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怀的小船泊在大码头,从唐家弄去大码头,只要穿过史家弄出犁头嘴就到了。就在他俩刚进入史家弄时,姚怀指着上午袁小林问路的那座窨子屋轻声对姚逸才说:“知道这幢屋是干什么用的吗?”
姚逸才说:“这是唐家院子,怎么啦?”
姚怀说:“这里如今是女同善社。”
姚逸才惊问:“这唐家院子是唐复明家的,如何变成了女同善社?那男同善社在哪?”唐复明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儿时伙伴。
姚怀说:“男同善社离你家也不远,就在李家弄。”
史家弄比唐家弄要窄,这时弄里很黑,也很静。这时,姚逸才把刚才姚怀的诡秘言行暂时放在一边,轻轻地对他说:“大师兄,在今儿晚上的香堂上,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哦?”姚怀问,“什么不好的感觉?”
“我感到似乎有人在你身边设计着一场阴谋!”姚逸才说。
姚逸才的话刚落音,姚怀就轻轻地“嘘”了一声,然后用手指了指上方。姚逸才头微微向上一仰,发现巷左侧高高的封火墙檐牙角上有半边人头,他马上意识到有人在跟踪偷听他俩的谈话。于是轻轻说了一声:“师兄,上!”
当下兄弟俩各伸出一只手十指相互叉住,然后一提气,两人成八字形踩着巷子两旁的墙面一溜而上。等他们上了封火墙后,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跃过几幢屋顶,已经在百米开外了。他俩暗自吃惊,因为他们刚才上墙的速度极快,总共还不到二十秒钟的时间,可见此人的轻功如何了得!
兄弟俩二话不说,施展轻功就在屋顶上飞快向前追赶,可追到犁头嘴上方时,黑影早已不见了踪迹。他们只好从墙上跃落在犁头嘴无人的街面上,慢慢朝码头走去,一路上二人都不吭声。
到了大码头,姚怀说:“好了,才儿回去吧!什么事都等到明儿上我家再说!”说罢跳上泊在码头旁边的一只小渡船,拿起竹篙猛地一撑,船快速离岸而去,消失在夜幕中。
小渡船已经消失在夜幕中,可姚逸才还站在码头上,望着大师兄离去的方向,回味着大师兄刚才在家中说的话,以及刚才在路上被人跟踪的事,心想,十年别后重逢的这几天,并未发现大师兄有什么大的变化,可今晚他身上却突然留下不少令人费解的疑团:大师兄是如何知道自己来自社塘坪的?难道他与这件事有牵连?如果有牵连,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牵连的程度有多大?他在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刚才跟踪他们的人是什么人?他跟踪的对象究竟是他还是大师兄?跟踪的目的又是什么?还有河边那几个黑衣人,他们跟踪黄三儿乘坐的那只渔船干嘛?
他慢慢地清理着头绪,可是越理越乱,最后他想:虽然理不清,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大师兄不仅认识死者,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是知情人!只是目前还不知道这个程度有多大?但只要他是知情人,他就要想办法从他身上打开缺口,然后再顺藤摸瓜,查明事情真相,因为他坚信大师兄不可能是那个凶手!至于刚才跟踪的人,他更是一时半会儿无法猜到他们是什么人,究竟跟踪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因此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打定主意之后,他才从原路返回家中。
第二天早晨,姚逸才吃了早饭之后,来到了万寿宫码头。万寿宫码头是浦市与江东往来渡船的主要停靠点,因为这里的码头比其他码头要宽大。大码头虽然也很宽大,但那是公用码头,每日停靠的货船多,货物呑吐量大,基本上是一座货运码头,而万寿宫码头虽说也装卸货物,但由于是江西会馆的专用码头,因此相对来说,每日的货物吞吐量就要小得多。万寿宫城门高大,门洞很深,门洞内两旁用石墩架铺着两排厚厚的木板,专供行人在此候船休息。城门是坐西朝东,冬天挡住了凛冽的寒风,夏天的日头也照不进门洞,所以这门洞里可谓遮风蔽雨,冬暖夏凉。从门洞到通向下河街这段一百米左右的石板街两旁,是两排大小相等的厢房。这些厢房都是江西会馆的产业,大部分供江西籍商人用来当临时仓库,但也开设着几家商铺,小吃店,小茶馆等。对河江东的菜农把菜卖完后,舍得花钱的就上茶馆里吃些东西,喝茶聊天,舍不得花钱的在商铺里买些日用品后就坐在城门洞里休息候船,十分方便。
姚逸才在商铺里给姚家买了一些礼物,然后出了城门。刚好一只渡船靠岸,从对河江东来的乡民挑的挑,背的背,把自己地里生产的农副产品运到浦市来卖。姚逸才赶紧一溜而下,来到岸边,等船上的人全部下完之后他便上了船。船夫正要开船,突然从城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船家,等等!”
姚逸才抬头往上一看,只见从城门处下来几个人,走在前面的竟是通信兵团华团长和黄参谋长,跟在他俩身后的是林芳丽和五六个挎着冲锋枪的年轻兵士,看样子是他们的警卫员。姚逸才见是他们,赶紧招手致意。这时,他们几个人也看到了船上的姚逸才,华雄一行在警卫员的搀扶下上了船,然后与姚逸才握手寒暄。等他们上船之后船家一点竹篙,船就离开了河岸,朝对河驶去。
林芳丽这时轻声问他:“逸才,你这是要上哪儿?”
姚逸才说:“去我大师兄家。”
林芳丽又问:“什么时候回去?”
姚逸才说:“估计要到下午吧。怎么,有事吗?”
林芳丽说:“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就尽量早点回去吧,小袁这会儿可能去找你了。”
姚逸才说:“嗯,好的!”
这时华雄也移步过来轻声问他:“昨晚的事情还顺利吧?”
姚逸才轻声地答道:“还好,但是后来出了一些状况,具体情况改天我专门去团部向您汇报,情况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华雄说:“哦?那你要当心啊!”
“嗯,我会的!”姚逸才点了点头,少倾又问华雄:“团座,你们这是去姚家祠堂吧?”
华雄说:“是啊!去军校看看,明天是端午节了,他们军校组织了一只龙船队,练习好些天了。明天就要正式与人比赛了,刘副团长一定要我和黄参谋长去给他们打打气,训训话。要我去叮嘱一下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可不能丢了咱们通信兵团的脸!”
“呵呵,团座的期望值可别太高!”姚逸才笑道。“龙船这玩意儿可不是你力气大就能划好的!你知道龙船上最重要的人是哪个吗?”
华雄想也没想,说:“肯定是艄公吧!”
姚逸才笑着摇了摇头:“艄公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华雄想了想,说:“是不是最前面那个桡手?”
姚逸才仍然摇头:“头桡手也重要,但还不是最重要的。”
“那就不知道了!”华雄说。“总不会是那两个敲锣打鼓的吧?”
姚逸才听了哈哈大笑,说:“正是那两个敲锣打鼓的!”
华雄惊得瞪大了眼,问:“他们又不划船,怎么还是最重要的?”
这时那渡船老板接口说话了:“这位老总,那小伙子讲得对呀,龙船上鼓手最重要,因为众桡手要听着鼓点使劲,这样大家的劲才能合到一起,如果不听鼓点乱使劲的话,那大家的力量就会相互抵消了!”
华雄点着头说:“对,有道理!如此一来,鼓点的快与慢,急与缓,都直接决定着龙船的速度!黄参谋长,小姚与这位大爷一大早就给我们上了一课,哈哈哈!”
“嗯,而且是很好的一课!”黄参谋长也点着头说道。
说话间,渡船已经到了沅江东岸,待船在八公弄码头停靠好之后,他们一行人下了船。通信兵团军校就设在姚家祠堂,离八公弄约一里地。而姚怀家就住在八公弄,所以,上岸之后姚逸才就与华雄他们一一握别。姚逸才正要往八公弄去时,林芳丽却叫他等她一下,然后对华雄说:“团座,我有点事跟姚队长说一下,您先走一步,我说完马上就来!”
华雄说:“好,行行!你们慢慢说!迟点来没关系!”说完就与黄参谋长一行人往姚家祠堂方向走去。
等华团长他们走后,姚逸才与林芳丽慢慢往上走,边走边问:“林然,出了什么事?”
林芳丽嘴一撇,说:“没事就不能单独找你说话了啊!”
姚逸才一听急了,忙分辩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小袁有什么事!”
林芳丽见他这样,嘻嘻一笑,说:“还真让你猜对了!昨晚小袁又去了玲儿那里。而且,他把他想娶她的事说了,同时也把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告诉她了!”
原来今天一大早,袁小林就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林芳丽,听得林芳丽眉头紧锁。不过听到他没有把他这次来浦市的真实目的告诉玲儿,她稍稍宽了一些心。袁小林说完后见林芳丽神色不对,赶紧问:“林姐,俺是不是做错了?”
林芳丽叹息一声,说:“你呀,怎么这么急呢!应该先向你们姚队长汇报过后再说呀!”
袁小林见她这么一说,感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忙说:“俺马上就去找姚队长!”
林芳丽见他急得不行,又安慰一下他说:“既然说了,也不用太着急,吃过早饭再去吧!”在出来的路上,林芳丽在想,今天一定要找到姚逸才,将此事尽快告诉他,看他对这事怎么看,没想到正巧在这里碰上了。
听完林芳丽的叙述,姚逸才笑骂道:“袁小林这个兔崽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姚逸才的态度令林芳丽感到奇怪。她原以为姚逸才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出奇的平静。她以为姚逸才在克制着自己,所以她劝他道:“逸才,小袁还年轻,他也是一番好心!幸好他没有把你们来浦市的真实目的说出来。这样吧,我找个时间,以他姐的身份去试探一下那个姑娘,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小袁把她娶了也是好事一桩嘛!”
姚逸才听了之后说道:“好啊,那这件事我就拜托你了,我可就不管了啊!”
林芳丽还是有些担心地说:“你是他顶头上司,他现在可能有些急得不行了!你要是再发他脾气的话,他真会急坏的!记住,一定不要发火,相反,还要安慰他!”
姚逸才不解地看着林芳丽,问:“哦?我还要安慰他?”
林芳丽说:“是的!因为如果这几个姑娘没有问题那就是一桩美好姻缘,真要有问题的话,那也不见得是坏事,也许还是好事呢!”
姚逸才突然眼睛一亮:“你是说……?”
林芳丽“嘘”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
姚逸才瞪大了眼睛说:“林然啊林然,我越来越佩服你了!”
林芳丽笑道:“好了,我要去军校了!你也忙你的去吧!忙完了赶快回去,要不小袁一整天都会六神无主的!记住,回去后千万不要骂他!”
姚逸才点了点头,说:“我不会骂他的,你放心好了!再见!”
两人分手后,林芳丽去了姚家祠堂,而姚逸才则进了八公弄,径直往大师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