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城的太阳正烈,路边高大的杨树翻着手掌似的叶儿反射着耀眼的光,风一吹,沙沙作响。我眯着眼,看对面那幢闪烁着光芒的烟灰色大楼。突间觉得很冷,搓搓手臂,皮肤这么凉?赶紧站到太阳底下晒晒。
大四实习也是这样的季节。没什么课了,同学早就四处联系单位打着工待业。有个师兄介绍去一家报纸实习,声明没有基本工资,做一件活儿拿一次钱,多少也不知道。
去之前师兄专门交待,把卷发梳成辫子。师兄说:“我们杂志社的女孩儿,短发不用说了,长发一律直发。”言下之意,这么卷的头发一进去,会给人一种不正经或轻浮的印象。这时想起才恍惚有点明白为什么弈不要我披散着卷发。
我永远忘不了年少气盛的我第一次去打工的经历。所有的自信满满到了用人单位成了不够谦虚。
奕下班回来后,我同他争这个问题。他寻思良久说:“到了一个城市就要适应这个城市的规则,否则,你会成为异类。”
而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类,对生存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我年轻气盛,不屑地说:“B城是座虚伪的城市。”
其实弈的所有要求都是在教我如何面对这座城市,如何融入这座城市。张扬与浮躁是不适合这座城的,只有用一层壳包裹真实的自已,用假面去应付别人才能更好的生存。而我当时,不肯敛去锋芒。不是不懂礼貌,不是不会低声下气,我只是不想。
现在,我回来了。没有惊奇,没有胆怯,没有张扬。我平静地打量着这座城市。口袋里有一千多块现金,卡上有几万元存款,足够应付我在这里生活直到找着工作。
我找了家小旅馆住下,下午就去找房子,一眼相中约好中介第二天看房。天边慢慢染成了橙色,黄昏我在街上买了个煎饼当晚饭。一块五一个,最实在不过。然后去超市买了简单的洗漱用品,能用就行。
几年的工作经验,我已经能够很好的照顾自己。
躺在旅馆里静静地思考。我的突然离开C市可能已经炸开了锅。不知道公司里人的反应,我想宁爸爸宁妈妈他们会伤心吧,宁清他们应该急得上火了吧。宁清应该知道我要去找展云弈了。
他知道我来了B城,却肯定找不到我,我连手机卡都扔了。而B城如娟子说的,太大。这样的小旅馆我最多住两天,找到房子就搬走。要把城里的旅馆和中介梳理一遍,时间也够我冷静下来做好准备了。
房子一居室,两千一月,通两气,带家俱家电。在三环内能找到这样的房很不错了。主要是马上就能入住。去超市买了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我在B城有了个新窝。
没有去找大学同学,也没有急着找弈。我还在为自已争取,希望回去时,我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这样,多一点空间。不然,就只有呆在他身边,闷闷地数着指头过日子。
去应聘的公司人事部的人拿着我的简历奇怪的问我:“你学广告的,怎么来聘办公室文员?”
我微笑着回答:“因为公司只有文员招聘,我才到这里,需要这份工作,专业是广告,也算和公司业务沾边。”
我没有写上在C市工作的情况,另外杜撰份了经历。
我得到了这份广告公司文员的工作。不是我喜欢的设计与制作,但总是一份工作。试用期三个月,月薪只有不到三千元,慢慢会好的。
我没有说谎,我极需这份工作。重新熟悉B城,重新走进这座城市。
这里的公交车是我的梦魇。每天四个小时时间花在车上。早上六点出门,坐两站路转地铁再转公交才来得及八点左右到公司打卡。下班进地铁的时候还有阳光灿烂,出地铁就已经星星满天了。然后在夜色里再坐两站公交车,回到家已近八点,摇摇晃晃进门往床上一到,一天结束。
有哪个人说喜欢生活在这里,他肯定不知道好日子是咋过的。每每挤公交挤地铁挤得我晕头转向时,我就想念C市。上班十分钟,下班十分钟,慢慢地走路,一间间逛着沿街的小店,看着想买的就下手。在这里,除了周末一次性大采购,我只想呆在屋里睡觉。
然而,却也充实。公司事情不复杂,应付起来很轻松。我很久没有这样清闲地上过班了,也很久没有这样悠然自得。我想是这样的工作,这样的生活不让我劳心。
简单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夏天转眼就过。不知不觉我在B城已呆了三个多月了。没有宁清,没有弈,没有一切烦恼。
我自已在小窝过了二十八岁生日,买了只烤鸭庆祝。感觉相当不错。
这样的日子太惬意了,真想一直这样过下去。如果公司的薪水更多点,我会更高兴。一个月工作下来挣的钱刚好够房租和吃最简单的伙食。卡的钱都不敢用,我怕以后跑路时连车费都没有。
看着秋风咋起,心情也跟着好,我的假也该到期了,我欠宁家的该去还了。不知道云天周末有无人上班呢?我就是不要请一天假。
周六,看着外面,天空很蓝,阳光很暧。我转了地铁,坐了公交,去云天集团。
前台小姐非常礼貌地问我找谁。我微笑着说:“找你们市场部的苏郁小姐。”
过了会儿,小姐抱歉地告诉我郁儿不在,礼貌地请我留下信息。
想了想,我只在留言条上签下了我的大名。
下周这个时候,会有人不休周末等我了吧?我笑。不找我是不可能的,找我太费精力也是正常的。我就是仗着展云弈要我,不为别的。
不知道看到留言上只有我的大名,郁儿会不会哭笑不得?不知道我终于还是现身展云弈会不会满意?
四年工作之后,我已经成熟起来。不会指着展云弈开骂,大吵大闹能解决问题么?也不想大哭大闹,没半点想要纠缠下去的心思。
照样上班下班。我压根儿没有多想这个周末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见了面自然就会知道了,不操这个心。我的目的很简单,要展云弈放弃宁氏,把收购的股权还回去,以后,我和宁家,和C市也再无瓜葛。
我把头发烫直了,对镜一照,还是觉得卷发好看。瘦了,手伸出去跟骨柴棒一样,白吃这么多馒头。穿了件T恤,牛仔裤,背着双肩包,蹦蹦跳跳去云天找人去。郁儿没准会感叹,我咋不老,还清纯学生样。
转念又想,要是云天没人呢?没人有我想象般的在意我呢?嘿嘿一笑,正好,再逍遥一周。反正我也喜欢现在这样轻松自在,私底下倒真的希望能够如此。
展云奕,我来了。喜欢么?开心么?满足么?有成就感么?我瞧着云天的大门冷笑。抬头挺胸走了进去。
还是那个微笑知礼的前台小姐,与上周不同的是,主动迎了上来,带我到电梯门口,柔声请我上十八楼。我还没开口呢,该不是前台备有本人玉照一张,每天对足进进出出的女士打量,翘首盼望?
电梯上十八楼。上次来云天商讨策划案时也是十八楼。要见的人先是郁儿?
郁儿已接到前台电话,笑容可掬地站在电梯口等我。一见面就好热情的一个拥抱:“唉呀,子琦,你怎么都不留电话,害我周末在这里等。”
我呵呵笑着:“我没买手机呢,太贵了。”
郁儿那会相信,拥着我说:“走,吃饭。”
“嘎?早说嘛,我还坐什么电梯上来,你直接下楼不就完了?”我埋怨,兴高彩烈又坐电梯下楼,“我想吃大餐,我还没吃早饭呢,空着肚子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你请客哈,我现在穷。”
郁儿连声答应,下到地下室开出一辆思域。我感叹:“大公司就是好,薪水可以买二十几万的车子。”
“贷款买的,一次性付款我可不行。”郁儿笑道。我瞧着她熟练的开车非常羡慕:“郁儿啊,我拿了几年驾照都不敢上路呢,看你开车的样子真帅。”
她呵呵笑了:“说你吧,这开车有什么难的,熟成生巧。有空我带你跑跑?”
我直摇头:“开车也是要看天赋的,我不是不会,就是不敢上路。一上路车就不是我在开了,自已都会跑。算了。”
郁儿戏谑地说:“你以为开车好啊,那是劳累命,开久了,手都会粗。”
我们就一直这样调笑,坐进餐厅里说的也是大学里的往事,在B城的同学的情况,不约而同都不提展云弈。
我不提是我不着急。郁儿不提自有她的想法。但是她真的不提,我倒以为今天就只是单纯的同学聚会了。
吃过饭,喝过饮料,聊得天昏地暗,一天的时间就坐过去了。郁儿坚持送我回去,说太晚挤车不方便。也是,有车代步比我坐地铁挤公交车强。她是侦察地形也好,没有半点打算也好,反正我都露面了不是?
下车时,郁儿半娇半怨地说:“子琦,都忘问你在那儿上班了,你还是买只手机,方便联系。不然,下次周末来留张条,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
我笑着说:“好,买了卡就和你联系”。
我明天就会去买卡,然后静待展云弈大驾光临。
我想我心里是带是恨意来的。恨他明里放手暗里搞鬼。然而这座城无论从前我去过没去过的地方,总唤起我对他的思念,总让我回忆起哪些甜蜜悲伤的日子。
每当坐着公交车穿行在这座城市,恍惚觉得还在这里读书,兜里还放着弈的来信,我一遍遍温习记熟他的话,慢慢地回味,这样路就不会太长,公交车挤着也不会太累。
现在太挤的公交车,人川流不息的地铁,我只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再热闹拥挤的地方随时都能听到静静的呼吸和静静的脚步声。连笑意都没法笑到眼睛里。
从前是因为两个人都不肯退步为对方放弃累得离开。现在是隔了一条大河远远地触不到彼此的心。
他在河对岸冷笑怒目,我在河这边心寂如死。
我宁神定气等待展云弈的出现。
不是不期待的,自从无锡一别,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着他了。如果不是发现他对宁家下手,我会以为他已经退出我的生活。恨与思念是火与冰,在胸腔内相撞,熄灭溶化,最终淬成硬硬的壳,牢牢地护住还柔软的心。
几乎每个周末郁儿都会打电话来,约着一块儿逛街,吃饭聊天。要不就是约着在B城的同学感慨生活,感慨工作,感慨家庭。
我非常奇怪展云弈的迟迟不现身。郁儿也不提。我面上不说,心里却有些急。最初是我镇定,现在几个月时间过去了,我很担心宁家会不会有事。
宁清告诉我他手里有百分之五十的股权,展云弈要想控股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我还是担心,我很怕会来不及,暗自后悔来了就应该马上去找他。如果他一直沉稳,识破了我的想法,我再和他谈,手里的筹码就少得可怜。
郁儿也是,她不过是云天的一个职员,干嘛对展云弈死心塌地?四年同窗真的赶不上真金白银吗?
每次她约我出去,我都答应,每次的结果都是单单纯纯的同学约会。是郁儿顾及我们的友情展云弈不知情吗?我马上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因为,我从郁儿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东西,一种刻意。
B城太大。再好的同学,朋友,也不会有这么好的精力每个周末都聚会。和我同年纪的就算没结婚也有男朋友,再没有二人世界也会有自己的同事朋友。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已的空间,自已想歇息的时候。混职场的尤其珍惜周末。如果说我刚出现在郁儿面前时,她惊喜,约着聚聚没假。这一个多月来每个周末都聚,我看我不累,她都累。
展云弈,你倒底在想什么呢?
这个周末郁儿再约我,我以公司有事推了。我明显感觉她松了一口气,真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啊,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在家睡懒觉了。
我有些雀跃,马上跑到超市买上一堆吃食,打算在家窝上两天睡懒觉看电视绝对不出门。
如果没有记挂着宁家,我真爱上现在的这个小窝,真想这样过一辈子。如果我自私一点呢?打了个寒战,我做不到。我欠宁清的,欠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一份情。我只能选择去偿还换得心安。
佛家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及求不得,其实我对宁清一苦也无。我记得的是从小阿娘对我说的做人之道。阿娘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欠了人家的情,我就要去还。
晚上,郁儿来电话了。上午才说不约了,晚上又来电话?“郁儿,什么事儿啊?”
“子琦,你出来,我在你家楼下呢”郁儿说得又急又快,语气里有说不出的焦急。
本想再拒绝,她在楼下,我叹口气换好衣服下楼。
拉开车门坐进去,郁儿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子琦,对不起,你知道的,你找到我,展云弈就知道了。”
我不说话。我当然知道。郁儿接着说:“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要想好,如果你现在改主意,我现在可以送你走,你可以坐火车坐飞机,想去哪儿去哪儿,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过新的生活。”
我吃惊,感动。喃喃说:“郁儿,我以为,你不会再帮我,你不管我了。”
郁儿声音几乎带着哭音:“我怎么会不帮你,我一直内疚,子琦。以前我常想你和展云弈有那么多年的感情,这些误会是可以消除,我不过顺手做做好事。可是,我看到你那么难受,又想我是不是做了蠢事。每次看你的眼神,里面带着生疏和防备,真让我难过。”
我拍拍郁儿的肩,我原谅她,现在真的原谅她:“郁儿,为什么展云弈这些日子没出现?”
“你来的时候他在英国,”停顿了下她继续说:“他回来了。子琦,他要你自已去见他。”
“什么时候?在哪里?”
“明天,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接你。”郁儿低声说到。
我笑着安慰她:“其实我早想见他。”
是,我早就想见奕,我想相逢一笑抿恩仇。不管他提什么样的条件,只要不伤害到他们,我都答应。自尊重要么?重要!自由重要么?重要!
我的勇气在于,阿娘给我说,咱们苗家人,从来都是清清白白做人。
我求心安。心安理得,心不安,就无道理可讲。我不要宁家有事,我想尽力去弥补。明天一觉醒来,我会神精气爽。
上午十点,郁儿准时来接我。
车开进了我熟悉的地方,展云奕的家。我一路无语。
郁儿停车,我推开车门的瞬间,我听到郁儿说:“子琦,我从来没见过你这般固执的人。有多少男人能象展云弈这样专一?”
我笑笑:“你放心,我会好好和他谈。”
我径直走进别墅。
一进去,我就看到了他。他坐在沙发上看我走近。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子琦,你终于来了。”
我微笑着回答:“嗯”。
奕真的很好看。五官分明,浓眉入鬓。我静静站在门口看他。
“过来,我抱。”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把他的头揽入怀里,我们的拥抱是这样自然,四年的时间并没有隔离开这种熟悉和亲切。可是我的心已经起了变化,从前拥抱充满了激情与眷恋,如今却冷静,我心平静,心脏乱跳一拍都没有。
“弈,我回来了,累了,你放过宁氏好不好?我不想欠宁家,不想欠宁清,不想和C市再有什么瓜葛。”
奕抬起头,嘴角含笑:“你是为了宁清而来?”
我诚实地回答:“我不喜欢欠别人情,你不要伤害他们,过去的,就让他过去。”
奕看着我,慢慢露出笑容:“子琦,我真的伤心,你失踪时我呆在英国没法回来,我以为你真的消失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什么叫寝食难安吗?我甚至恨自已没能守着你。我知道你在这座城里呆着,我不过没时间去找你。你失踪几个月,为的不就是吊着我的胃口让我着急?这样,你才可以报上筹码与我讨价还价。”弈闭了闭眼,手劲突然加重,低声咆哮:“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宁清!”
我没有生气,没有吼,我淡淡说:“你说地了,我的确是为了宁氏,不止是宁清。我这样来见你,就是为了和你谈谈条件,你不再找宁氏麻烦。不再有什么收购,我也再不欠宁家。你的价码我不知道,你说。”
我的态度惹火了弈。他的气恼瞬间消失,呵呵笑着说:“我的条件嘛,我只要你而已。”
这个回答在我意料之中,我不吃惊。
奕盯着我不紧不慢地说:“我以宁氏股权为代价,要你和宁清离婚,然后嫁给我。”
我低叹,我不需要和宁清离婚。这个不算是条件。可是,嫁给弈么?容我考虑。我终于说:“弈,你觉得我现在嫁会心甘情愿?有意思么这样?”
“的确没多大意思,你说要怎办?”弈忍不住笑了,仰倒在沙发上睨视着我。
“等我心甘情愿再说。”
奕放声大笑,脸上露出赞赏的神情:“好,我会让你‘心甘情愿’”。
我已经是心甘情愿,我只是少了原来的欢喜。
和奕的见面没有我想象中的雨骤风狂。他很合作地答应不惹宁家。我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他要我也不是件难事,他完全可以阻止我和宁清那场婚礼。
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弈出现在婚礼上,我不一定能坚定地把婚礼举行完。如果他提一句苏河,提一句往日的情深相依,好好和我谈一次,我就举手投降。
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有预谋地设计收购宁氏,利用合作把天地娱乐公司逗得团团转,无视我已经嫁了的事实,照样出现在我身边,隐藏着他的恨意与怒气,收敛行为恢复我对他的信任。他说,他不对宁氏下手。他说,让我心甘情愿地嫁他。我能信?
我想我面色不动,眼睛却没瞒住对他的不信任。我没有他这么好的耐性,也没有他的定性,索性就用这样的眼神瞧着他。
他的双眸里闪过的是什么样的神色呢?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唇边若有若无的那丝笑容是苦笑。
曾经我们就没去想过是否相互信任,这种信任已如每天的呼吸一般自然存在。现在我对他的不信任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和伤害,一如他所说的所做的对我而言是最大的失望和悲哀。是什么隔开了这样爱着的我们?
“喝茶吗?”奕站起身去拿茶具。避开了我的疑问也避开了我的目光。听他接着说:“上次我从无锡买了两套茶具,一直没用过,听介绍如何选紫砂壶,今天给你上上课。”
我很佩服他。可以这样平静地成功转移开我的注意力,我抛开问题好奇地跟着他往厨房走。
奕拿出两个盒子打开。一盒装着套豆青色竹节壶,一盒是瓜型紫砂壶。他慢慢把水槽注满水。拿起竹节壶说:“选壶先看型,每个壶都不一样,都是手工捏出来的。所以看表面要光滑,整体有美感。然后拿起来看壶嘴,壶柄,壶纽是否处在同一条线上。最后看密封情况,把壶放在水上,壶身不沉,再把壶装满水,用指姆堵住壶嘴,把壶身倒放,壶盖不会掉下来为最好。这两套壶花了我五千块钱呢。”他边说边试,我认真地看他有板有眼地试壶,连连点头,感叹自已去无锡除了生病落水就没得到好东西。
正想着,弈把壶装满了水,手指堵住壶嘴,把壶倒放,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壶盖掉了下来,壶纽上的竹节摔成了两截。
我愣住,再看他,眉间一片尴尬,奕疑惑地说:“当时买的时候,商家也是这样做的啊,怎么没掉下来?”
我忍不住好笑:“十一个二百五没了。”
奕更疑惑:“两千五一套怎么会是十一个二百五,你会不会算账啊?”
我一本正经地说:“是啊,还有一个二百五正想不明白呢。”说完迅速往后一退,哈哈大笑起来。
奕喃喃地自语:“是啊,还有一个二百五。”突然朝我扑过来,“敢笑我傻,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早有准备,一下子闪到餐桌后,两人笑着围着餐桌捉迷藏。跑了一会儿,我就累了,喘着气投降。
弈抱着我坐着休息,突然说:“子琦,你还记得在苏河的时候,我们上山你躲我的事吗?”
“记得啊,我们上山砍竹子。我经常趁你不备躲起来,等你来找我,你真笨啊。”我呵呵笑起来。
“我那是笨?我是故意找不着你的,你躲得那么明显,我怎么会找不着?你没耐心,藏好一会儿看我没出声,就伸头往外看,草叶一动我就知道啦。”奕笑道。
我嘟了嘟嘴:“这样啊,真没趣。”
奕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有时候提前知道了答案,就会没趣。”
我沉默了会,问他:“你知道我不信你会对宁氏下手,但又不想解释是么?”
奕笑了,轻吻下我的脸说:“子琦,你真聪明。”
我忍不住说:“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我不信,就是不解释?你知道我开出的条件是不惹宁家的。”
奕浑身蓦地散发出强大的自信:“你还不明白?我展云弈想要的东西没条件可讲。”
听他说完这句话,我像突然一屁股坐到了一丛刺上,痛跳起来,指着他恨恨地说:“你根本不和我谈条件,你根本就是在逗着我玩,你怎么这么可恶?”
奕扬扬眉:“我喜欢。”
我气得舌头打结,瞪着他不知道该骂什么才好。
他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我咒他笑得岔气,笑得断肠,笑得抽筋。突然心念一动:“展云奕!我不和你谈了,我欠宁清的账还不了啦,我只有陪着他,要死要活,破产讨饭我都认了。”
奕慢慢收敛了笑容:“你敢!”
我哼了声说:“反正我嫁的是他不是你。你要弄明白,我还没离婚呢。”眼角瞟着他,看他脸色渐渐不好,忙又补了一句:“本来想你放过宁氏,我对宁清没有负担,我就轻轻松松回到你身边,再也不走。原来你不过喜欢逗我玩,外面有大把的女人候着你,也不差我一个,好歹宁清对我还一心一意。”
展云弈,你的弱点是太自信,太骄傲。你连条件都不谈,只要看到我低眉顺眼乖乖听话回到你身边。若不是你这样强烈的欲望,我还真找不着对付你的招。宁家是我的软肋,而我何尝不是你的软肋呢?
我也学会闲闲地瞧着他。
弈一听宁清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来了还有机会跑?我死了也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我点头同意:“我知道,我根本就没打算跑。死了都要爱是吧?我不要命了,反正这世上我也没有亲人没有家。我死行不?你大可以弄个大号冰柜把尸体冻起来,天天盯着看,没人跟你抢!”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就赌你展云弈舍不得!说着眼睛却又红了起来。哈,我看我不比梅子的演技差。我就不信你还能笑着说逗我好玩!
说这样的狠话不是不心虚的。展云弈要是说,你去死。我会哭着闹着抱着他喊,千万要拦着我!
我怕死。且极其怕死。换种说法就是我极其热爱生活。
奕沉默了良久说:“子琦,让你和宁清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当时可以现在不行。我现在放过宁家,不是和你讲条件,我说过的话向来作数,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我不想每天都担心你会消失不在。我重新追求你可好?”
哈,我真想放声大笑。用最大的毅力绷着脸说:“我不信你的话了,我都不知道你倒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现在是真的,转眼你就可以不认账。”
奕气结:“那你要怎样?”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弈,你看,我们四年没在一起了。我变了好多,你也是。我俩在一起总是不欢而散。”
奕恢复了平静:“所以我说,我来重新追求你。”
我试探着对他说:“我明天还上班呢。今天好累。想回去了。”
奕果然说:“明天上班?你在那个破公司当个小文员,又不是你喜欢的设计,辞了。”
我苦笑:“你看,你还是这样,其实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陪着我,你也有事要忙,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会闷?会无聊?四年前我不喜欢这样过,四年后更不可能。”说完凄凉一笑:“弈,我们真的不合适。我要回去了。”
奕把我揽入怀中:“子琦,四年时间我们都变了许多。可是,你心里真的不再有我?我答应你让你去上班。不过,你搬过来住。住外面我不放心。”
我想等宁家完全没有威胁再回来。今天的弈看上去是妥协,可是,我需要一个保证。我轻声说:“我得和宁清把事解决了再回来。不然,我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
奕把我抱紧:“是我不好,要我陪你回趟C市去处理么?”
我在心里说,不用你陪我回去,我只要得到宁家的消息就好。心里想着,嘴里竟然问了出来:“奕,你什么时候停止收购宁氏,并把股权转回给宁家?”
奕一把推开我,拉下脸冷冷地说:“我现在就停止收购宁氏,我手里已经有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什么时候,你心甘情愿地想嫁给我了,我就把这些股权转让到你名下,你送给宁清也好,卖给他也好,都可随你心意。”
我恨自已这张闯祸的嘴。本来看似稳占上风的谈判反倒给他利用。但是只要展云弈没动作,就暂时影响不了宁氏。我只能拖。
就这样嫁给他,我心里没底。
接下来空气又开始紧张。短暂的欢愉,总是这样。我很想告诉他没嫁给宁清,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弈开车送我回租住的小屋。我刚一下车,他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望着绝尘而去的车,我和他终是不能好好在一起吗?我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