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在想,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眼下二师兄定是为了那晚上的事在纠结。可究竟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他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再找他聊聊,希望能揭开他身上的谜团。
他刚刚走上印家桥,迎面走来了几个年轻人,一见到他,几个人脸上似乎都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些恐慌。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对他哈了哈腰,说:“姚师叔,您来了!”
“你们是……?”这几个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时想不起,遂试探着问。
那人红着脸说:“我们都是震武镖行的伙计,您二师兄的徒弟,我叫石泽平!”
“哦,怪不得我觉得面熟呢,端午节前一天见过你们,”姚逸才一下子想起来了,那天他们几个正在坪场上杀猪,后来又在二师兄家里饮酒,遂笑着对石泽平说道:“听二师兄提起过你,讲你是你们镖行的金牌镖师!”
石泽平腼腆地笑了笑,说:“那是师父抬举我!”继而又说,“姚师叔,快去看看我师父吧!”
“哦,上午就是你到我家找我?”姚逸才问道。
“是的,”石泽平点了点头。
姚逸才问:“你师父他怎么啦?”
石泽平说:“这两天师父不晓得遇到什么事很不开心,一天到晚喝闷酒!昨儿把唐老爷也赶回高山寨了!我们去看他,想给他弄点吃的,打扫一下房间,却被他赶了出来!”
姚逸才笑了笑,问:“他是不是病了?”
石泽平与那几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脸上有几分尴尬,说:“没病,就是心情不好。姚师叔,您去劝劝我师父吧!”
“好,我去看看他!你们先回去吧!”说完就要往唐震武家走去,却又被石泽平叫住了。石泽平对那几个年轻人说:“你们回去吧,我陪姚师叔去看看叔父!”
那几个年轻人应了一声,走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石泽平便与姚逸才一道往震武镖行走去。路上,他轻轻地对姚逸才说:“姚师叔,我师父……他是个好人。”
姚逸才见他似乎话里有话,遂点着头说:“嗯,这我晓得!”
“如果……”石泽平似乎有话要说,可又十分犹豫,不知道如何开口。
姚逸才说:“小石,你想讲什么?”
石泽平犹豫再三,才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如果……如果他做错了什么事,您……能原谅他吗?”
姚逸才听了他的话,心里明白了个大概,说:“小石,不管你师父做过什么错事,他都是我的师兄!你放心吧!不过,听你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你师父的事情,可千万不要讲出去!”
“我怎么会呢!”石泽平听了姚逸才的话之后,心情似乎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印家桥离震武镖行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可走到大门口一看,却见门上锁了一把大铁锁。姚逸才惊问:“大门怎么上了锁?”
石泽平掏出钥匙,一边开锁,一边说:“是师父要我把门给锁上的!他说他不想见任何人!”
开门之后,姚逸才走进院子,没有见到二师兄。石泽平说:“师父在床上!”
于是二人来到二师兄房门口,只见房门紧闭。他敲了半天,才听到唐震武粗声粗气地在里面问道:“是哪个?”
姚逸才应道:“二师兄,我是才儿,快开门!”
唐震武在里面大声说:“你快走,我不想见你!”
姚逸才说:“二师兄,你先把门打开再讲!”
唐震武又说:“你要怎么样啊?我没脸见你行不行!”
姚逸才听罢,回头看了看石泽平,悄悄对他说:“小石,我看这样吧,你先去外面等我,我不叫你你莫进来!”
石泽平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出了院子,把门给带上了。
这时,姚逸才走到起居室的窗户前,推开窗户,轻轻一跃,跳进了房里。他一进房,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起居室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未洗的碗,杯,酒瓶,剩菜,遍地扔的是烟蒂。
他走进唐震武的卧室,只见唐震武躺在躺椅上,满脸通红,手持一个酒瓶,一边喝酒,一边还拼命地吸着香烟。姚逸才一见,上前把他的酒瓶从手中夺走,然后想把他从躺椅上拉起来。可唐震武却一把挣脱了他,往外一指,说:“你走!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你!”
见他不愿出去,姚逸才只好强忍着房内污浊的空气,在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盯着他。
唐震武也拿一双红红的眼睛瞪着他,说:“你看着我干嘛?我没脸见你行不行!你赶快给我出去!”说着用手指着房门。
这时,姚逸才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轻轻问道:“二师兄,遇到什么事了?这么不开心?”
“你不要叫我二师兄!”唐震武大声说,“我不配做你师兄!”
姚逸才说:“二师兄,不管你遇到什么事,不管你做过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的二师兄!”
他这句话一说完,唐震武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然后哈哈一笑,摇了摇头。
“你不信?”姚逸才也盯着他说,“除非你投靠日本人,当汉奸,否则,不管你做过什么事,你都是我的二师兄!”
唐震武低下头去,把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我相信二师兄你也不会糊涂到当汉奸的地步吧?”姚逸才说。
唐震武仍然低着头,使劲地摇着头,口中自言自语含糊地说:“也……差不多,差不多啊!”
姚逸才听了他的话,大惊,起身上前一步,蹲在地上,双手扳着他的双肩,问:“二师兄,你究竟做了什么事?你讲啊!”
他蹲在地上等了半晌,唐震武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苦笑一声,说:“才儿,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姚逸才这时才知道,唐震武心里十分清楚,他已经猜到那晚的黑衣蒙面人就是他,只是碍着他的面子,没有当面揭穿他。他想,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是时候与他开诚布公地聊聊了。当下,他直截了当地说:
“二师兄,如果还拿才儿我当亲兄弟,那么你心中不管有什么话都直接讲出来吧!”
唐震武瞟了他一眼,长叹一声说:“才儿,我没脸讲啊!”
这时,姚逸才慢慢站起身,说:“二师兄,一个人在社会上立足,难免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关键是知错能改就行!”
唐震武又摇了摇头,说:“我还能改吗?我还来得及改吗?”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来不及?”姚逸才大声说道,“除非你不想改!除非你想一直错下去!”
这时,唐震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一抹嘴巴,又燃上一支香烟抽着,脸色有些缓和,情绪也逐渐平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像下定了决心,说:“才儿,我也晓得,你有事要问我。只是一直顾及我的面子才没有开口!好了,今儿这里没有人,我阿爸昨天也被我赶回高山寨去了!你有话就尽管问吧,不要顾及我的面子了!”
姚逸才一听他这样说,高兴地说:“好,既然二师兄这么说,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唐震武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黑衣蒙面人是你?”
唐震武点了点头:“是我!”
“你救走的那几个押送假黄三儿的人是什么人?”
唐震武说:“是我的几个徒弟!”
“……?”这一下姚逸才惊得目瞪口呆,瞪着眼半晌才说:“你是讲……那天晚上押送假黄三儿的是你的徒弟?”
唐震武有些尴尬地说:“嗯!就是泽平他们几个!”
“怎么会是他们?”姚逸才一下子坠入了云里雾里。那晚他根据点穴手法,的确是猜出了那个黑衣蒙面人是二师兄,只是还不晓得他究竟为什么会去救那些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救的那几个人竟然是他自己的徒弟!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唐震武见他这般模样,说:“才儿,你问完了?”
姚逸才这才笑了笑,说:“二师兄,我一下子被你搞糊涂了!你的徒弟们怎么会去押送假黄三儿呢?”
“这事儿一言难尽!”唐震武一脸苦笑地说。
“是哪个请他们去的?”姚逸才问。
“是同善社的人!”唐震武回答说。
“果然是他们!”姚逸才点了点头说道。少倾,他不解地问:“你们如何跟同善社的人搞到一起了?”
唐震武抽了两口烟,正要回答,却有人砰砰地敲门。姚逸才赶紧朝他“嘘”了一声,唐震武把到口边的话咽了下去。姚逸才起身去打开房门一看,石泽平站在门外。姚逸才一见是他,便轻声说:“小石,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吗?”
石泽平凑在他耳边轻声说:“姚师叔,有人一定要见您!”
“是哪个?”姚逸才感到奇怪。
“他讲是您家的看门人!”石泽平又说,“您还是自己出去看看吧,看样子他好像有急事!”
姚逸才想了想,回头对唐震武说:“二师兄,我去看看!”说完朝大门走去。打开大门一看,果然是他家的看门人轩叔!
姚逸才见轩叔亲自上震武镖行里来找他,料想一定是有什么急事,遂问道:“轩叔,有什么事?”
姚绍轩说:“大少爷,林姑娘刚才给老爷来了电话,讲让你立即去通信兵团见她,她有急事找你!”
姚逸才知道今天通信兵团要去查同善社,这会儿林芳丽要他立即过去,一定是行动结束,而且可能是有了重大发现。当下他回到房间里对唐震武说:“二师兄,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先出去一趟!回头我再来找你,咱们接着聊!”
唐震武点了点头,口中说道:“好,你去吧!”脸上却掠过一丝失望的表情。
姚逸才交待石泽平,一定要把二师兄照顾好。然后与轩叔一起离开了震武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