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钟铁龙就一个电话打到了刘局长办公室,说自己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伤害,说他要在政协会上提出来,不能因为怀疑什么人就对什么人进行搜查,这是文化大革命中的搞法,这样搞是无视公民的合法权益等等。他说了一大堆,说他要告陈大队利用职权加害他这个合法商人。刘局长当然是拼命安慰他,并说他会向市政法委宋书记汇报,会给他一个结果。钟铁龙说:“我希望我的正常生活和正常权益受到保护,不然就法庭上见。”
王律师就坐在一旁,王律师写了一晚的状纸,这会儿眼皮泛青地坐在一旁听他跟刘局长打电话,王律师说:“下午我就去法院起诉公安局,起诉陈大队利用职权伤害合法公民。”
“好,你上午先回家睡一觉,下午就起诉,把照片寄给报社,我们要反击了。”
钟铁龙回到家,保姆为他煮了碗三鲜面,吃完面,他爬到床上睡了。下午,公司里很多人都来了,来声援他。钟铁龙笑,说他现在已准备起诉那个姓陈的刑侦大队长,将他们打发回家了。他对郑小玲说:“老婆,我现在一有风吹草动别人就替我急,知道为什么?”
郑小玲望着他,“他们都怕你出了事而丢掉饭碗。”
“对,”钟铁龙说,“现在这个社会人满为患,工作不好找,一旦我出了事,他们就得重新打算,而哪里又能找到在我公司工作这么高的薪水?”
郑小玲说:“所以你不能出事,你要珍惜自己。”
过了几天,长益市开政协会。这天上午,钟铁龙跟拍戏回来的宁亚丽呆在一起,宁亚丽接了部电视连续剧,在电视连续剧里演国民党的姨太太。钟铁龙抽着古巴雪茄,觑着这具十分完美的身体,问他:“你跟那个男演员演床上戏时,自己进入角色没有?”
宁亚丽说:“那是演戏,没什么的。”
钟铁龙笑笑,“你跟那个男演员亲吻有什么感觉?”
宁亚丽格格一笑,“没亲吻,只是嘴唇碰了下嘴唇,就跟握手一样。”
“他那么有名,你没冲动?”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你。”
钟铁龙心里有点高兴,说:“来,亲爱的。”
宁亚丽就十分娇媚地坐到他腿上。他看着宁亚丽的脸蛋,觉得宁亚丽的脸蛋很漂亮,皮肤超一流的好。郑小玲脸上的皮肤与宁亚丽脸上的皮肤相比,有点老了。他拍拍宁亚丽的脸蛋,“等你成了大名,追求你的男人更多了时,我们就分手。”
宁亚丽撒娇道:“你说什么呀?我要爱你一辈子。”
钟铁龙又淡淡一笑,“你真的很爱我?”
“是的,我真的很爱你。”
钟铁龙想女人和男人还是不一样,男人爱女人一半是真的一半是玩,女人爱男人一开口就要爱一辈子。手机响了,他接了,王总打他的电话,“开政协会了,你怎么还没来?”
钟铁龙说:“有意思吗王总?”
王总说:“你要来,你是政协委员啊。”
钟铁龙便对宁亚丽说:“我要去开政协会。”
他去了,他和王总安排住一间房子。吃过晚饭,他本想走,王总拉着他聊天。两人聊天时,他把陈大队率众闯入他家搜查之事说给了王总听,“我已经向法院告陈大队了,”钟铁龙说,“告他滥用职权恶意伤害生意人,我要求公安局赔偿我精神损失费三十三万元。”
“告得好,”王总说,很气愤,当即就大骂公安,“什么刑侦队的?刑侦队的就可以无法无天?!刑侦队的就可以空穴来风地抓人?还以为是过去,是文化大革命?”
门是敞开的,许多政协委员开了一天会后,都相互嘘寒问暖,王总的一番叫骂声招来了隔壁房间和对门房间的政协委员,其中还有特意来找钟铁龙聊天的市政协常委,市政协常委是长益市的民盟副主委,在某中学教语文。他马上要求大家讨论,“来来来,”他把站在门外的政协委员统统叫进来,“坐坐坐,大家坐在一起讨论讨论,我觉得这事不可小觑!”他望一眼他临时召集的十几个政协委员,“我们应该把这事放大到社会中来看,因为今天可以搜查钟总家,明天就可以搜查王总的别墅,后天也许就轮到邓总全家被抄了。邓总你说呢?”
邓总说:“那是那是,谁不犯点小错误的?”
政协常委鼓动道:“我们应该搞个提案,你们说怎么样?”
王总没搞过政治,但在说话极具煽动性的政协常委的鼓动下,他举双手支持政协常委提议的联名写提案。他很愤慨地说:“这太不像话了。这跟文化大革命有什么区别?!‘文革’时正是这样,不讲证据的,怀疑你是反革命,突然就来了一群造反派,勒令你一旁站好,他们就翻箱倒柜,进行搜查。什么年代了?还搞那一套?!写提案,一定要写!”
提案在群情激愤中写了,王中华是学历史的,很能上纲上线,说搜查要有证据,无证据搜查是搞文化大革命那一套,是法盲执法,是在践踏法律。他强烈要求公安局向长益市民公开道歉,还要求公安局责令市刑侦大队陈大队长向受害方钟铁龙赔礼道歉。提案的宗旨是,从此以后,在长益市公安进入公民住宅及公司办公室搜查前,一定先要有犯罪证据,不能搞空穴来风等等。提案写完后,政协常委兴高采烈地拿到办公室打印,打印了他就执著提案拉人签名,很多政协委员都签了名。政协常委虽然只是名中学老师,搞政治却很有一套,他把签了众多人名的提案拿去复印了几十份,见领导就递上去,提案上写得很明白,如果长益市的领导不引起重视,他们这些签了名的委员就退出政协,从此不再参与长益市的政治活动。这份提案当然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何副市长和市政法委宋书记及市公安局刘局长都亲自到会,听取这份提案的详情。王总对这事有很多看法,他首先发言,来了一番理论联系实际,说得何副市长和市政法委宋书记及公安局刘局长频频点头。跟着政协常委来了番对事不对人的高谈阔论,从中国讲到外国,讲得大家都快打瞌睡了他才止步。“我就讲这些,总之一句话,”他望着三位领导,“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处理结果。”
何副市长表态说:“会的,你们政协的提案,市委市政府历来都是相当重视的。”
政协常委就高兴道:“那就好,那我们等着您市长的答复。”
钟铁龙开口了:“今天我当着何市长、宋书记和刘局长的面老实说,我的律师已向法院起诉,要求公安局赔偿我三十三万元精神损失费。”
刘局长瞪大了眼睛,“钟老板,你可不能把我也扯进去啊。”
钟铁龙早就把想说的话反复过滤了好多遍,又说:“陈大队是公安局的刑侦大队长,我既告了陈大队,自然也告了长益市公安局。告长益市公安局滥用权力,滥开搜查令。”
刘局长一脸友好地看着钟铁龙,“钟老板,散会后,我和你沟通一下。”
“几位领导,我不敢说我钟铁龙对长益市有贡献、有功劳,但应该还是有点苦劳吧?我的公司有一百多员工,他们吃饭、穿衣都离不开我。芙蓉山庄,光保安人员、花工和保洁员就有三十多人,还有其他人员二十来人;银马大酒店我投资了三个多亿,三个多亿的投资就没拉动一点长益市的供需?还有银城和银元娱乐城的管理、财会、出纳和保安、保洁人员等等,这些人如果放到社会上去,是不是给社会和市委市政府增加了就业的压力呢?”
何副市长笑道:“谁说你没贡献?这就是贡献啊小钟。”
何副市长又说:“你们都是长益市的能人,确实为我们长益市委市政府解决了一些就业困难。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你们各位老板。”
钟铁龙想他已经博取何副市长的重视了,就进一步说:“何市长,谢谢您夸奖我,比我贡献大的人多的是。我钟铁龙是名生意人,考虑的是利益,但如果在长益市生活和投资没有安全感,今天这个来查,明天那个开一张搜查令跑来威胁我,大家将心比心地想一想,我还有什么激情在长益市干?投资环境如果遭到某些人的人为破坏,谁还会对长益市感兴趣?邓总昨天就说,他要把他的资产陆续抽走,到上海或深圳去。邓总的电热水器厂,那是有五百多员工的私营企业。假如大家都不在长益市投资了,长益市又怎么发展?!”
何副市长道:“邓总,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我追到上海或深圳去把你揪回来。”
邓总笑,“不走咧不走咧。”
钟铁龙又说:“三位领导,陈大队长拿着搜查令来搜查,什么都没搜到,一拍屁股就走人了,可是我的员工会怎么看待这事?他们会怎么想?他们还有信心跟着我钟铁龙干事?试想想假如他陈大队长怀疑您宋书记或刘局长有受贿行为,忽然就带几个公安来你们家搜查,虽一无所获,但这对您宋书记或刘局长会产生什么社会影响?你们比他官大,可以收拾他。我们呢?谁来保护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公民?谁为我们做主?”
王总站在钟铁龙的立场上插话道:“何市长,这事一定要给我们一个答复。”
何副市长点头说:“这事我今天就答复你们,我一定会给一个处理结果给你们。”
政协常委来劲了,“不能只是一句话的问题,要有大动作和实际行动。”他一脸很纯洁的样子大声说,“我要求公安局在报纸上公开道歉,还要求那个带队搜查钟老板家的刑侦大队大队长向钟铁龙先生书面道歉。”
宋书记看着政协常委说:“公开道歉就免了吧?”宋书记看一眼刘局长,又看着政协常委笑了下,“你们写的提案我认真读了三遍,何市长和刘局长也很认真地读了,我们公安系统的确存在着一些问题,有些工作还有待改进。这样吧,”宋书记望一眼刘局长,把目光抛到钟铁龙脸上,“我和刘局长在这里表个态,我们让陈大队长向钟铁龙先生书面道歉。”
钟铁龙观察了下三位领导的脸色,感觉政协常委要求得太多了,就说:“公安局毕竟是政府的执法部门,公开道歉有损政府执法部门的形象。但有一点我想说,我希望你们领导给我们政协委员一个承诺,那就是再也不能发生这样的事了。”
宋书记跟何副市长叽咕了句什么,何副市长立马点头,宋书记就表态说:“我现在就可以向大家承诺,这样的事在长益市不会发生第二次,请各位政协委员放心。”
陈大队不肯向钟铁龙写书面道歉,陈大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地看着刘局长,刘局长说:“这事是在政协会上定的,到会的几百政协委员都听见了,你必须向钟铁龙书面道歉。”
“笑话,”陈大队在刘局长的办公室大声说,“政协委员怎么啦?他想利用政协来压我?不写,就是把我大队长的职撤了,我也不写。”
刘局长很严肃地望着陈大队,“这不是我的意思,何市长和宋书记在政协会上都表了态,陈国辉,你要学会转弯。”
陈大队不转弯道:“你要我向一个杀人嫌疑犯认错?”
刘局长打断陈大队道:“你再不要说杀人嫌疑犯这话了,陈大队长。”
“我会追查到底的。”陈大队尖声说。
刘局长觉得陈大队错了,还觉得陈大队这人太固执了,就跌下脸来说:“陈国辉同志,向钟铁龙委员写份书面道歉是宋书记当着很多政协委员表的态,何副市长也表示同意地点了头。你不写,宋书记不成了个说假话的书记了?写吧。”
陈大队粗声道:“不写。我绝不会给一名杀人嫌疑犯低三下四地写道歉书!”
刘局长瞟他一眼,“陈大队长,你自己考虑清楚。”他说,拿起电话拨了宋书记办公室的电话,三言两语地向宋书记汇报这事,“陈国辉大队长不愿写,宋书记。”
宋书记说:“叫陈国辉接电话。”
陈大队接了电话,表明自己的看法说:“宋书记,那些政协委员并不晓得事情的真相,都受了钟铁龙的蒙蔽,跟着起哄,我用人格向您保证,钟铁龙绝对有问题。”
宋书记说:“问题在哪里?你有证据吗?”
陈大队说:“证据还没找到,不过……”
宋书记说:“那就道歉,有证据再抓,没证据说也是白说。”
陈大队坚持自己的原则说:“我不会给杀人嫌疑犯道歉。”
宋书记说:“你必须先道歉,而且还要写书面检查。你听清楚吗?”
陈大队挂了电话,脸上一脸的烦恼,他望一眼刘局长说:“刘局,请你跟宋书记说,就是撤了我的大队长职务,我也绝不向姓钟的道歉。”
刘局长挽留陈大队说:“何必呢?暂时低一下头也不是坏事啊。”
陈大队粗声道:“我绝不会向一个杀人嫌疑犯低头。”
政协散会的前一天,刘局长告诉钟铁龙,陈大队撤了职,高军从派出所调回了市局,接替了陈国辉的大队长职务。钟铁龙希望公安局把陈大队开除道:“没把他开除?”
刘局长笑笑,“开除还不够条件,撤职,在公安系统已经是天大的处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