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哪个?”电话那头传来姚夫人的声音。
“伯母,是我!逸才在家吗?”林芳丽笑着问。
“啊,是林姑娘啊!”姚夫人听说是林芳丽,非常高兴,忙说:“才儿今天早上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来家里等他吧!他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你快来罗,一起吃晚饭!”
“哦,不啦,我还有事,”林芳丽说,“逸才回来你让他来通信兵团找我,我有急事找他!”
“好好好!他一回来我就告诉他!”姚夫人说,“记得有空来家里玩啊!”
“好的,伯母,谢谢您!再见!”林芳丽说罢放下电话。她转过身来,对熊校长说:“熊姐,我要回去了,逸才可能会很快去找我的,我回去等他!”
“好,去吧!”熊校长起身与她握手,“希望姚公子能顺利把姚义士救下来,要不,我们会一辈子心不安的!”
“放心吧,我了解他,他会全力去做的!”说完,林芳丽告别熊校长,返回通信兵团,不料在后弄口与姚逸才碰了个正着……
姚逸才见林芳丽沉思了半晌不吭声,遂道:“林然,不好说就不要说了,不必为难!”
林芳丽这才笑了笑,说:“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是我来浦市后认识的一个朋友。”
“哦,什么样的朋友?”姚逸才又问。
林芳丽若有所思地说:“一个……神通广大的朋友!”
话说到这个份上,姚逸才知道林芳丽不会说出这个人来,于是不再向她打听这个人。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他必须得问一下,否则会如鲠在喉,十分难受。当下他干咳了一声说:“林然,请代我向你这位朋友转达我的谢意!另外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林芳丽点了点头说:“能说的,我一定会如实相告!”
姚逸才想了想,说:“林然,告诉我,你是不是戴笠的人?”
林芳丽一听就笑了,说:“逸才,你当初来通信兵团之前,我就跟团座他们说了,如果你真的去过上海无线电管理局,那么我就不会与你再相认了!既然我不喜欢你在中统里干,难道我自己还会进军统吗?尽管军统目前在抗战中立下不小的军功,但我仍然不喜欢干特务这一行!”
“那……你是中共?”姚逸才试探地问道。
林芳丽听到姚逸才这样一问,侧过脸去瞥了他一眼,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默默地站起身,慢慢走到江边的沙滩上,盯着湍急而下的江水,思绪如汹涌的江水流回到了那段难忘的岁月……
她从日本回国之后,进了表姨父徐庭瑶部的机要室工作。那时,她并没有加入任何党派,只是一个留日归来的学生。后来表姨父受蒋介石的委派,考察欧美之后建立了交通兵团。其中第一团主要是从事无线电和有线电通信兵的培养,而林芳丽在日本学的就是无线电专业,因此徐将军就让她进入了后来被改称为“通信兵团”的交通一团,一开始担任无线电教官,后来由于表姨父徐庭瑶将军的关照,她又被调到团部机要室当主任。
她进入通信兵团之后不久,有一天在南京街头遇上一个中学同学。二人本来在学校时关系就亲如姐妹,因此在他乡遇见后就更加亲热,经常聚在一起。当时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东三省,蒋介石不思抵抗日本人,却重兵围剿中共红军,这不仅引起国人的不满,也深为林芳丽所不齿。后来这位同学见她为人正直,又同情中共,便向她透露了自己的共产党员身份。经她介绍,林芳丽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可是她刚入党不久,通信兵团就迁出了南京,辗转来到了湘西,她也与组织上失去了联系。
到浦市半年后,她多次看到工读团教务主任张翼带领学生在犁头嘴搞抗日救亡活动,她试着去与他接触。通过深入了解,发现他也是中共党员,而且是工读团地下党支部书记。经他介绍,林芳丽又认识了豫章小学的校长熊淑萍和其他单位的几名党员。
经过深入了解之后才知道,熊淑萍原来是个资深老党员。她是一九二五年在桃源女中毕业那一年经姐夫程水寿介绍加入共产党的。毕业后她留在桃源郊区的一所小学教书,同时继续从事革命工作。两年后,蒋介石叛变革命,在上海对共产党人进行了“四一二”反革命大屠杀,一个月后,许克祥也在长沙发动了规模浩大的反共“马日事变”,几千共产党人被杀被捕。当时桃源的党组织也遭到了严重破坏,一些革命意志薄弱者沦为叛徒,因此,党的所有活动都暂时终止。熊淑萍一下子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万般无奈之下,她与当时被敌人追得无路可逃的桃源籍学妹杨惠一起徒步逃回了家乡浦市。
熊淑萍带着杨惠逃回浦市之后,才知道姐夫程水寿在“马日事变”后第四天就由于叛徒出卖在沅陵遭到逮捕,并于两天后被杀害。听到这个消息,她俩都觉得在家里呆着也不安全,特别是杨惠,感得长期呆在熊家也不是个办法。刚好同善社在浦市成立,善长李梓楠要招收几名愿意献身“神教”的男女弟子分别为乾、坤道堂的办事员,杨惠为了找个地方栖身,就去应聘。李梓楠见她有文化,就让她当了坤道堂的“文牍”,专门做文案工作。而熊淑萍则在家里深居简出地住了一年之后,下嫁给了铁柱潭的一个渔民,在渔船上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五年后,熊淑萍给丈夫生了一对儿女,然后就搬上岸来居住。再后来,浦市江西同乡会创立了豫章小学,招聘教师。她闻讯后去应聘当了国文教师。由于她教学水平高,平时人缘好,在一九三二年原校长去世之后,江西会馆就让她接任校长一职。
后来熊淑萍与张翼接上了头之后,经他介绍,她又认识了几位因为机构突然搬迁而与组织失去联系的地下党员。于是,他们都参加青年工读团地下党支部过组织生活。但工读团不久就被解散了,张翼同志奉命率部分师生和工作人员入川,不幸在途中遇害。他们只好自己成立了中共浦市临时支部,大家一致推举党龄最长的熊淑萍担任支部书记,大家在她的领导下坚持从事地下工作。
张翼临走前把工读团地下支部的一台2瓦的小型发报机,和手摇发电机送给了他们。为了安全起见,这台发报机被放置在熊淑萍老伴的渔船上。经过多次努力,他们终于与中共湖南省工作委员会取得了联系。省工委指示他们,在各单位从浦市撤走之前,中共浦市临时支部接受刚刚在邵阳成立不久的中共湘西工委的领导,并派专人送来了与中共湘西工委联络的密电码。上次华雄问姚逸才的那几个流动信号就是熊淑萍在渔船上与湘西工委联系时被通信兵团所截获,只是电文到了林芳丽手里时,被她进行了巧妙的改动,成了谁也不认识的“天书”。由于在收发报时,熊淑萍都是让老伴划着船在江里到处游动,假装打渔,加上当医生的上官承恩摇发电机时力气不支,所以通信兵团截获的信号也是时强时弱,时有时无。
杨惠在同善社,为人低调,做事勤快,又有文化,尤其对余华莲“忠诚”,余华莲和李梓楠都对她非常信任,视为心腹,同善社的什么事都让她参与。同善社贩卖鸦片的事杨惠早就向熊淑萍汇报过,熊淑萍也曾向浦市禁烟所进行过匿名举报。可是浦市禁烟所根本不予理睬。半年前坤道堂送来一个缺了一只耳朵的年轻人,化装成女人在坤道堂内做些杂事。日子一久,他就跟杨惠混熟了,闲得无聊时经常爱找她聊天,杨惠从与他的闲聊中得知他叫杨万昆,原来是万寿山的一个老幺,本来要被帮里处死,是李善长救了他,让他暂时藏匿在坤道堂。
前不久,杨惠听余华莲说,李善长来了命令,要杨万昆第二天晚上去求岔,从那附近翻过山去探察一下社塘坪里面的情况。杨惠就趁机从杨万昆口中把出发的时间和地点给套了出来,然后把这情况向熊淑萍作了汇报。
十一厂的前身巩县兵工厂和汉阳兵工厂在国民党围剿红军时都提供过大量的枪炮弹药,这些枪炮弹药杀死过无数的红军官兵,因此,熊淑萍对这两个兵工厂并没有什么好感。但眼下是国共合作的抗战时期,这里生产的枪炮弹药都是用来抗击日寇。同善社要打兵工厂的主意,不管怎么样她们也要想法制止。但如何去制止一直想不到一个好的办法,因为浦市临时支部里只有三个男同志,一个是拿手术刀的,两个是喝墨水的,根本做不了这件事。本来林芳丽想把这个消息向华雄汇报,让他派人去,可熊淑萍不同意,因为这样做林芳丽就有可能会暴露。
在大家都想不到好的办法时,杨惠提供了一个情况。她说杨万昆闲聊时和他谈起过万寿山的情况。杨万昆告诉她,帮里功夫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肖大雷,另一个是姚怀。姚怀为人正直,待帮里的弟兄很好,大家都服他。因此杨惠提出可以把消息透露给姚怀,然后借万寿山的手来制止。这个办法得到了熊淑萍和林芳丽的同意。于是第二天让熊淑萍的丈夫去八公弄,通过吉妹的手向姚怀传递了这个情报。没想到后来杨万昆却在那天晚上一命归西,而且还意外地牵出了日本间谍案,引来了姚逸才……
正当林芳丽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时,姚逸才悄悄来到了她的身后。他没有再问林芳丽什么,因为此时她的表情已经让他有了比较明确的答案。对于中共,他知道得不多,但却知道这些人为了自己的信仰可以抛头颅,洒热血。这些年为了抗战,他们在极为艰苦的条件下与敌人作殊死的斗争。他对这些人一直都比较敬佩,特别是这次与庄飞的接触,更是对共产党人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如果林芳丽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他根本就用不着去担心什么了。
正想着,忽然一阵江风吹来,林芳丽打了一个寒颤。姚逸才一见,赶紧把自己的衣服脱下,为林芳丽披上,然后在她耳边轻轻说:“亲爱的,我们回去吧!”
林芳丽扭过头来,望着他一笑,点了点头。二人沿沙滩慢慢走回小船边,姚逸才扶着林芳丽上了船,然后回到了通信兵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