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梁冰倩的身体渐渐地臃肿起来。因为不能侍寝,赵顼已经不大常来毓秀宫,只隔些日子才来看望她一次。梁冰倩并不抱怨赵顼,毕竟他是天子,他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而且作为丈夫对怀孕妻子应该做的一切,宫女太监和太医们都已帮他做好了,他们小心备至地侍候着她,唯恐出现丝毫差错。所以梁冰倩现在只一心在宫中养胎,等待十月分娩。
但有时她仍不免感到寂寞与烦闷,慢慢地她发觉那是因为没有赵顼陪在身边。因为赵顼每来看望她一次,她都会心情愉快很长时间,然后默算着赵顼下次该来的时间。她终于明白理智代替不了感情,宫女太监们侍候的再好,也无法代替赵顼的陪伴和关爱。但她不敢向赵顼表示出来,她又一次体会到了作为皇妃的幽怨与无奈。
深秋时节,天气渐渐寒冷。梁冰倩遵从张明择嘱咐,每晚早早安歇。但秋夜漫长,梁冰倩有时很难入睡。
这天已近二更,梁冰倩仍没有睡去,正默想心事之时,忽然一阵玉笛声隐隐约约传来。梁冰倩听笛声熟悉,心中一惊,忙敛住心神,凝神谛听。笛声在清冷寂静的后宫中飘荡,时隐时现,显然吹笛之人距毓秀宫很远。谛听良久,两行清泪从梁冰倩腮边滑落,“云峰,是你吗?”梁冰倩在心中无声的自泣。
以后几天,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梁冰倩总能听到这笛声。她已经确定笛声是凌云峰所发,因为那支曲子是她最喜欢的琴曲《佩兰》,她曾把它改成笛曲教凌云峰吹奏,她不相信除了她以外还会有别人也改编了这支曲子,而且凌云峰的笛声她太熟悉了,别人吹的也许比他更好,但永远也不会有那种她曾经铭刻于心的韵味。
凌云峰怎么会在宫里?他如何进的宫?他来宫中到底要做什么?梁冰倩在痛彻心扉的思念之后,不得不思考这些问题。她想知道究竟,但没有人能够告诉她,她也不能去问别人。她只有把这些疑问暂时埋在心底,任担忧和思念在孤独无人时深深折磨着她。
这种担忧和思念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一天午后,梁冰倩午休起来,换了一件浅紫色宫中便服,坐在梳妆台前让可儿重新理妆。可儿仍像往常一样梳妆地十分小心细致,梁冰倩望着玉镜中自己姣好的面容和有些臃肿的身子,淡淡说:“皇上又不来这里,梳妆简单些也罢。”可儿笑着说:“娘娘天生丽质,梳妆若是疏忽了些,岂不有愧上天造物之功。再说娘娘是怀了身孕后皇上才暂时不来这里的。奴婢敢保证,娘娘分娩以后,皇上来咱们毓秀宫的次数一定还是最多。”梁冰倩轻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梳妆以后,梁冰倩正和可儿说着闲话,只见玉儿掀开珠帘,轻步走了进来。
玉儿脸上神色悲喜不定,向梁冰倩请安以后说:“奴婢有一事禀告娘娘……”说着以目示意可儿。可儿心思聪慧,又和玉儿平日一起侍候梁冰倩,早已心意相通,见玉儿目光有异,便向梁冰倩告退出去。
玉儿午膳以后因买些日常用品出宫去了,此时方才回来。她见可儿出了寝宫,才近前轻声说:“奴婢刚才出宫遇见表公子了。”
梁冰倩神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默坐静听。玉儿接着说:“表公子现在在皇城司任一名禁军统领,就负责看守东华门,奴婢出宫时被他看到,便随奴婢到了宫外。奴婢问他何时到的京城,怎么会在皇城司任职。他说他来京城很长时间了,最近才靠王韶将军之力在皇城司谋了个差使。”说到这里,玉儿停了一停,见梁冰倩仍没有说话,又说:“表公子说他来皇城司当差就是为了娘娘。他从熙河回家后,得知娘娘入宫之事,悲伤已极,他知道今生与娘娘已经无缘,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对娘娘仍是日夜思念。他说今生别无他求,只想能够再见娘娘一面。”说着从衣内掏出一只玉笛,道:“表公子要我把这个交给娘娘。”
梁冰倩伸手接过,细看之下,脸色又是一变。那笛子莹白圆润,本来没有什么特别奇异之处,但现在有几处被血迹染过,红痕斑斑。玉儿的声音也戚然起来:“表公子把笛子交与奴婢之时,用娘娘赠给他的那把青霜剑割破了手掌,让鲜血滴在了上面。他说血迹能表示他的心迹,希望娘娘念他一片苦心,赐予一见。”
“云峰,你何必如此?”梁冰倩语声哽咽,两行珠泪从腮边滑落,滴在了玉笛之上。
玉儿见梁冰倩一时悲情难以自已,不好劝解,只侍立一旁。良久,梁冰倩心情平静了些,玉儿又询问:“不知娘娘如何回复表公子?”
梁冰倩依然双目凝视玉笛,没有回答。
“宫禁所限,外男不得入宫拜见,娘娘更不能出宫去见表公子,娘娘纵然有心相见,怎奈皇家制度如此,娘娘又能怎么样。娘娘现在如此悲戚,明日我去向他回复娘娘的心意罢了。”玉儿接着说。
梁冰倩目光从玉笛上移开,看着玉镜中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说:“不,我要见他。”
又是几天过去,梁冰倩自从那天答应过见凌云峰以后,再也没提此事。玉儿每天都借故出宫一次,向凌云峰传递消息。这一天,玉儿终于忍耐不住,乘寝殿没有其他人时向梁冰倩说:“表公子得知娘娘愿意相见,十分迫切,每天催促奴婢。他说他知道此事实在太过冒险,娘娘十分为难,实在没有办法他就夜闯皇宫,来见娘娘,以他的武功,不会被宫中侍卫发现的。”
梁冰倩一阵沉默,说:“你去把我和云峰的事都告诉可儿,然后你们一起来见我。”
玉儿有些疑惑,但不敢多问,答应了一声,出寝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