵测场中,侧足死生立决之际,而安然无恙获善终者,却是独无仅有的了。

冬十月,魏王宫成,差人往各处收取奇花异果,栽植后苑。有使者到吴地,见了孙权,传魏王令旨,再往温州取柑子。时孙权正尊让魏王,便令人于本城选了大柑子四十余担,星夜送往邺郡。至中途,挑担役夫疲困,歇于山脚下,见一先生,眇一目,跛一足,头戴白藤冠,身穿青懒衣,来与脚夫作礼,言曰:“你等挑担劳苦,贫道都替你挑一肩如何?”众人大喜,于是先生每担各挑五里。但是先生挑过的担儿都轻了,众皆惊疑。先生临去,与领柑子官说:“贫道乃魏王乡中故人,姓左名慈字元放,道号乌角先生。如你到邺郡,可说左慈申意。”遂拂袖而去。

取柑人至邺郡见操,呈上柑子。操亲剖之,但只空壳,内并无肉。操大惊,问取柑人。取柑人以左慈之事对。操未肯信。门吏忽报:“有一先生,自称左慈,求见大王。”操召入。取柑人曰:“此正途中所见之人。”操叱之曰:“汝以何妖术摄吾佳果?”慈笑曰:“岂有此事!”取柑剖之,内皆有肉,其味甚甜;但操自剖者皆空壳。操愈惊,乃赐左慈坐而问之。慈索酒肉,操令与之。饮酒五斗不醉,肉食全羊不饱。操问曰:“汝有何术,以至于此?”慈曰:“贫道于西川嘉陵峨嵋山中,学道三十年,忽闻石壁中有声,呼我之名,及视不见。如此者数日。忽有天雷震碎石壁,得天书三卷,名日《遁甲天书》。上卷名《天遁》,中卷名《地遁》,下卷名《人遁》。天遁能腾云跨风,飞升太虚;地遁能穿山透石;人遁能云游四海,藏形变身,飞剑掷刀,取人首级。大王位极人臣,何不退步,跟贫道往峨嵋山中修行?当以三卷天书相授。”操曰:“吾亦久思急流勇退,奈朝廷未得其人耳。”慈笑曰:“益州刘玄德乃帝室之胄,何不让此位与之?不然,贫道当飞剑取汝之头也。”操大怒曰:“此正是刘备细作!”喝左右拿下。慈大笑不止。操令十数狱卒捉下拷之。狱卒著力痛打,看左慈时却齁齁熟睡,全无痛楚。操怒,命取大枷铁钉钉了,铁锁锁了,送人牢中监收,令人看守。只见枷锁尽落,左慈卧于地上,并无伤损。连监禁七日,不与饮食。及看时,慈端坐于地上,面皮转红。狱卒报知曹操。操取出问之,慈曰:“我数十年不食亦不妨,日食千羊亦能尽。”操无可奈何。

何不取曹操头给我们看看?国人对于暴君的愤恨,常常不是诉诸行动,而多是寄托于幻想中的报复,来给自己一点可怜的慰藉。这也是统治过于严密,被压迫者过于软弱的必然结果,所以,只剩下这点想象的空间。

是日,诸官皆至王宫大宴。正行酒间,左慈足穿木履,立于筵前。众官惊怪。左慈曰:“大王今日水陆俱备,大宴群臣,四方异物极多。内中欠少何物,贫道愿取之。”操曰:“我要龙肝作羹,汝能取否?”慈曰:“有何难哉!”取墨笔于粉墙上画一条龙,以袍袖一拂,龙腹自开。左慈于龙腹中提出龙肝一付,鲜血尚流。操不信,叱之曰:“汝先藏于袖中耳。”慈曰:“即今天寒,草木枯死,大王要甚好花,随意所欲。”操曰:“吾只要牡丹花。”慈曰:“易耳!”令取大花盆放筵前,以水噀之,顷刻发出牡丹一株,开放双花。众官大惊,邀慈同坐而食。少刻,庖人进鱼脍。慈曰:“脍必松江鲈鱼者方美。”操曰:“千里之隔,安能取之?”慈曰:“此亦何难取!”教把钓竿来,于堂下鱼池中钓之,顷刻,钓出数十尾大鲈鱼,放在殿上。操曰:“吾池中原有此鱼。”慈曰:“大王何相欺耶?天下鲈鱼只两腮,惟松江鲈鱼有四腮,此可辨也。”众官视之,果是四腮。慈曰:“烹松江鲈鱼,须紫芽姜方可。”操曰:“汝亦能取之否?”慈曰:“易耳。”令取金盆一个,慈以衣覆之,须臾,得紫芽姜满盆,进上操前。操以手取之,忽盆内有书一本,题曰《孟德新书》。操取视之,一字不差。操大疑。慈取桌上玉杯,满斟佳酿,进操曰:“大王可饮此酒,寿有千年。”操曰:“汝可先饮。”慈遂拔冠上玉簪,于杯中一画,将酒分为两半,自饮一半,将一半奉操。操叱之。慈掷杯于空中,化成一白鸠,绕殿而飞。众官仰面视之,左慈不知所往。

中国人最神往的,就是这种超能力了。因为对那些无能无为,无力无助,同时又是无声无息,无言无诉的大多数人来说,这种视帝王为草芥,视权贵为虫豸,视财富为粪土,视强横为蝼蚁的神话,便是唯一可以得到安慰的精神家园了。

左右忽报:“左慈出宫门去了。”操曰:“如此妖人,必当除之,否则必将为害。”遂命许褚引三百铁甲军追擒之。褚上马引军,赶至城门,望见左慈穿木履,在前慢步而行。褚飞马追之,却只追不上。直赶到一山中,有牧羊小童赶着一群羊而来。慈走入羊群内。褚取箭射之,慈即不见。褚尽杀群羊而回。牧羊小童守羊而哭,忽见羊头在地上作人言,唤小童曰:“汝可将羊头都辏在死羊腔子上。”小童大惊,掩面而走。忽闻有人在后呼曰:“不须惊走,还汝活羊。”小童回顾,见左慈已将地上死羊辏活,赶将来了。小童急欲问时,左慈已拂袖而去,其行如飞,倏忽不见。

小童归告主人。主人不敢隐讳,报知曹操。操画影图形,各处捉拿左慈。三日之内,城里城外所捉眇一目、跛一足、白藤冠、青懒衣、穿木履先生,都一般模样者,有三四百个,哄动街市。操令众将将猪羊血泼之,押送城南教场。曹操亲自引甲兵五百人围住,尽皆斩之。人人颈腔内各起一道青气,到上天聚成一处,化成一个左慈,向空招白鹤一只骑坐,拍手大笑曰:“土鼠随金虎,奸雄一旦休。”操令众将以弓箭射之。忽然狂风大作,走石扬沙,所斩之尸皆跳起来,手提其头,奔上演武厅,来打曹操。文官武将掩面惊倒,各不相顾。正是:

奸雄权势能倾国,道士仙机更异人。

未知曹操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国人对于暴君的统治,最经常、最安全、而且也最解恨的反抗办法,除了诅咒他早死外,便是这种精神报复法了,于吉、左慈,就是人们幻想出来的精神上的超人。其实,说到底,这只是反映了那些被压迫却不敢造反的农民身上一种愚昧的精神状态罢了。

东汉政权的政治体系,是建立在秉承儒家文化传统的士族阶层上的,经济基础,则是以大量拥有田亩、奴婢和私家兵卒,实行奴役制度的政、经、耕、武四合一的地主庄园、豪强坞壁为支柱。崔琰,第一,清河崔氏,为姓氏谱上的首户,具有不同一般的贵族身份。第二,众望所归,乃时人景仰的名士,具有相当程度的感召精神。第三,正直敢言,为地方官员敬畏的豪杰,具有一言九鼎的舆论威力。因此,曹操与袁绍战,得冀州后,首先拜访的就是这位士族的中坚。

那时,寒族出身的曹操,如果不是他挟天子以命诸侯,以武力荡平中原,根本不配与崔琰平起平坐。因此,在立足未稳之际,不得不需要崔的支持,不得不与崔搞统一战线,不得不立授要职,辟丞相府东曹,拉崔来当自己的官,不得不拍崔的马屁,“君有伯夷之风,史鱼之直,贪夫慕名而清,壮士尚称而厉,斯可以率时者已。”

其实,曹操也不完全是实用主义,他的人才政策倒是以天下的智力为我用,并不排斥他入阁擢用。但崔琰对于曹操这些新兴阶层的崛起,始终“虬须直视,若有所瞋”,也就是看不上眼。到了现在,江山坐定,你跳出来反对他当魏王,或者,你不公开表示出这种想法,却飞短流长,那就别怪曹阿瞒不客气了。他早就说过,“斯可以率时者”,就是要你要明白,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你还端着你的第一士族那架子,那就只好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