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夏正国的难度系数绝对高于林凝母女。安七炎也是这么预估的。他好整以暇的看着仰躺在泳池水面上的夏亦末。
“你真的要把那丫头送到国外去念书?”
“不是你说,会给我个机会完成耶鲁的学业么。现在不正好。”
“我说的是你。我又不认识那丫头。”
夏亦末将身子慢慢的折了起来,沉到水底,然后一纵身又浮了起来,她的眼神有一丝疲倦。
“其实我只想给他们两个一次机会。如果苏丽娜学成归国后依然眷恋着洛城,那倒也无妨,我只是不想看到他们成为大家长手中的牺牲品。”
“尤其是那个溪洛城吧。”
夏亦末看了他一眼,她自然知道他指什么,“他是我的家人。而且讽刺的是,我发现所有的人中只有他期待着我的归来。”
“那是因为人都是一种会自我保护的动物,越是高等动物自我保护意识越强,然而大自然的残酷也造就了人类遗忘的本能,遗忘才是对自身最有利的保护。”
“这么说来,我应该彻底忘了你们。”
安七炎笑了起来,“某种意义上来说,没错。”
爬上台阶,安七炎体贴的将一条偌大的浴巾盖在夏亦末的身上,然后两人悠闲地坐在太阳伞底下。
“最近好像一直没有看到弥荒。”闻言,安七炎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怎么,想念他了?”
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她将这种担忧理解为夙的磁场作用。
“研究所在研发一个新项目,似乎在界内蛮轰动的。那小子啊,八成又蠢蠢欲动了。”安七炎毕竟是个高情商的操控者,他也不为难她,有些玩笑轻点即止。
“可是他不是正被研究所通缉么?”
“观察者第一号,并不是只有一张脸。”
夏亦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怎么样,需要我的帮助么?”
“暂时不需要。”
“因为他是你的父亲,所以不想动用我的力量?”
“也到未必。太依赖你反而也不好。”
“你知道操控者和预言者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夏亦末摇了摇头,这两种人她在研究所从未遇到过,认识的也只有眼前的安七炎和已逝的夙了。
“操控者是有目的性的改变,而预言者则是简单的观察和梳理,预言者是不被允许改变未来的。”
他想告诉她的是,在她身上的力量只属于观察者,她只有与操控者合作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因为理想状态下的观察者,是没有目的性的。一旦产生了主观,观察就变得偏颇起来了。
听到苏丽娜说要去国外留学,夏正国的脸色不善起来。他横过眼睛注视着一旁目瞪口呆的林凝,想判断出是不是妻子怂恿的。
林凝的脸色也不好,她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走到女儿身边,一手按着女儿的肩膀轻轻的安抚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说要去国外留学呢?又不是小孩子了,跟大人赌气。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苏丽娜扁了扁嘴,想起夏亦末在小餐厅里的话:倚靠自己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妈,我就是想独立一下下嘛。姐姐可以做到,我也行啊。”
“什么话!你姐姐那是……”夏正国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赶紧吞下了后半句。
“说起来,小末也是差不多年纪出去的。”林凝以为女儿是为了争宠,便也顺着她咋呼一下子,反正依夏正国的脾气也不会真的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国栽培。
“你们懂什么!”夏正国愤愤的丢下一句就回自己的书房了,夏亦末“出国”的这几年是他心底永远的伤,只有他知道女儿真正的去处,在潜意识中他也知道女儿的“归国”没有那么简单。
“爸爸!”苏丽娜还打算分辩一下,却被母亲拦下了。她只是个继女,要懂得见好就收。
苏丽娜翻看着夏亦末房间里的留学指南,毕竟是年轻气盛很快就信心十足了起来。夏亦末还在钻研她的生物工程学,苏丽娜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姐,你跟洛城哥感情也很好,为什么就不能——”说到一半就看见夏亦末不善的眼神,她识时务的闭了嘴,夏亦末不是那种亲近了就可以误闯雷区的人。
“选好了哪所学校就把你的实力拿出来,等录取通知书到了,老爸也不会看着你放弃的。”
“难道姐姐你当年就是这么骗出国的?”夏亦末发现苏丽娜和她母亲一样都是情商很高的人,那种懂得抓住机会懂得分辩机遇的熟手。
“也说不上。”想到自己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被带进研究所的,她实在不想回忆。
“可是我要是考不出怎么办?”
“那就看你自己了。”这一点夏亦末倒是毫不担心,就这小妮子的天性,抓住机遇是绝不放手的。
“其实吧,姐姐这是为了帮洛城哥对不对?姐姐根本不是为了我着想的。但是也好啊,让我开开眼界。”话语中免不了一阵低落,夏亦末听得出来,这是她内心的呐喊,从小到大她什么都必须自己去争取,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无法不羡慕那些天生就拥有一切的人。
“以后你就会明白,自己得来的会比别人给予的更好。而且懂得争取的人,才不会被淘汰。”
“这是姐姐的过来人之言吗?”两人相视而笑,看上去似乎是毫无间隙的姐妹,然而内心真正的想法,还是不值得去挖掘吧。
再次登门拜访溪洛城,夏亦末只是为了告诉他苏丽娜的下文。他正在整理衣物,似乎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你还打算回来么?”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
“小末,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为什么?”
“爸爸帮我安排了一份工作,他希望我慢慢的能够接手,以后好帮他。”
“那很好啊。”
“可是我希望你能够和我在一起。”他的眼神突然认真了起来,带着一股倔傲的,歇斯底里的严肃。
“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所以我傻傻的等你。你说诺琪才真正的适合我,我毫不犹豫的相信你。你说我应该走出阴霾,开始新的生活,我都照着你的话做了。难道现在开始你就再也不管我了么?”
夏亦末愣住了,她知道自己始终在逃避,逃避接触到他信仰的最深处。他的信仰,就是她,是她在15岁以前根植于他内心底部的,在这些年中,那粒种子生根发芽,牢牢的攀附住他的整个内心。15岁以前她只在乎自己能够拥有他,控制他,她根本不在乎会对他造成的影响。而当他再次见到她,她不得不开始逃避,她无法面对自己小时候的自私妄为。
夏亦末表情冷漠的想离开,但他拦住了她,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他从她的身后紧紧拥住她,不肯退让。
“放开我。”她用的是祈使句。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松手了。
逃也似的离开公寓楼,夏亦末的心情复杂的有些混乱。她在路边停下了脚步,拨打安七炎的电话,她似乎真的需要一个操控者的帮助了。
“哪位?”略有陌生的声音,不是安七炎。
“我是夏亦末,呃,安七炎方便接电话么?”
“他现在不是很方便。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夏亦末顿了顿,终于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弥荒。
依旧是黑色摩托车,深色外衣白色贴身薄衫,弥荒将另一副头盔抛到夏亦末手中,然后发动车子等着她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