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刚非常热爱在他亲手创建的乡村酒店里住着。他觉得这王国虽小,但是他的王国。什么人都听他的,随便说句什么,都会有人忙着执行。他在他的王国里,常常于黄昏时望着他王国的那片窄小的天空,伤感地想姨父说若是在古代,我的命是坐轿进朝廷的,但现在是二十世纪末,早没有朝廷了,所以就只好这样。石小刚比较赏识莫伢子,莫伢子聪明能干,是他乡村酒店的总管。光头是他的保安队长,假如在古代,那当然是做将军且率兵冲锋陷阵的。莫表弟也是个人才,一脑壳的鬼点子。石小刚喜欢他睡的那间房,跟船舱样,从天到地都是杉木板子,床也是杉木板子床,桌子椅子和衣架都是杉木做的,且都用皮鞋油擦旧了,看上去就别具一番风味。他喜欢在这间房子里同石妹子做爱。石妹子身高一米五六,像匹小母马,他就喜欢搂着这匹小母马交欢。石妹子不用做什么事,每天起床就坐在镜子前美化脸蛋,梳妆打扮完毕,然后捧本时尚杂志坐在躺椅上读,再不然就戴上遮阳帽,涂上防晒油,拿根钓竿到酒店前的塘边钓陈家鱼塘的鱼,钓上来了,提给陈家大嫂,让她称称斤两,付了钱,再叫莫表弟或光头拎回来,炖鱼汤给石小刚喝。石小刚喝了鱼汤后性欲倍增,就表扬她说:“你真好,你比我老婆对我都好。”
石妹子会一笑,问他:“那你还不离婚?”
石小刚一听这话就没那么冲动了,“我老婆比你差一点,但她的优点是她很温良。”
石妹子就表现出十分温柔的样子说:“好老公,你觉得我不温柔?”
石小刚被她抚摸得非常舒坦,就承认她也温柔道:“不,你也很温柔。”
“那你还不离婚?”
石小刚憨憨的模样一笑,“一时离不脱呢亲爱的。”
石妹子爱石小刚,而且把石小刚看得很紧,不准他回家找老婆。她是个一心要讨石小刚欢心,且想把他老婆从他身边赶走的充满占有欲的女人。她问:“我和你老婆谁更温柔?”
石小刚觉得她舔得他很舒服,“你比我老婆更温柔。”
“那你赶紧离婚呀。”
“没那么快的,离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石妹子就提醒石小刚:“亲爱的,你离了婚,我会对你更好。”
石小刚不想石妹子对他更好。他清楚石妹子把他看成了一棵能做爱的摇钱树,想跟能做爱的摇钱树结婚,但石小刚心里并不愿意丢弃云南妹而跟石妹子结婚。云南妹比石妹子有知识,是中山大学毕业生,所读的书都是厚厚的一本,听的音乐也是很优雅的古典音乐,不像只读了高中的石妹子,读的是薄薄的时尚杂志,听的都是些港台歌星唱的流行歌曲。再说,云南妹的历史很透明,中学教师的女儿,高中毕业就直接考取了中山大学,在中山大学的读书期间认识了他石小刚,并把处女之身给了他。石妹子以前干过什么,同几个还是十几个男人睡过觉,他一点也不清楚。他能舍弃云南妹而跟石妹子结婚?他跟石妹子玩,纯粹是逢场作戏。在他心里,她只是个让他开心的女人,不是个值得他动心的女人。他对她说:“我非常爱你,但我也爱我老婆。我老婆跟我睡觉时是个处女。”
石妹子斜着脑袋瞅着石小刚问:“处女很重要吗?”
石小刚说:“也不是很重要。但她心里没装别的男人,一心爱着我。”
石妹子说:“我也是一心爱着你呀。”
石小刚觉得这很危险,“我这人很坏,不值得你用心爱。”
石妹子反对道:“不,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石小刚哈哈一笑,“看来男人还是坏一些好,至少有女人爱啊。”
过了一段时间,两个猛女小杨和小周也被石小刚叫来了。石小刚叫她们来,让她俩为来乡村酒店玩赌博的男人泡茶兑水。石小刚叫小杨杨妹,叫小周周妹。石妹子自然认识她俩,都在东方快车酒吧干过吧女,彼此都晓得些底细。起先,三个姑娘都很高兴,仿佛老朋友相逢,但很快杨妹和周妹就不那么高兴了,而是忌妒石妹子。两人忌妒石妹子的穿戴和化妆,忌妒石妹子身着一身白衣白裤一脸灿烂的样子扛着钓竿去钓鱼,忌妒石妹子穿着尖高跟皮鞋到处游荡。这种忌妒最开始只是在心里隐隐作痛,后来就像油一样浮到水面上了。
“我还不晓得她?”杨妹说,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模样望着与她睡过觉的石小刚,“她跟好多男人都上过床。我真不懂,她实在不怎么样,又矮,你怎么会喜欢她!”
石小刚见杨妹脸上那么不屑,感到好笑地问:“你看见了?”
杨妹蔑视道:“她有次还跟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睡过,回来后还说那个老鳖起不来。”
石小刚的脑袋“嗡”地一响,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就在他脑海里脱着衣服。“真的?”
周妹就格格格笑,“刚哥,我们不好说她,你如果真想了解她,你自己去酒吧里问。她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们太了解她了,她跟我们说男人是衣服,这话要人听!”
石小刚并不想了解石妹子,“你们女人,聚在一起就叽叽喳喳。”
杨妹瞟他一眼,“那是,不过我们是为你石总好。”
石小刚想起杨妹的那副骚相,便说:“你们女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欠搞。”
杨妹很严肃地瞪着他,“你莫开口就搞啊搞的,招呼我们联手对你来个先奸后杀。”
石小刚哈哈哈大笑,“什么时候呢亲爱的?”
“今天晚上,”杨妹说,“要搞得你变果冻。”
石小刚又大笑,“那我晚上等着你们来先奸后杀。”
周妹格格一笑,“今天不行,过几天吧。”
石小刚眼睛发亮地看着周妹笑道:“怎么?来月经了?”
周妹道:“留你多活几天。”说毕,转身招呼客人去了,圆圆的屁股一扭一扭的。
宋经理常带赌徒来。宋经理就跟酒吧女在酒吧里提成一样,他在乡村酒店里拿提成,还在赌徒身上也拿提成。他带来的朋友输了,他就只在石小刚手上拿,赢了,他就两边拿。宋经理整个就是石小刚的“托”,他把来他酒吧里的一些老板都拖来了,鼓励他们来,为了煽动他们的赌博热情,他一脸正经地加入赌博,与一身西装的石小刚赌,将一万又一万的人民币往赌桌上扔,给他带来的人感觉是拖都拖不住。其实他输的钱,都是莫伢子拿给他的。他只是把莫伢子在背后给他的钱,当着赌徒的面在桌上输给石小刚而已。或者当着赌徒的面大赢几把,一把就赢几万,再一把又赢几万,然后摆出一副见好就收的扬扬得意的模样离开,转背则把钱交给莫伢子或光头。这在长益市叫做“带笼子”,把其他赌徒带进来。宋经理觉得这挺好,又玩了又赚了钱,这比他开酒吧的收入还来得快,一个晚上就是好几千。
宋经理说:“好玩得很。”
宋经理看不起那些赌徒说:“这些哈卵,都被我骗了。”
宋经理自我标榜说:“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只认钱不认人。”
宋经理确实是只认钱不认人,他把他那个做汽车轮胎生意的亲叔叔也拖来了。他叔叔只有一个爱好,就是赌博,以前经常上澳门赌,一输就是十几万。在他的怂恿下,叔叔开着宝马车来了。宋经理的叔叔是个绅士,西装革履的,走路、说话都有绅士派头。宋经理不喜欢这个叔叔,因为这个叔叔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没有帮他,所以他内心里还有点恨这个叔叔。宋叔叔话不多,虽然看人时目光确实很傲慢,但在做人上没有他侄儿一半坏。例如在赌博上,宋叔叔就是个规矩人。宋叔叔称得上是个名正言顺的赌徒,拖来一箱人民币,箱盖一掀开,全部是让人爱得半死的百元大钞。一个晚上,他就把那箱人民币输了个精光。宋叔叔输完钱后,没事样地耸耸肩,脸上并没多少痛苦不堪的表情,把手中的人头马喝完,开着宝马车便走了。过了半个月,宋叔叔又拎了三十万,叫上侄儿,又一脸豪情万丈的样子来赌。宋经理害怕了,毕竟这个视赌如命的人是他叔叔。他望着叔叔,很诚恳地告诉叔叔:“你玩不赢的,叔叔,你要晓得,庄家赢的概率总是你的几倍。”
宋叔叔说:“我要把我输的钱赢回来,我只赌一把。”
侄儿宋经理说:“叔叔,我不是激你,你会输得连裤子都穿不起。”
宋叔叔烦躁地瞪一眼侄儿,“一边去,你不说好话。”
宋经理怕叔叔以后怪他,就把话挑明:“叔叔,你硬要赌,我也不拦你。钱是你的,输赢都是你的事,但以后你不要怪我。”
宋叔叔说:“叔叔是那种人吗?愿赌服输,人生之理。走吧。”
宋经理就跟着他叔叔来了。宋经理脸上笑着,宋叔叔脸上却相当严肃。
宋叔叔要跟石小刚玩单双,这种玩法很简单,就是你要单数,开出来是单数就是你赢,开出来是双数你就输了。宋叔叔把三十万往桌上一押,开口问侄儿:“今天是星期几?”
宋经理说:“星期三。”
宋叔叔说:“那我要单。”
莫伢子一见是三十万的大赌注,就让莫表弟把石小刚叫来了。石小刚正在他那间船舱样的房子里睡觉,听莫表弟这么一说,便来了。石小刚脸上还有很多睡意,他坐到桌前,抹着眼屎,让莫伢子把三十万摆到桌上。单双赌博里含着赌运,赌运各占一半,长益市的一些赌徒都愿意玩这种简单明了的赌博。“你要什么?”石小刚问宋叔叔。
宋叔叔说:“单。”
石小刚说:“那我要双。摇色。”
宋叔叔忽然改变了主意,“慢点,我要双。”
赌场里,庄家是随客家的。石小刚说:“你想好没有?到底是双还是单?”
宋叔叔坚定地说:“我要双。”
石小刚说:“摇色。”
莫伢子就叫站在他一旁的一身黑西装的年轻人摇色,这个人是石小刚花重金从澳门聘来的,是石小刚的秘密杀手,只有石小刚和莫伢子知道他的来历。他是个摇色高手,可以任意掌控色子的单双数。他把色子摇出一片悦耳的响声,随后“嘭”的一响,按在桌上。
石小刚盯着摇色高手说:“开。”
一开,是单数。石小刚望光头一眼,光头就走过去把宋叔叔的三十万收了。宋叔叔懊悔不已,宋经理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脸上古怪地笑了下。宋叔叔的心理受承能力算大的,他对侄儿宋经理说:“今天不走运,走吧,输了就输了,下次再来。”
过了一个月,宋叔叔又带了三十万来赌,这一次他没叫侄儿,因为他觉得侄儿是扫把星,每次叫上侄儿他都输。他是一个人开着宝马车来的,将他的宝马车停在坪上,仍然要求玩单双赌博。他总结了经验,这一次他不让那个年轻人摇色,他要求莫伢子摇,石小刚想了想,同意了。宋经理就把三十万往桌上一搁,“我就赌这一把,我要单。”
莫伢子把三粒色子放进摇色筒,一脸紧张地摇着,最后停住了。结果是两个二,一个四。莫伢子高兴地松口气,石小刚奖励他说:“奖励你一万,莫总。”
那天晚上,宋叔叔就出了车祸,死在离长益市还欠三公里的路上,与前面驶来的一辆运渣土的货车相撞,他驾车太疲劳了,车速又快,且心不在焉,结果把车开到了阴曹地府。宋经理在他叔叔死后的第三天来了,一脸的悔意,毕竟死的那个人是他叔叔。
“他是我叔叔呢,”宋经理说,脸上古怪地笑了那么一下,“他死了。”
石小刚莫名其妙的,“你叔叔死了?”
“死了。”
石小刚心里一惊,“早两天我还和他赌了一把,你叔叔说下次他要把输的钱都赢回去。我看见你叔叔上的车,他上车的时候还点了支烟。”
宋经理说:“就是那天。我叔叔的命真短。他还没好好地享受人生就死了。”
石小刚觉得宋经理有点假惺惺,因为宋经理的圆脸上尽管有几分哀伤,却不是那种失去了亲人的大悲伤。他笑笑,对莫伢子说:“把宋总的回扣给宋总。”
莫伢子就拿来了六万块钱,宋经理一看只有六万元,就踟蹰了下说:“早两天我叔叔输的钱里,我也应该有回扣吧?”
石小刚想了想,对莫伢子说:“再给宋总两万。”
莫伢子就又拿来两万,边说:“你叔叔很豪爽,赌钱规规矩矩的。我很同情你叔叔。”
宋经理一脸感慨万千的模样,忽然对着八万元人民币哭道:“叔叔,我对你不住,是我害了你啊。早晓得你会死,我干吗叫你来赌博啊。我害了你啊呜呜呜呜。”
石小刚安慰宋经理,“你又没害你叔叔,这是命晓得么?”
宋经理哭道:“要是我不带他来赌博,他那天晚上就不会死。”
石小刚不这么认为,“宋总你没听老话说,生死有命?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宋经理走后,石小刚点上支古巴雪茄,望着莫伢子说:“你觉得宋总像不像猫哭耗子?”
莫伢子咧嘴大笑,觉得宋经理不是人道:“他就是一只猫。”
乡村酒店里住着十几个人,除了石小刚、莫伢子、莫表弟、光头和两个从澳门请来教石小刚和莫伢子如何在赌博上做手脚的高手,还有四个长益市的武术馆推荐来的脸晒得黑黑的保安,还有两个弄饭菜吃的大师傅,和石妹子及杨妹和周妹。杨妹和周妹是在赌场里添茶兑水的,有时候还会叫她们做一做安慰天使,安慰那些悲痛欲绝的赌徒,甚至不惜敞开胸怀,让那些悲伤的赌徒蜷缩在她们酥软的乳房上痛哭。还有两个打扫卫生的女性,一个是隔壁陈村长老婆姐姐的大女儿,另一个是村支书的妹妹。她们的工作就是打扫一间间房子的卫生,客人走了,她们就来收拾。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当然需要一个人专门采购食物,莫表弟就积极主动地要求承接这项业务,他挺直鸡胸对石小刚说:“刚哥,我来买菜。”
石小刚本来想把这事交给光头,见莫表弟主动请缨就盯莫表弟一眼,警告他说:“莫表弟,你买可以,有一条我得声明,不准落钱,一分钱也不能落。”
莫表弟马上挺起鸡胸表态:“我落了一分钱,你刚哥就剁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