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或者苍穹的漫长 秒针或者呼吸的微茫
你在虚空中停驻你在命运里安睡 你在巨大沙漏的阴影里轻轻醒来
生命的间隙被你的眼神填满 你在这冷漠的人间寻找未来
梦境被大雾吹成丝线 雨水把世界慢慢打穿
剩下冰封的荒原在世界的尽头 光线把暧昧唱成诗篇
虚妄将绝望装点成预言 绝望再将命运推往遥远
这人间战场上 你是我最后的防线……
这是什么?我低声追问。你清晰的回答响彻夜空:这是孤独!一个边缘人的孤独!
窗外,是空寂的夜,黑色的幕幔,裹挟着冰冷。轻响的流风,逐梦狂欢。遥不可及的星,划过长空。青葱日月,走过了,头顶仍然是如涛的沉重。
这是我一个人的世界,这是我一个人的夜晚。
苍老的岁月,孤独的时间。
坚硬的世界,如水晶琉璃。尘埃落其间。
翻开时光的日记,看岁月划过的波纹!写点什么,我无从着笔。突然间,就想起了这首多年前看到的诗。
在这样的诗里,看见虚空中驻留的生命,看见命运里不安的眼神。爱的痛苦,生的虚妄。悲欢离合,世相纷纭。我看到了浮华无边的黑暗。看到了起起伏伏的狂欢。看到了聚散无定的人生。也看到了星落荒原的孤独。
于是,我想到了肉袒出降的李煜,想到了溺水而亡的子安,想到了寂寞终了的义山……
这样的诗不知何人所为。说透了,人生,最终也不过是丝线断裂时的轻响,雨水穿林时的漏声。
距我的第一本散文集的出版,相去已经有六年的时光了。日月相摧,岁月蹉跎。不知不觉间竟步入繁事杂沓的中年。读几页旧书,写几篇无关痛痒的文字。
掷向空寂的夜空,随风而逝……
坚硬的朔风,却碰疼了我的眼睛。
我知道,这样轻浅的文字,放逐在天地之间,实在算不了什么!想那些自命不凡的文人,有时发出几声浪笑!这尘世,都到了什么时候!
写作是一种生活的方式。这个没错。多年的积习难以更张。就这样误入歧途。就这样挥霍着孤独。
想那六年前的情景。生活的诸多事务让人在一种烦乱的盲目中活着。但那时写作的意义感是强烈的。不似今天这个样子。空洞、虚妄、无聊、麻木……
那时,对万事万物都有着细微的敏感。对生活葆有浓厚的感恩与激情。写作是在一种顺畅的思绪中滑行。
那时对生活的态度,虽然没有确定的目标,只是顺着感觉的指引。有些唯心,有些宿命。但那种切肤的感受还是相当真实。因此,靠着那样的感受,表达自己对于生命、对于人生、对于世界、对于意义的看法。现在回过头来,再看那些发黄的书页,确实有些粗浅,但却因为真实,还是让人有一种感动。那种真实的感情遮蔽了文字的所有缺陷。因此,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只有那些从心底流淌出的、有饱满情感、付之生命悸颤的文字,才是文学创作的原动力。
六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
生活,在人的诸多梦境之外,看似简单、热闹,实则纠结、落寞。
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物质主义甚嚣尘上的社会,人往往存在于虚无,存在于荒谬,存在于意义感的丧失!
生活的荼糜和人世的不堪,在整个一个时间段里头,让自己全面陷落。
焦灼、虚无、空洞、无聊、乃至麻木……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提一笔,不著一字。不是不想写,而是写不出。有一种强烈的虚无感阻滞着笔尖。
一个人常常会四顾茫然,就是走在拥挤繁闹的街市上,也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虚无,一种强烈的虚无把我整个地包围。
记得有一次,已是夜里11点多了,一种无法言及的焦灼漫漫侵袭。心慌气短,无力承受。我不由自主地拨通了一位朋友的手机。这一聊就是两个小时。直到手机断电为止。人生的虚无从四面八方袭来,我沉坠其间,被它彻底淹没,但又想挣扎着站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状态,但它与我,却如魔咒,令人不堪忍受。
在这样的孤独中,拿什么拯救自己?
写作之所以神秘,并不在于你写出了表达现实真实的文字,主要在于你突破了生命的极限,有了通达人生无限的可能。在这方面,除了哲学,也就只有文学才可做到了。
哲学在于思辨,文学在于表现。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生命的两极。没有哲学思想的文学是空洞的,没有文学风采的哲学是僵化的。文学在表现沧桑的背后,正因为它有了思想的含量,才得以成为一盏烛照心灵坎途的灯塔,这也是千百年来文学不死的根由。
一个人如果把自己交给文学,那他注定会孤独一生。因为文学本身就是孤独的事业。
现在,我的散文随笔结成一集,就要出版。我要感谢朱昌平先生,闵生裕先生,以及负责出版的谭立群社长和田燕女士。若不是他们的共同努力,这本书也就不会有。
集子中收录了我近些年来的文学记忆(《走过岁月》),人生感悟(《是夜无眠》)以及一部分文艺评论文章(《艺文品鉴》)。杂评文章几乎占了集子的一半。有人说,你为什么不去评评名家的文章?一则拿去发表也比较容易,二则傍着一些名人,自己也容易出名。初听似有道理,细思则不然。在这个消费时代,我不明白什么样的人算是名人。出镜率高的算名人?那凤姐真就应该算名人了;整天吵嚷得响的算名人?那么,借打假之名,行利惠之实的方某人肯定算得上一个;像张天翼笔下的华威先生,整天挟着包到处开会演讲的算名人?那样的话,上“百家讲坛”的肯定都算名人了。不得而知。
有人说这是一个大师缺席的时代,大师的舞台全部出租给了小丑。这话听着扎耳,但有些道理。小丑们一个个拥挤着粉墨登场,极尽表演之能事。但他们不知道,小丑永远是小丑,永远也成不了大师。当今的名人,好多都是欺世盗名之流,敝人本就一介小民,这样的名人,不傍也就罢了,出名就更在题外了。
身边的朋友,出于文学的虔诚,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把文学当作心灵的最后归宿,因此,在他们的笔下,虽然经营的是各自文学的小世界,但都有一份真诚的理想寄寓在里面。因此,给他们写点感性的文字,我还是乐意为之的。他们大多都和我一样,来自底层,对卑微的生命、对艰难的生存有着痛切的感悟,所以,读他们的文章,能产生共鸣,能引发思考。
书名就叫《孤独落地的声音》。当初拟定的书名多了,有《孤独有期》《回头看去的时光》《轻响的流沙》,都不太满意。最后就定了现在的这个。有朋友说太喧哗了。应了这个喧哗的尘世,就随了它去。
孤独本就是生命的一种状态。
忽然,想起距今1300余年的陈子昂。
那应该是武则天通天元年的一个秋日。旷野风吹不能立!乱云飞渡,秋意萧瑟。
在黄昏的鼓角声里,幽州台上传来一阵慷慨悲凉的歌吟: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这就是陈子昂。年轻气盛的他一定听见了“秒针微茫的呼吸”,一定看见了“雨水把世界慢慢打穿”。
以孤独者的名义,写点孤独的文字。以孤独者的名义,倾听孤独的声音!这也许是我的宿命。
在虚空中停驻。在命运里安睡!
我希望能在巨大沙漏的阴影里轻轻醒来!
我希望能在这冷漠的人间寻找到自己的未来!
在这个吵吵嚷嚷的世界,文学不知还能承受多少生命的东西?我不知道!
赵炳鑫
2012年4月18日夜于静逸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