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日上午八点钟,一挂一万响的鞭子一放,推土机便开始了工作。第一车沙子也运来了,倒在与公路衔接的地方。但是,第二天问题就来了,问题出在沙子上。沙子是从十几里外的浏阳河边上运来的。那里有两处沙场,一处是村办沙场,一处是私人沙场。村办沙场的沙子要比私人沙场的沙子少三十元一车,大哥钟唤龙亲自去问的,当然就选择了村办沙场的沙子。两个沙场相距一公里远,都是取浏阳河的沙子,往七马乡所在地运输的话必须经同一条省道,否则你就得绕一个大圈,绕几十公里才能把沙子运到七马乡。私人沙场距这条省道很近,就霸占着这条省道。他们把车横在岔路口上,不让跑村沙场买沙的车上省道。运沙的司机没法,因为他们是一大帮人,手持铁棍和木棒,司机不但怕他们打人,还怕他们砸车。几个司机便打钟唤龙的手机,告诉钟唤龙他们没办法通行,他们的运沙车被一群路霸拦在岔路口了。钟唤龙听了这话很恼火,这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法无天,便坐着奥迪车来了。钟唤龙是个很正直的人,很正直的人都觉得这个世界再怎么糟,也是邪不压正,见他的运沙车排成长队被拦在岔路口前,就义愤填膺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没有人理他,那些拦路虎皆是本地小流氓,无法无天惯了,见一个戴眼镜的人从奥迪车上下来,居然一脸义愤填膺,就笑来者有点傻气,说:“来了个神经。”
钟唤龙听见了,掉过头来瞅他们一眼,坚决地说:“请你们把车移开。”
一个小流氓说:“这车烂了。”
另一个小流氓嘿嘿一笑,“你说移开就移开,我们那么听话哦?我们又不是你的崽。”
钟唤龙用强硬的口气威胁道:“你们不移车,我就打110报警。”
一个大胡子年轻人说:“你报110吧,你报就是。”他手里持着木棒。
钟唤龙不怕他的木棒,当过多年人民教师的他觉得自己是正义之师,对方不过是车匪路霸,拿出手机就拨110,接着大声对手机那头的民警说:“110的民警同志,我这里遇到了车匪路霸,他们拦着我的运沙车,不让我们通行。”
大胡子将手中的木棒一捅,奥迪车的一处车窗玻璃便碎裂了。大胡子瞪着钟唤龙,目光像乡下的恶狗,很凶,吼道:“哎呀,你还真的敢报110啊?”
钟唤龙咽下窜到喉头的口水,大声说:“你打碎我的车玻璃,你要赔。”
大胡子继续用乡下恶狗的目光瞪着钟唤龙,“老子赔你一筒卵!”
钟唤龙是见过流氓的,在白水县一中周围常有一些流氓聚集在一起,骚扰学生,搜学生口袋的钱。他曾经大胆地走上去制止过。他瞪着一脸横蛮相的大胡子,警告道:“你莫流里流气,这不是香港黑社会,这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我警告你!”
大胡子觉得来的是一个白痴,就对他的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忙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空中一抛,结果石头落在奥迪轿车顶上,“嘭”的一声,车顶中央当即就呈现了一个凹陷处。钟唤龙很心疼地冲上去抓住那掷石头的人说:“你莫走。”
小伙子却踢了钟唤龙一脚,凶道:“放开手,抓么子抓?哪个走了?”
大哥钟唤龙的的司机见状,立即冲上来,举起拳头要揍那个丢石头的人。另一个手持铁棍的年轻人却用铁棍一扫,打在司机的腿上,司机叫了声“哎哟”,身子就栽了下去。大哥气愤道:“太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砸车打人。这里还有王法没有?”
那些人说:“卵王法!”
一个流氓好像很替大哥钟唤龙着想道:“喂,何解110的还没来啊?”
另一个瘦子小流氓笑着搭腔:“应该要来了,可能110的民警解大溲去了。”
大胡子说:“110的来了。”
大家就左右张望,却没看见110的民警出现。他们就笑,笑得很野很快活的样子。大胡子一挥手,喝了声:“走。”十几个流氓便耀武扬威地走了。
110的民警赶来了,见到的是大哥及大哥的那辆被损坏的奥迪轿车。
大哥说:“这太不像话了,这帮人跟土匪样。”
110的民警就笑,“这些人,我们抓了好多次了。”
大哥说:“抓了好多次他们还敢这样?”
“有什么办法?”110的民警说,“大法他们又不犯,犯点小法,这点小法又够不成判刑。关吧,关个十天八天还得放,放出来他们又是这样干,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大哥看着他的奥迪车,心痛得脸上异常愤怒,“民警同志,一个一脸胡子的青年砸坏了我的车玻璃,还有一个矮个子流氓用石头砸坏了我的车顶。”
110的民警很同情他地摇摇头说:“这些人,胆子越来越大了。”
第二天,运沙的车又被拦在岔路口上,仍然是那伙人,十几个,坐的坐,站的站,一辆贩运蔬菜的手扶拖拉机横在岔路口上,阻拦了运沙车的去路。大哥来了,钟铁龙也来了。钟铁龙从奔驰上下来,觑着这帮流里流气的人,一看就清楚这是一帮长益市郊的黑势力。钟铁龙问这帮人说:“喂,你们中谁是为头的?”
一个人说:“我们没有为头的,我们都是脚。”
钟铁龙觉得这帮人个个长着猪脑子,又问:“头是谁?”
另一个说:“我们有鬼头?我们只有脚。”
钟铁龙说:“我要跟你们的头谈谈。”
大胡子说:“你说要谈就谈?我们就那听话?”
钟铁龙瞧了眼大胡子,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很蠢的样子,问他:“你是老板?”
大胡子横一眼钟铁龙,目光抛到一旁的樟树梢上,嘿嘿嘿道:“我是脚板。”
钟铁龙望着大胡子,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蠢人出生!“什么事情都有个协商解决的办法是不是?我退一步,你们也让一步,一车沙多个十元钱可以不?”
一个说:“不可以。”
另一个说:“我们并没要你们买我们沙场的沙,免得你们告我们强买强卖。”
钟铁龙笑笑,“我们要修一条七八里长的水泥马路,沙子要得很多,不是几十车沙子就能解决的,陆陆续续会有几千车沙子。大家都退一步可以么?”
大胡子冷笑一声,“买我们沙场的沙子就是这个价,一分钱都不能少。”
钟铁龙瞥大胡子一眼,想这个一脸黝黑的蠢人可能是他们的头,便拿出古巴雪茄递支给大胡子,“你抽支雪茄啰?”
大胡子不接,“我不抽。我们乡里鳖只晓得抽旱烟。”
钟铁龙想他这样的蠢人当头不是把弟兄们往死路上带?他正想用什么办法来制服这群拦路虎,大哥在一旁愤慨道:“铁龙,不要跟他们讲理了,一群流氓。”
大胡子瞪一眼钟唤龙,又把目光抛到一旁的奥迪车上,那辆奥迪车的车玻璃重新换了块新的,但车顶上的凹陷处还呈现在他的眼里。大胡子咧嘴笑了笑,“流氓也好不流氓也好,反正就是那个价,跟鸡巴样梆硬的价。要不要随你们。”
钟铁龙对大哥说:“走吧,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沙子必须在这个沙场拖,假如去湘江边的沙场拖就要穿越市区,白天,运沙车是不准穿越市区的。钟铁龙打电话给市局的刘局长,刘副局长已于今年扶正了,成了长益市公安局的一把手。“刘局长,我作为长益市的普通市民向您汇报情况,”钟铁龙在手机这头说,“现在长益市出现了车匪路霸,把一些运沙车拦截在公路上,要求加钱。您局长不来看看?”
刘局长说:“小钟,你把情况说具体点。”
钟铁龙就说了上述的事,刘局长觉得是该治理一下,就调了一车全副武装的防暴队员来逮人,抓走了七八个,但秩序只好了几天,几天后,大胡子又领着一伙人站到岔路口上,又一个个暴徒样持着铁棍和木棒地拦着运沙车。运沙的司机打电话给钟唤龙,钟唤龙又打钟铁龙的手机,要钟铁龙再打刘局长的手机,让刘局长派防暴队员再去抓人。钟铁龙没打这个电话,他心里清楚,对付这帮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跟他们打。警察把他们抓去没什么用,最多是说他们阻碍交通,或是说扰乱社会治安,关个几天,教育一通还得放人。而这些人是不听教育的,一没文化,二没脑子,活在世上就跟砖缝里的蛐蛐一样,吃点泥土都能从春天活到秋天,只要你给他们一支烟抽,他们就跟着你死跑。钟铁龙打了刘松木的叩机,刘松木回话了,他对刘松木说:“你来一下,最好下午就来。”
刘松木说:“我下午来。”
刘松木来了。这个浑身肌肉的壮汉穿一身旧西装来了。钟铁龙望着他笑,请他吃饭,请他抽古巴雪茄,晚上又带他到乡村酒店玩赌博和洗桑拿。次日上午,他把刘松木带到一辆运沙车前,让他和从银城桑拿中心抽调来的三名保安押车。刘松木上车时,钟铁龙交代说:“松木,你不要闯大祸。一、莫把别人压死了,二、莫把别人打死了。”
刘松木很快活地咧嘴道:“好的。”
三辆运沙车于那天上午八点钟出发了。车很快就到了沙场,也很快就装满了沙子,三辆运沙车接着打道回府。车开到交叉路口处时,那里横着一辆运沙子的手扶拖拉机,那帮流氓又聚集在那里,坐的坐站的站,眼睛却盯着他们这三辆运沙车。刘松木不是来运沙的,而是来打架的,车开到交叉路口,刘松木跳下车对他们说:“请你们让开。”
那些人望他一眼,却不理他。
刘松木冷冷的表情说:“好狗不挡道,你们是好狗就请你们让路。”
一个流氓瞪松木一眼,“你这杂种把嘴巴洗干净点。”
刘松木把目光放到那人脸上。刘松木的目光天生很凶,刀子样锋利地刺了那流氓脸一下,那流氓感觉到脸上一痛,忙把目光移开了。刘松木警告说:“你们不挪开我就开车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