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军辉 插图◎祝呈平
东晋时期塞北多个胡人的游牧部落趁中原的西晋王朝衰弱空虚之际大规模南下。这些来自蛮荒之域的野蛮胡族，很多还保留着原始的食人兽性。
一
当时，第一个攻占下邢台城的，是羯族休屠王罗阿斯的部队。罗阿斯的残暴在羯族部队中那是出了名的，他的部队行军打仗从来都不带军粮，而是直接将对方的战俘和附近的百姓们抓来烤吃。罗阿斯攻占下邢台城后，他吃人的胃口也越来越挑剔，他命令士兵们将附近的汉民少女们抓来后，集中关押在一起，晚上奸淫，白天宰杀。罗阿斯的士兵们，将那些可怜的汉民少女们戏称为“两脚羊”。
在邢台城外五十里的魏庄，活不下去的老百姓们自发组建了乞活军，顾名思义，他们就是一支为了活命而战斗的农民军。乞活军的首领叫吴义甘，为了躲避胡人兽兵，他带领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们躲进了树林里。他们白天躲在树林里休息，到了晚上的时候便会手持刀斧和削尖的木棒偷袭在附近驻扎的胡人部队。
这天上午，吴义甘正和刘田力等几个乞活军的将领商量对付罗阿斯的办法，负责放哨的副将张顺急忙跑来报告说：“吴将军，树林外面来了一大队胡兵，带队的就是那个吃人的魔鬼王罗阿斯。”吴义甘听完也是暗吃一惊，他忙问：“你可看清楚了，带队的是罗阿斯本人？”张顺恨恨地说：“错不了，那个魔鬼杀死了我们全村的人，还抓走了村里所有年轻的女人。我如果不是躲进了水塘里，也早就被他们给杀死了。”吴义甘拎起一旁的砍刀，下令说：“张顺，你马上去点燃火墙，阻止胡兵前进。刘田力，你负责保护老幼村民们撤退。其余的人跟我趁机杀进邢台城，把我们的姐妹们救出来。”
吴义甘带领着几百乞活军将士，他们绕过罗阿斯的部队后，直扑邢台城而去。
邢台城果然是大门紧闭，看样子城内留守的胡兵不会太多。在吴义甘的指挥下，一队乞活军把木板顶在头上当盾牌，冒着城墙上胡兵们的弓箭和石块很快便冲到了城门下，点燃了城门。城墙上面的胡兵见城门被点燃了，也慌忙从城墙上面往下泼水灭火。结果几个回合下来，城门非但没有被点燃，乞活军却死伤惨重。
就在城墙上的胡兵们得意忘形之时，突然，一大群乞活军好似从天而降，从城里面杀了出来。原来，吴义甘让一队士兵在城门前发动进攻，吸引胡军注意的同时，他自己已经带领另一队士兵绕到了城墙的另一侧，搭起云梯登上了城墙。乞活军们里应外合、殊死拼杀，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城内留守的胡兵们便被全部斩尽杀绝。
数百名汉族少女都被关押在一个大的木栅栏里，在木栅栏外的铁锅里和烤肉架上还残留着许多羯族兽兵们吃剩下的人肉。担心罗阿斯的部队会反扑回来，吴义甘顾不得多想，他大声地喊着：“快去救人，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木栅栏里的少女们个个赤身裸体，她们的手脚被绳子捆绑着串连在一起。见到乞活军的士兵们，获救的少女们哭成了一团。
一个长发少女顾不得羞涩，赤裸着身子跑到吴义甘面前，说：“将军，那边的水池子里还有不少我们的姐妹，快去救她们。”吴义甘忙跟随长发少女跑到不远处的一个水池旁，十几名少女被捆绑着手脚泡在水池子里，这些少女们是兽兵们洗干净准备打仗回来后吃的。
就在吴义甘用砍刀割开捆在少女们手上绳索的时候，一个已经被割开绳索的女孩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她怪叫着像狼一样地扑上去，狠狠地咬住了吴义甘的脖子。
二
幸亏一旁的长发少女眼疾手快，她抄起旁边的一根木棒用力地打在女孩的头上，女孩应声倒地。长发少女看着吴义甘被咬得鲜血直流的脖子，说：“她疯了，被那些禽兽兵们折磨疯了。”长发少女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来，敷在了吴义甘流血的伤口上。
等吴义甘和长发少女解救完水池里的少女们，回到木栅栏旁时，那些被称作“两脚羊”的少女们已经穿上了乞活军士兵从胡兵们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吴义甘也顺手脱下旁边一个胡兵的衣服，披在长发少女的身上，问：“你叫什么名字？”长发少女说：“你叫我雪蝉吧。”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指着树林的方向说：“将军快看！”吴义甘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们藏身的树林处浓烟滚滚。看那火势，并不只是张顺他们点燃的火墙，大火是从树林的四周燃起的，正顺着风势向树林的深处蔓延。吴义甘暗叫不好，一定是罗阿斯的兽兵们也在纵火，想要烧掉整片的树林，把树林里面的人们全部都烧死。
吴义甘忙召集大家集合，准备赶回树林里救出大火里面的乞活军兄弟和乡亲们。
雪蝉弯身拿起胡兵掉在地上的弯刀，对吴义甘说：“带上我吧，我的家人都让兽兵们杀了，我的姐妹都让兽兵们吃了，我要报仇。”还没等吴义甘表态，那些刚从木栅栏里被解救出来的“两脚羊”们已经纷纷学着雪蝉的样子，捡起了地上的弯刀。
吴义甘他们迅速地离开邢台城后，想要再一次绕过罗阿斯的部队进入到树林里去，却发现已经是不可能了。罗阿斯的部队已经散开，围在了树林的周围。树林边上的大火已经烧到了十几米高，人根本无法靠近。吴义甘匍匐在草丛里正在想制敌的办法，就看见一群胡兵突然从自己旁边冲了出来。
吴义甘被吓了一跳，这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胡兵呢？等他注意到那些“胡兵”们披肩的黑发才恍然大悟，这是雪蝉带着身穿胡兵衣服的少女们冲上去了。因为胡人们多是黄发、棕发，只有汉人才是黑发披肩啊。
那些胡兵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树林的大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雪蝉她们这些身穿胡兵军服的少女。深受胡兵们凌辱、残害的“两脚羊”们挥舞起手中的弯刀，狠狠地砍向胡兵们的脖子。已经分散开了的胡兵们顿时间乱成一团。
但是，雪蝉她们毕竟只是一群少女，被突袭的胡兵们反应过来后，很快将她们团团包围了起来。吴义甘急忙带领他的兄弟们，冲上前去杀开了一条血路。吴义甘冲到雪蝉旁边大喊道：“胡兵太多了，快跟我撤出去。”已经杀红了眼的雪蝉，不甘心地喊道：“反正也是个死，我跟他们拼了！”吴义甘只得挥起拳头将雪蝉打晕了过去，他扛起雪蝉，边奋力拼杀边大喊道：“撤退，快跟我撤退！”
吴义甘边组织一部分乞活军留下来阻挡胡军，边带着雪蝉她们一路狂奔，仗着熟悉地形，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胡兵的追杀。由于雪蝉她们的莽撞出击，这一仗打下来乞活军死伤惨重，刚被吴义甘从邢台城里救出来的“两脚羊”们更是死伤大半，他们总共加到一起也不足百人了。
吴义甘他们躲进了一处芦苇荡里，看着身边浑身是血的兄弟们和远处树林上空的滚滚黑烟，吴义甘心如刀割。雪蝉也已经醒过来了，一个人坐在地上发呆。吴义甘对身边的兄弟们说：“去搞点吃的来。记住，不准生火。烟火会把胡军吸引过来的。”
吃了些东西后，大家围坐在地上或是清洗各自的伤口，或是倒在地上看着天空发呆，没有一个人说话。雪蝉走到吴义甘身旁说：“我们往西边走吧，那里是一片大山，我小的时候跟父亲去过。”吴义甘点了点头说：“反正这里是待不下去了，上山就上山去吧。”
夜幕降临后，吴义甘他们悄悄走出芦苇荡，跟随着雪蝉向着西边的方向无声地走去。
三
转眼间，吴义甘他们在西山里生活了已经快有一年。他们用石头、泥土和树枝垒起了房子，建起了自己的小村子；他们靠打猎和采摘树上的野果度日，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这天上午，一小队身穿胡兵服装的汉兵突然出现在吴义甘他们的小山村里。一个小头目宣布称，赵王要把这一带划为皇家狩猎圈，圈子内的所有百姓必须限期离开，否则格杀勿论。吴义甘这才明白，这是已经改朝换代了啊，这天下已经变成了羯族胡人的天下了。
就在这时，吴义甘突然发现，有个“胡兵”酷似乞活军将领刘田力。刘田力他们不是已经被去年树林里的那场大火给烧死了吗？这时，刘田力也发现了人群中的吴义甘。四目相望，两个当年的生死战友都愣住了。
“胡兵”们离开后，吴义甘变得心事重重，他想不明白去年在树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按照吴义甘以前的性格，他一定会冲上去抓住刘田力问个明白的，但是现在他不能，因为雪蝉的肚子里已经怀上了吴义甘的孩子，再有两个月孩子就要分娩了，他要保护雪蝉母子的平安。
吴义甘的心事还是引起了雪蝉的注意，在雪蝉的一再追问下，吴义甘终于把今天遇到刘田力的事情说了出来。吴义甘说：“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刘田力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胡人的兽兵？”雪蝉想了一会儿后，说：“按照羯族的作战习惯，他们是不会给对方留下活口的，除非是刘田力叛变了。”吴义甘长叹了口气，说：“我想也只能是这样了。你去通知大家抓紧时间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动身离开这里。”雪蝉问：“我们往什么地方去呢？”吴义甘说：“什么地方没有胡人，我们就去什么地方。”吴义甘还吩咐下去炖了一大锅的野猪肉，准备第二天带在路上吃。
因为第二天还要赶路，晚上大家很早就都上床休息了。睡到半夜，吴义甘被雪蝉推醒，雪蝉小声说：“你听，外面有动静。”吴义甘翻身起床，拎起床边的砍刀凑到窗子上往外看，只见村子外面已经遍布手持火把的胡兵。吴义甘扭头对雪蝉说：“刘田力把我们出卖了。”雪蝉听罢也忙拎起弯刀，说：“我去把大家喊起来，跟他们拼了！”吴义甘看了看雪蝉高高隆起的肚子说：“听我的，你必须活着离开这里。为了咱们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说完，吴义甘也不顾雪蝉的挣扎，将她塞进了储存食物的地窖里。吴义甘搬来一块大石头，挡住地窖的洞口，对里面的雪蝉说：“你要把咱们的孩子抚养成人，让他给我报仇！”说完，吴义甘纵身拉开房门，跳上屋顶大声喊道：“胡兵来啦！大家快与我痛杀胡兵！刘田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吴义甘边像个疯子一样地大喊大叫，边手持砍刀独身一人杀向胡兵们……
直到第二天的上午，躲在地窖里的雪蝉听外面没有了一点声音，她才用力地搬开头顶的大石头，从地窖里钻了出来。房子外、山坡上到处都是乞活军兄弟和姐妹们的尸体，只是一夜之间，鲜血便染红了这个小山村。吴义甘的人头被胡兵们残忍地割下来带走了，还把他的尸首吊在了一棵歪脖核桃树上。
雪蝉没有哭，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作眼泪。雪蝉咬着牙齿、紧闭着双唇，把大家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拖到一个山沟里。突然，雪蝉感到自己的肚子一阵阵地疼痛难忍，她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等到雪蝉醒来的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提前出生了。可是，孩子却并没有在她的身边。雪蝉顾不得下身的污血，慌忙站起身来，四处寻找自己的孩子。一个刚刚出世的婴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丢了呢！一阵狼群的吼叫声传来，雪蝉才发现，在山沟的周围已经聚集了几十只狼。一定是尸体散发出的血腥味，将狼群吸引来的。这时，雪蝉才发现，在她刚才晕倒的地方和血污里留有一排狼的梅花足迹。她刚刚出生的婴儿，就这样被狼给叼走了。
四
这天，阳光明媚。因为举报吴义甘有功，已经被提拔成小头目的刘田力正带着几个士兵在邢台城的大街上巡逻。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迎面走了过来。
刘田力见那女子模样俊俏，顿时起了歪心。他走上前，拦住那女子问：“干什么的？”女子很害怕的样子，低着头说：“走亲戚的。”刘田力坏笑了一下，说：“我怀疑你是个叛军，你得跟我走一趟。”
女子被刘田力带到附近的一处检查站里，刘田力让手下的几个士兵在门外站岗，他带着女子走进房间里面。刘田力故意阴着脸吓唬说：“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我如果把你送到国人的手里，你猜他们会把你怎么样呢？他们会把你洗干净后，吃了你的。”羯族胡人占领了邢台，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后。后赵王石勒不准汉人们直呼羯族人为胡人，要求汉人们尊称他们为国人，违者斩首。刘田力边说着，边走近女子，开始动手脱她身上的衣服。
女子嘴角冷笑一下，说：“我给你看件东西。”刘田力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把锋利的尖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刘田力脸色大变，他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女子说：“一年前我说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相信有鬼吗？”刘田力还是不明白，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女子说话的口气已经变成男人的声音，说：“刘田力，两年前我带着兄弟们攻打邢台城的时候，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刘田力顿时被吓得脸色苍白，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吴义甘？不可能，这不可能。”女子手里的尖刀已经刺进刘田力的脖子里，鲜血顺着刀尖流了出来。女子说：“快说了吧，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我给你留个全尸。”原来，两年前吴义甘带领乞活军兄弟们绕开羯族胡军去攻打邢台城后，休屠王罗阿斯的部队也同样绕开了树林里的火墙，堵住了刘田力他们的退路。刘田力身边都是些老幼妇残，根本就不是胡军的对手，眼看着身边的乞活军兄弟和父老乡亲们一个个倒地被杀死，刘田力只得带着几名身强力壮的兄弟逃回到树林里，并和在那里放火的张顺他们会合到一起。树林里面的胡军越集越多，刘田力和张顺他们被团团包围了起来。贪生怕死的刘田力为了活命，竟突然从张顺的背后下手，当着胡军的面杀死了张顺，并亲手割掉张顺的脑袋后，跪地投降。随后，羯族胡军又放火烧掉了那片树林。去年那天，刘田力在小山村里偶然遇到吴义甘后，他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他知道以吴义甘的脾气是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所以，那天从小山村回来后，刘田力马上向休屠王罗阿斯举报了吴义甘。
刘田力闭上眼睛说：“吴……吴将军，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张顺和死去的乞活军兄弟们。你动手吧。”女子刀进刀出，刘田力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女子在刘田力的身上擦干净刀子上的血，自言自语地说：“吴哥，雪蝉替你报仇了。”杀死了刘田力后，雪蝉撬开屋后的窗户，跳窗离去。
尾声
若干年后，武悼天王冉闵一连颁布了五道《杀胡令》，冉闵的部队以少胜多，六场恶战共计歼杀各路胡军六十余万。
在冉闵的部队里，有一位白马银盔的女先锋，她左手持弯刀，右手持连钩枪，每次打仗都冲锋在前，杀敌无数。汉军的将士们都称呼她为雪仇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