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兵就叫了两个保安,这两个保安是海军陆战队复员的,都是二十多岁,身高都在一米八五,是张兵解除了几个不称职的保安后新招的。“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卡拉OK部的杨经理,除了不跟着杨经理上厕所和睡觉,其他时间一步都不能离开杨经理,杨经理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张兵向两名武高武大的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交代。
杨经理开一辆富康,两个武高武大的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一坐进去,富康车的空间似乎就被两名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占满了。杨经理很开心,开着富康车回了家。杨经理领着两名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进屋,见周国华还睡在床上,杨经理说:“你们把这个人丢出去。”
两名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走拢去,其中一个拍了拍周国华的肩膀说:“起来,你是自己出去还是要我们丢出去?你自己选择。”
周国华瞪大了眼睛,“你们说什么?”
另一名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说:“杨经理要你出去,穿上衣服,自己走吧。”
周国华说:“你们是什么人?我现在还是杨敏的丈夫。”
杨敏叫道:“你们把他丢出去。”
一名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一伸手就抠住了周国华的锁骨,将周国华拎了起来。周国华痛得直叫,说:“我自己出去,我自己出去。”
那名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不听他的,拎着他往门外拖,将他拖到门外,这才放手。周国华大声说:“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跑到我家里打人?”
杨敏走过来,嘭地把门关了,“你去死吧。”
周国华在门外冷得嗦嗦发抖,赤着一双脚,衣服也没穿,鼻涕都冷得掉了下来。他捶着门叫道:“喂,你们总要把我的衣服和鞋子给我吧?”
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拉开门,将他的鞋子和衣服都踢出门,又把门关了。周国华穿了衣裤和鞋子,又捶门道:“还有我的烟呢,我的烟放在床头柜上了。”
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拉开门对他说:“你要再捶门,我们就不客气了。”
周国华很想跳起脚骂娘,但面对两名武高武大的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冲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下去,转口说:“你们等着,老子到派出所报案去。”
陈大队在办理一宗强奸杀人案,一年轻女孩被人杀死在树林里,事先遭到过强奸。他正想这年头犯罪分子不是减少了,而是增多了,主要是一些没受什么教育的农村青年大量拥入城市犯罪,这些人既没知识,又找不到工作且从小就在农村好逸恶劳惯了,于是就犯罪,偷盗、抢劫,甚至入室杀人。最近这半年,好几宗大案都与农村里来的年轻人有关,这些人最棘手,无固定居所,杀了人就跑。他的手机响了,是他的老手下高军,高军现在在一家派出所当所长。“高所长,”他对着手机说,“什么事啊?”
“头,有个情况向你汇报,”高军在刑侦大队工作时就叫陈大队“头”,“有一个叫周国华的人报案,说他怀疑十年前杀死南区公安分局关局长的人不是马新。”
陈大队问:“他有什么证据吗高所长?”
高军说:“证据是存折,他老婆——马新的遗孀,于一九九四年十月八日,一下子存了五十万,分别以她母亲和她弟弟的名字存了二十万,自己存了十万。”
陈大队感兴趣了,“他人在哪里?”
“在派出所,就坐在我面前。头,你看这事是不是查下去?”
陈大队说:“查下去,我就来。”
陈大队迈上他的警车时想的是,犯罪分子再怎么狡猾,终究会露出狐狸的尾巴。有些案子还真是这样,往死里查仍一无所获,突然有一天又峰回路转,这就正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把车开到派出所,高军笑着走出来迎接他。陈大队随高军走进所长室,当然就瞧见了失魂落魄的还一脸愤恨的周国华。陈大队坐到桌前,翻看着高军的记录,问他:“你还有什么其他证据吗?”
“那个姓钟的老板对我老婆特别好,”周国华说,“最开始我怀疑我老婆与那个姓钟的有奸情,因为我和我老婆结婚,所有的开支都是他出的。但后来我觉得不像是有奸情,去年我老婆亡夫的祭日,姓钟的陪我老婆一起去祭马新,而且事先是他打电话提醒我老婆,第二天一起去的。从那天开始我就有怀疑了,直到前一向我发现了存折……”
陈大队瞅着周国华,“存折带来了吗?”
周国华摇头,“她把存折藏起来了。”
对于陈大队来说,钟铁龙是他的一块心病,这几年里,他从来就没彻底忘记过这个人,尽管他一想起钟铁龙就像驱赶蚊子样将这个钟铁龙从他脑子里驱赶开,但这个人总是在他思索案情的时候不请自来,对他暗笑,让他怅然、生气,甚至愤恨。在他那双鹰眼里,钟铁龙绝非善类,只是苦于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钟铁龙是犯罪分子,现在你露出尾巴了吧!看你还能往哪里跑!陈大队恨恨地想,是坏人,终究会有落入法网的一天。
到了二〇〇四年,当然不是一九九四年那样可以随便入室搜查了。他开了搜查令,几个公安于这天晚上十点钟走进了杨敏家。两个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敲门声,其中一个就起身开了门,陈大队绷着脸说:“我们是公安局的。”
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问陈大队:“公安局的?请问你带了公安证件吗?”
陈大队就掏出公安证件给他看,还拿出搜查令让另一个凑上来的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看,“看仔细了,知道我们来的目的了吧?你们是什么人?”
两名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说:“我们是银元娱乐城的保安,老板让我们保护杨经理。”
杨敏从卧室里出来了,事先她以为是周国华带人来打架,没想是公安局的。她看着陈大队问:“什么事你们?”
“奉命搜查。”陈大队严肃着脸说,“打开你的柜子。”
杨敏一听就清楚这是周国华捣的鬼,她走进卧室,打开了大柜,大柜里有一只抽屉上了锁,锁被周国华撬开过,后来又重新装了把锁。杨敏打开柜子又打开了抽屉锁。抽屉里没什么东西,只有几张发票,连一分钱都没有,更不要说那几本存折了。陈大队黑着脸问:“存折呢?把那几本存折交出来。”
杨敏一脸蜡白地说:“什么存折?”
陈大队就紧盯着她,“杨敏,你还是主动配合,免得大家都不愉快。交出来。”
杨敏脸白了,声音有些沙哑了,“我没你们说的存折。”
陈大队冷冷一笑,想她一个女人他还搞不定,那他这个刑侦大队长就白当了。“你老实点,交出赃款来,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他说,“不然你完了。”
杨敏把脸扭到一边,“我不知道,周国华是故意要害死我。”
“你不老实,看来只能到公安局你才会老实,跟我们走吧,”陈大队说。
杨敏慌了,说:“为为为什么要抓抓抓我?我我我又没犯犯法?”
高军吼她道:“啰唆什么?快点。”
杨敏是个老实女人,面对陈大队长那双盯贼的目光,她扛不住了。她把她和马新生养的女儿小时候穿过的那件红太空棉袄从柜子里扯出来——这件棉袄是钟铁龙当年过年时送的,几本十年前的存折就藏在这件棉袄的口袋里。陈大队看了存折:工商银行、中国银行和农业银行的都有。看存款日期,五十万元确实都是同一天存的。陈大队狠狠地盯着她问:“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我不知道,是马新留给他儿子、女儿和我的钱。”杨敏说。
“走吧,跟我们去公安局。”陈大队说,“去了你就能说清楚了。”
杨敏害怕得腿都软了,一走进审讯室就说了她知道的一切,说那天是石小刚送马新回家的,马新回家时拎了一旅行袋钱,五十万,倒在床上,把她吓坏了,并说她相信马新没杀关局长。“马新没这么大的胆子,”她说,“他得了癌症,要死了,就主动去顶了罪。”
陈大队问她:“既然不是你亡夫杀的,你怀疑是谁杀的关局长?”
杨敏说:“我不知道,马新晓得,但他没跟我说。他把秘密带走了。”
陈大队盯着杨敏问:“是不是你们老板钟铁龙?”
“我真的不知道。”杨敏说,“马新应该晓得是哪个杀的,他没说。”
“我当时去找了你,你当时为什么不说?”陈大队问她。
杨敏摇头,“马新不让我说,说如果我说了,他顶罪就白顶了,钱肯定也没有了。”
陈大队马上告诉她:“我告诉你,五十万元是肯定要没收的。”
杨敏说:“那是我亡夫马新留给他儿子和女儿的钱,你们怎么可以没收呢?”
陈大队就阴着脸告诉她:“你那五十万属于来路不明的黑钱,与那桩杀人案有着直接关系,妨碍了我们公安办案,不是你和你亡夫的劳动所得,属于非法收入。”
“这是马新用自己的名声换来的呀,”杨敏不甘心,想这笔钱打了水漂那马新不是白替人顶了罪?“这是马新留给儿子和女儿将来读读读大学的钱……”
陈大队一拍桌子,“正因为你亡夫替原凶顶了罪,致使原凶至今还逍遥法外,我们没打算追究你,已经是客气的了。老实说,就为这五十万,判你五年徒刑也不为过!”
杨敏吓得不敢吭声了。
当天晚上钟铁龙就从张兵嘴里知道了这事,两名前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一向张兵汇报,张兵就把这事报告了钟铁龙。钟铁龙放下手机后,看着宁亚丽笑。那天晚上他睡得很不好,思想在这事上想了一遍又一遍。他很羡慕睡在一旁的宁亚丽,这个女人没犯罪,睡得就相当踏实。下午三点钟,陈大队和两名刑警一起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当时正打算出门上银马大酒店看看。他望着敲门进来的陈大队,又望着陈大队的两名手下。他说:“你们什么事?”
陈大队用那种想洞穿他的目光盯着他说:“有点意外吧钟老板?”
钟铁龙装出很意外的样子说:“是意外,你们来是为什么事?”
“钟铁龙,”陈大队厉声道,“十年前,关局长被人枪杀在警车上的案子有了新发现。”
钟铁龙说:“好啊,祝贺你啊陈大队长,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大队说:“马新不是杀死关局长的凶手,现在证实他完全是替某人顶罪。”陈大队盯着钟铁龙,那目光简直是刀子样插在钟铁龙的脸庞上,“马新的遗孀交代说,关局长不是马新杀的,而是另一个人杀的,这个人至今仍逍遥法外。”
钟铁龙今天的身份与十年前还是有区别,十年前他只是个开桑拿中心的小老板,如今他是房地产老板,还是正建设着的投资三个多亿的四星级银马大酒店的大老板,而且前年还在王总的鼓动下成了市政协委员。身份已经摆在众人眼里了。另外,十年后的今天,法制比以前更健全了,不是他陈大队想抓人就可以抓人的,抓人要讲证据。他知道他们不会有证据,所以他面对陈大队那双严厉的眼睛一点也不惊慌,反而望着陈大队笑,“陈大队长,你兴师动众地跑到我办公室来就是说这些事?请问你还有别的事没有?”
“我们来的目的是来重新调查这个案子,希望你配合。”陈大队的手下说。
陈大队盯紧钟铁龙问:“是谁杀了关局长?”
“你还是去问别人吧,我不知道。”
陈大队激动地一挥手,“你不知道?既然不是马新杀的,你就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钟铁龙拨了律师的手机,“王律师,你来我办公室一下。”他说,放下电话,看着陈大队,“我不想跟你纠缠这个问题,我让我的律师跟你说。”
陈大队说:“姓钟的,你嚣张不到哪里去!你以为你有钱就可以逍遥法外?只要我找到了证据,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你绳之以法。”
钟铁龙看着陈大队,想假如他今天没钱,假如他前年没当选为市政协委员,还是那个守着银元桑拿娱乐城的小老板,陈大队说不定一进来就会给他一双锃亮的手铐,把他押到公安局去审问。钱可以让他的胆子变大而让对手的胆子变小,这就是钱!“我告诉你,”他很不客气地盯着陈大队,“你要是再在我这里胡说八道,我就打110,告你扰民。”
陈大队说:“你打110?你打,我今天是来报个信,坏人终究会遭到报应!”
钟铁龙拨了刘局长的手机,刘局长接了,钟铁龙说:“刘局长,您的手下跑到我办公室来威胁我,我要向您提出抗议。”
刘局长在手机里说:“开什么玩笑?”
“不是开玩笑,有人办了冤假错案,不但不认识错误,还跑到我这里耍威风,威胁我。我一个守法公民,长益市的政协委员,竟受到政府执法部门的威胁,这算什么事?”
刘局长在那边听出了一点名堂,问:“你是说哪个啊钟委员?”
钟铁龙说:“你自己问他吧。”他起身,把手机递给陈大队,“你们局长要你接电话。”
陈大队接了,刘局长在手机那头问他:“你是谁?把名字报给我。”
陈大队说“我是陈国辉”,刘局长大声道:“我猜也只有你敢到钟委员的办公室吵事,我告诉你啊陈大队,他是市政协委员,何市长说这些长益市的老板我们要好好保护,他们解决了很多人的就业问题,这等于帮市政府解决了一些困难!你以为他还是以前的钟铁龙?想抓就抓想放就放?!你把何市长的话都当耳边风?你给我滚到我办公室来!”
陈大队把手机“啪”地拍在桌上,瞪一眼钟铁龙,“走着瞧,你猖狂不了多长时间!”随后,他对他的两名年轻手下说:“我们走。”
王律师就在这个时候赶了来,与陈大队撞了个满怀。王律师是银马房地产公司的法律顾问,是十年前北京政法大学毕业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脑袋里装了一脑袋的民法、刑法和治安条例,在长益市的律师界有一点名气。他说:“钟老板,就是刚才那几个人?”
钟铁龙嗯了声,王律师说:“他们是什么人?”
钟铁龙答:“市公安局刑侦队的。”
王律师问:“他们来是为什么事?”
钟铁龙觉得还是有必要让王律师知道,就跟王律师从头到尾地说了遍,王律师听后说:“怀疑在法律上是不能成为依据的,不能成为依据而抓人审讯人就是伤害他人的人身权,也是对法律的践踏,他要是再来,我们可以告他扰民,要求他赔偿精神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