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黑道(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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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结婚(1)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三狗和小赵结婚,婚礼是在新华楼举行,订了十六桌酒席,来了很多人,除了三狗的父母和姐姐,还来了一些三狗多年前的同学及镇红旗织布厂里三狗过去的同事。当然还有很多这两年三狗在银元卡拉OK娱乐城结交的新朋友。小赵的母亲没来,三狗三十九了,比小赵大整整十七岁,小赵母亲觉得这种年龄悬殊太大,对小赵以后不好,就全力反对,但小赵没有听她母亲的,坚持要跟三狗结婚,母亲就死活也不来。钟铁龙没带郑小玲来参加三狗的婚礼,而是带着刘进。刘进说:“三狗那么老了,真是有艳福。”

钟铁龙说:“男人老一点更加稳重。”

刘进就娇嗲地吐下舌头,“你老婆比你小几岁?”

“没小几岁。”

“比我漂亮吗?”

“没你年轻。你想见?”

“想见。”

钟铁龙就一个电话打到家里,对郑小玲说:“老婆,你快来,我忙得都忘了,今天是大师兄结婚,快来新华楼。”

郑小玲说:“新华楼在哪里?”

“你打个的,对的士司机说去新华楼就是了。”

郑小玲就来了,牵着她的儿子钟万林。郑小玲穿一身喜庆的红衣服,头发梳成一把扎在后面,像条马尾巴样摆动。钟铁龙对刘进说:“这就是我老婆,年轻的时候可是个美女。”然后对儿子说:“儿子过来,到爸爸这边来。”

张兵忙让位,儿子就坐到了张兵坐过的椅子上。钟铁龙抱起儿子,把儿子放到腿上,指着刘进说:“叫阿姨。”

儿子就叫了声“阿姨”。郑小玲在一旁坐下,说:“你怎么才告诉我?”

三狗手中端着酒,他的一旁是新娘,新娘脸上一片红霞,那是红葡萄酒蒸发出来的红霞。三狗举着酒杯,特意过来与郑小玲喝杯酒,郑小玲说:“我不会喝酒。”

三狗希望郑小玲喝一点道:“小郑,这杯酒你无论如何要喝。”

郑小玲就喝了,说:“祝你们幸福。”

三狗走开后,刘进看一眼郑小玲,见郑小玲也望着她,就一笑,问钟铁龙,“钟总,三狗就没一个大名?怎么你们都叫他三狗?”

钟铁龙说:“叫顺口了。三狗有大名,叫黄建国。”

郑小玲插话说:“现在他结婚了,有了老婆,再叫三狗就有点不像了。”

刘进也说:“我也觉得三狗好难听的。”

钟铁龙在两个女人中说:“听顺了就不难听了。我从小就叫他三狗师兄,叫惯了。”

刘进问:“三狗很能打吗?”

“能打。”

刘进看一眼郑小玲,问:“比李连杰呢?”

“那不知道,不过三狗确实能打。”

钟铁龙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接了。手机那头是张副乡长,张副乡长说:“我和李乡长到了你们银元卡拉OK娱乐城门口。”

钟铁龙想他们沉不住气了,“那我马上安排。”

钟铁龙打妈咪的手机,让她安排两个最好的小姐陪李乡长和张副乡长唱歌。“他们是我的重要客人,”他强调,“我等下来,安排两个最漂亮、又会唱歌的。”

李乡长早就想把那块地卖掉了,他托了很多人替他销售七马乡的地,但没人要。李乡长今年三十二了,他清楚,只有把乡里的经济搞上去了,才会有领导器重他。但要把七马乡的经济搞上去就得有钱,而要有钱就得卖地,这是一环套一环的连锁反应。然而,李乡长又不想为了个人的仕途而太让商人得利,他是个讲究名声的干部,他骨子里迷信“人过留名”那句老话,他希望留下好名声。李乡长很想在七马乡办一家农药厂和一家化肥厂,因为全中国的农民都离不开农药和化肥。他初步估摸了下,没有一千二三百万的资金投入是无法实现他的宏伟目标的。他考虑了两个星期,等不急了,拉着张副乡长来了。唱歌只是个借口,他主要是来谈那笔土地买卖。

钟铁龙跟李乡长和张副乡长握了手,见茶几上只是摆了几杯茶水,连果盘和啤酒都没上,马上按了呼叫铃。服务员来了,钟铁龙说:“来两个果盘和一打啤酒。”

李乡长说:“钟总您不要这么客气。”

钟铁龙说:“这不是客气。再来几个喝酒的凉拌菜。”

服务员应声走了,钟铁龙马上把古巴雪茄递给两位乡长抽。他说:“今天我下面的一个经理结婚。我喝了很多酒。”

张副乡长说:“我的歌来了。”他起身唱歌,唱的是前苏联歌曲。张副乡长唱歌时发音不准,但没人听他唱歌,他唱完,几个人给了他一点掌声。张副乡长坐下,见刘德华的歌出现在荧光屏上,便对李乡长说:“乡长,你的歌来了。”

李乡长笑笑,拿起麦克风,起身,摆好唱歌的架势。李乡长的歌明显比张副乡长唱得好些,掌声自然就热烈几分。钟铁龙说:“李乡长,没想到你还有一副好嗓子。”

李乡长客气道:“不行不行,只是以前喜欢唱歌而已。”

啤酒来了,吃的东西也上来了,大家就边吃边唱歌和说话。玩到六点钟也就到了吃饭的时间,钟铁龙就请他们去吉祥酒店吃饭。他点了一桌菜,“两位乡长喝什么酒?”

李乡长摇头,“已经喝了那么多酒,不喝酒了,我等下还要开车。就吃点饭菜吧。”

钟铁龙望着张副乡长,张副乡长也说:“不喝不喝了。”

钟铁龙就没要酒。吃饭时,钟铁龙没怎么吃,事实上他已经很讨厌吃吉祥酒店的饭菜了,吃腻了,但他又不能不来,不来,就是不给刘夫人面子。他没动什么筷子。李乡长和张副乡长也没吃多少,一桌菜基本上浪费了。钟铁龙不跟李乡长和张副乡长提买地的事,而是跟他们扯一些天南海北的闲话,两位乡长饶有兴致地听着。刘进来了,打的来的,在钟铁龙一旁坐下。钟铁龙笑着介绍刘进:“我的私人秘书,姓刘,刘小姐。”

刘进说:“怎么没有酒?有酒我好敬两位乡长呀。”

钟铁龙就要要酒,李乡长忙制止道:“不能喝不能喝,再喝酒,肚子都会胀破。”

张副乡长早没吃了,拿着牙签剔牙缝之间的菜屑。钟铁龙注意到李乡长给了张副乡长一个眼色,张副乡长便开口问:“钟老板,买地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钟铁龙想不能让他们摸清自己这张牌,便不急不慢地说:“考虑了,但要在芙蓉水库一带建别墅,额外的投资太多了。我觉得我拿不下那几块地。”

“我有一个这样的方案,不知你觉得行不行?”李乡长是真沉不住气了,咳了声,“你不要东买一块西买一块,那样你自己也不好整体规划和管理,我觉得你要干就干个大买卖,”李乡长用鼓励的目光盯着钟铁龙,“索性把那一千二百三十亩山地全买下来。怎么样?”

“那些山地买下来可以开发建房?”钟铁龙望着李乡长,故意这么问。

“原则上不行,因为县里不会同意。但县里现在不同意,保不住以后的,你也晓得,政策这东西是常变的。换一个领导,又是一种搞法。”

钟铁龙说:“那倒也是,不过要是把那些山林全砍了建别墅,那也没什么特色了。”

“就是,”李乡长说,期待地望着钟铁龙,“你把傍着水库的那片丘陵全买下来,就可以整体规划,到时候就没有别的房地产公司进来破坏了。你说呢?”

钟铁龙摇头,“你说的那些山地买下来又不能开发,那是白丢钱啊。”

李乡长和张副乡长彼此望了眼,李乡长心里无鬼,就很坦然的模样说:“钟老板,跟你说老实话,我们乡政府讨论了多次,觉得那些丘陵地交给你管理,比给当地的农民管理要好,我们也更放心。当然要你花四万元一亩买下所有的地是不合理的,有些山林是不好开发和不能开发的。我们让人测量了下,那片山林有一千二百三十亩,我们都让一步,一千二百三十亩做三千万卖给你,折算起来,一亩地还不到三万,可以了。”

钟铁龙原只打算买三百亩空地,按三万一亩计算,也就九百万,再花四五百万搞基础设施,另外投资几百万建一栋栋别墅,边建边销售,压力不会很大。现在要他一下子拿出三千万,他怎么也拿不出这笔巨款。他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愣了半天,心里想到了以退为攻的策略,便做出打算放弃这个项目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都是退却。他说:“一万元一亩我可以考虑,尽管有些山地是不能开发的,但我认了。要我陡然拿三千万买市里县里明令禁止开发的绿色丘陵,你们想我买了它做什么?你们去找别的投资商吧,我不搞了。”

李乡长把熄了的雪茄重新点上,眉头拧成了疙瘩,“你真的不搞了?”

“不敢搞,说老实话,要我一下拿出那么多钱来搞房地产我也拿不出。”

李乡长将一口雪茄烟吐到空中,“我们都让一步,两万一亩怎么样?”

钟铁龙想笑,心里判断李乡长是要把那块地做狗屎一样卖给他了,说:“你们要我把水库边的那片丘陵买下来,我也愿意,但我只能出一万一亩。多一分钱我都出不起。”钟铁龙笑笑又说:“要把你们乡那块生地变成熟地,还要投资很多钱,我没那么多钱投入,银行也不会贷那么多钱给我。要不,你们找别的投资商?”

李乡长望着他,揣测着钟铁龙的心理。钟铁龙打一个哈欠,把得意当哈欠打了,又说:“其实我搞房地产没一点经验。我现在的日子很好过。说老实话,我起先的动机是自己在那里买个十亩地,建一栋别墅,想去住就去住一下。那有个几十万就可以了吧?”

“那是,”张副乡长说,“在乡里,建一栋房子不要好多钱。”

“这样吧,我就买二十亩地,建一栋四合院,自己住。”钟铁龙故意这么说,看两位乡长的表情,见李乡长和张副乡长都木木地望着他,又说:“到时候我请两个农民跟我栽花、栽菜和守屋,我懒得做大的打算和计划了。”

李乡长失望道:“你原来是不想买地哦?害得我们在乡里还专门开会讨论了好几次。”

钟铁龙听了这话,就更加做出已不打算要这块地的样子,“我主要是经济压力太大,怕吃不消。”他说到这里一笑,“你们回去考虑下,如果你们接受我的条件,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那一千二百亩拿下来。我来管理,森林和水库我都不会动。”他望一眼李乡长,“我一旦跟你们签了合同,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还有可能被你们那块地拖破产。我的风险其实很大,我自己没那么多钱,我要向银行贷两千万,贷款是有期限的,一旦到达期限,房子卖不出手,不还贷款,银行就毫不客气地冻结我的资金。海南岛就有很多房地产老板建的楼房卖不出去,银行冻结了他们的资金,因此破产了,在海口市吃五块钱一个的盒饭。”

李乡长脸色不怎么好看,起身道:“走吧,我们回去再商量下。”

李乡长和张副乡长走后,钟铁龙跟刘夫人打了招呼,问了几句刘副局长,就带着刘进去了金圣大酒店,开了房,钟铁龙笑着坐了下来。刘进看着他,问:“你很高兴样?”

“我要捡篓子了。”

“捡篓子?你认为他们会把地卖给你?”

“他们找不到别的买主。”钟铁龙说,笑笑,手在刘进的头上摸了把,“李乡长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在他当乡长时来他们乡投资。你晓得他们为什么要把那片丘陵都卖给我?因为这能让乡政府省钱,乡政府时刻担心农民偷砍林木,只好派人护林,这要花乡政府的钱。他们把那片山林一家伙踢给我,乡政府就卸掉了一个包袱。在我眼里那是一块可以变黄金的风水宝地,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包袱,区别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