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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朝阳(一)

红日初升,冲破了团团厚云,将光芒撒向大地,整个华山被镶上一层金边,积雪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虽是清晨,但今天正是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准备走亲访友,是以华山脚下玉泉镇的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却也不少。镇上最大的客栈门前停了一辆马车,车厢看上去并不豪华,但内里却布置得甚为舒适。

风清扬正站在车旁对令狐冲说话,王炎眯缝双眼望着东边的朝阳。诗云:“日边清切以文鸣,立对朝阳欲问程。”王炎此刻思绪万千,虽风太师叔说道少林向来执武林之牛耳,应当能为王炎所受的怪伤找到对症之法,可语气并未那么肯定,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至于师父提到“杀人名医”平一指时,太师叔却是大不以为然,说道莫非还得听从那赤脚大夫的命令,替他杀人不成。

风清扬说道:“冲儿,你这就和你师弟回去吧。”令狐冲和他身旁的陆大有一起应了一声,陆大有将提着的两个包袱塞到车内的座位底下,又站回令狐冲身旁,他看着风清扬,心里是大为兴奋,听大师兄说这太师叔的剑法极其高明,又见连师父都对他尊敬得不得了,此次能送太师叔下山,回去之后定然可以在梁发面前扬眉吐气好几天。本来岳不群和丛不弃都想要跟随风清扬一起到少林寺去,风清扬却是不让,说道又不是去寻事打架,带那么多人去做什么。连他们说只送到山下都是不允。

令狐冲和陆大有站到路边,直到风清扬王炎先后上车,车夫将马车驱动,走出二人眼力能见之外,这才动身回去。令狐冲心想:“阿炎好没来由地遭此劫难,但愿此去能人到病除才好。”转眼看见陆大有紧紧跟在他身旁,脚步轻捷稳健,武功比之刚入派时高了许多,不觉有些欣喜,但却又想到:“连六师弟进步都这样大,看来我也得好好努力才行了,但是太师叔教了我与阿炎独孤九剑之后,为何不让我们两人互相拆招练习呢。”

此时风清扬和王炎正坐在东行的马车之中,王炎见风清扬双目看着窗外,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可眉间却是微含忧愁,王炎心想:“太师叔时时都是皱着眉头,也只有在教导我和师兄练剑时,才有那么片刻的开心。此去少林路途遥远,若是一直这么沉闷,那可就无味得紧了。得转移下太师叔的心思才行。”王炎想到此处,轻轻叫道:“太师叔,太师叔。”风清扬转脸看着王炎,问道:“啊,炎儿你可是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王炎摇了摇头,说道:“太师叔,我心里有个疑问。”风清扬道:“你说。”王炎道:“为何太师叔在教我和师兄独孤九剑之时,不让我们两人互相拆招呢。”风清扬微微一笑,说道:“你和冲儿都学了多少剑法了?”王炎道:“刚学到‘希夷剑’,我学了四式,师兄学了一半了吧。”风清扬道:“这就是了,你们两人的剑法都还不高,若是让你们两人互相拆解,那是事倍功半之举。”见王炎似乎没明白,又接着说道:“独孤九剑最善于寻找招式中的破绽,而后再破之。你遇到的敌人招式越是高深,你的剑法提升才快。你和冲儿两人互相拆解,不过是两个小孩打架而已,就算能破了对方招式,也不过是一个小孩赢了另一个小孩而已,能有多大进步。”

王炎笑了一笑,说道:“可是练武都是由浅入深的,怎么学这独孤九剑却要一下子找武功高强的人来练剑。”风清扬正色道:“你当这独孤九剑是平常的武学么,当年‘剑魔’独孤求败四十余岁就能仗剑纵横,无敌于天下,愈求一对手而不可得,他所创的剑法又怎能与寻常武功一般视之。之所以不让你们比试练剑,一则你二人剑法都不高,定是容易破,未免就会骄傲,还当自己已经练成了独孤九剑。二则你二人都是华山弟子,破来破去都是破的华山剑法,对今后行走江湖大是无益。”

风清扬微微挪动一下身子,说道:“此去少林寺,若能使你痊愈当然是好,即便不能如愿,待你身体强健到能使动剑的时候,就可请方证或方生的弟子门人来与你练剑,少林七十二项绝技,都是极其厉害的,对你练习剑法必有裨益。”王炎道:“能使动剑就行了么。”风清扬道:“那是自然,独孤九剑又不是非得内力深厚才能用,这剑法原本就是讲究招式的巧妙,有了内力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王炎心道:“太师叔果然是剑宗一脉的,不过也确实,那令狐冲被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害得使不出内力时,不也赢了丛不弃么。”

王炎还想问风清扬方才在想些什么,但昨日人人都在守岁,彻夜未眠,此刻在车厢内不断摇晃,眼皮渐渐沉重起来,片刻间已是睡着了。依稀觉得风清扬将一件衣衫盖在了他的身上。

王炎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大是感到神清气爽,睁开眼睛见到风清扬正微笑着看他,王炎不觉有些惭愧,怎地自己睡着反倒让太师叔在一旁守着,王炎道:“太师叔,实在对不住,徒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风清扬笑道:“年轻人瞌睡本来就多,你身体有恙,能多休息那是好事。”两人说话间,听得车夫“吁”地一声,马车已是停了下来。车夫叫道:“二位,今日天色已晚,再往前走怕是找不到宿头,不如就在此歇息一宿。”风清扬拉开窗帘,王炎这才看到马车已经来到一个小镇的客栈之前,冬日昼短,此时天色已经擦黑。

风清扬说道:“炎儿你说呢,是继续赶路还是先住一晚。”王炎心想风清扬武功虽然高深,可毕竟年纪大了,已经在这车上颠簸了快一天,还是好好休息为妙。于是说道:“太师叔,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风清扬笑道:“那好。”当下便与王炎下车走入客栈,吩咐掌柜准备一间上房,在大厅中坐了,等待饭食。王炎想乘此机会问问太师叔当年他为何没有参与华山的剑、气之争,以此来解开太师叔的心结,但席间来往客人实在是太多。等来到客房洗净脸脚之后,风清扬却略现疲态,王炎心想与太师叔在一起的日子还多呢,今天就不问了,早些休息为妙。

次日一早,风清扬就已起身,见王炎也是睁着双眼,笑道:“你就多睡睡吧。”王炎爬起身来说道:“昨日已经睡了好多,曾现在精神好,多赶些路。”风清扬道:“那马车实在颠簸,我虽不觉,但怕你受不住。不如我们一路坐船去如何。”王炎只是小时坐过公园里的游船,这等远程的航船却是没有坐过,当下大喜道:“好好,我们就坐船去。”

风清扬与王炎下楼用饭会钞之后走出门来,那车夫早已将马车停在外面候着,见他们来了,欠身说道:“二位休息得可好,今天乘天早,我们多赶点路,好到那洛阳,明日晚间就能到登封了。”风清扬道:“不必了,你将我们送往最近的渡口,我们坐船去。”那车夫讶异道:“这正月里的船,只怕不好找。”风清扬道:“怎么。”车夫道:“船家都辛苦了一年了,没人愿意在这段时间出来。”风清扬道:“这个不管,你只要载我们去渡口就成。”车夫只得说道:“老先生既然坚持,我便载你们去,若是找不到时,依旧坐我这车便是。”

王炎心道:“你这家伙怕是路上走了客人,车钱赚得不多罢。”与风清扬上了马车,由那车夫赶车而行。只见马车两旁的房屋不住倒退,慢慢稀少,马车已行到一条河街之上,再往前走了片刻,车夫将马车停住,说道:“老先生,这里就是渡口了,你请少待,我去问问。”风清扬道:“你去吧。”和王炎一起下了车,往前面看去,只见好几艘船都被架在岸上,几个壮汉精赤着上身正在修补油漆。王炎心道:“坏了,这下可坐不成船了。”

果然一会儿那车夫走了回来,对风清扬拱手说道:“实在对不住老先生,没人愿意出航。”风清扬点了点头,正要回身上车时,见到王炎极其失望的样子,心里一动,想道:“此次带炎儿去少林寺求医,能不能治好还在两说之中,他小小年纪就遭此磨难,现在却连坐船这一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风清扬对车夫挥了挥手,说道:“你先照顾着我孙儿,我亲自去寻。”车夫目送风清扬往那几个船家走去,微微摇了摇头,这个老人家太宠溺孙子了。

风清扬走到那几个壮汉身旁,朗声说道:“几位请了,老夫想找一艘船到下游登封左近去,不知谁愿意载我一程。”其中一个唇上有须的说道:“实在对不老先生,我们的船都在修理呢。”这时一个白净面皮的汉子却说道:“吴老汉家的船不是已经准备停当了么,昨日才下水的。”先前说话的那汉子转头斥道:“你懂个什么,才跑了多久的船。不懂别乱说话。”神色颇为恼怒。

风清扬见这二人对话有些古怪,心下暗想:“怎地找一艘船都这么费劲,莫非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