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助理,你看看,这个报销的钱不对!”杜丽尖着嗓子把一叠票据扔在宁欣的桌子上,气势汹汹地说。
宁欣拿起来看了一下,又仔细地核算一遍:“是对的,你的这三张单子报销不了,公司有规定,接待费用超过限额,需要廖总的签字,部门经理签字是无效的。”
“当时廖总并不在公司,而这个客户也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程总都签字了凭什么不给我报?”杜丽厉声地说,“赶紧给我报了!”
“不行。”宁欣冷冷地说,“没有廖总的签字我不能给你报!”
“姓宁的,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杜丽气急败坏地嚷起来,“这又不是你的钱你唧唧歪歪地做什么?再说了不就是补个签名吗?等廖总回来我让他签一个不就成了?”
“那就等签字了再来报销!”宁欣公事公办地说。
“你有什么了不起?”杜丽涨红了脸,跺跺脚,“就一破财务!不知好歹!”
见她们吵了起来,旁边的工作人员赶紧过来劝,又把杜丽拉出了办公室,她还在那里嚷嚷:“她以为她是谁呀?就她正经,就她清高,就她守规矩,我看不知道私下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臭不要脸!”
宁欣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笔,气得手心发凉。
“宁姐,别理她!”同事苏苏宽慰地说,“她就仗着跟程总的那种关系平时在公司里可飞扬跋扈了,这种人就该治治她。”
“就是!”彭帅凑过来,“她那些报销款一看就有猫腻,要是真给她报了查下来我们还不是有责任。”
宁欣默默地站起来,朝楼梯间走去。她的心里觉得累极了,就好像一个人在深海里游泳,但现在她几乎没有力气,索性地想停下来把自己淹死。父亲去世后她一直在想跟杨东泽的婚姻,她知道如果她这个时候离婚那对母亲来说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她不提并不代表她就能继续接受这段婚姻。她从来就是一个眼里容不下一粒沙的女人,她对感情的要求也很高,对方必须要绝对的忠贞,如果做不到她就会放弃。
可现在不是时机。从前那个泼辣的厉害的母亲现在已经变得很虚弱了,她真的变成了个老太太,脆弱而无助,她动不动就哭,一边哭一边絮叨着自己的命有多苦。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眼睛浮肿得厉害,有时候还看不清楚东西,宁欣带她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是白内障要动手术,但她就像自暴自弃一样坚持不动手术。
每天宁欣回去的时候都看见母亲睡在床上,她什么都不愿意做,不洗头不洗澡不起床吃很少的东西,宁欣知道母亲心里太苦了。父亲的突然离世让她没有办法去面对,她的脾气不好,父亲总是让着她,在宁欣的印象里父母很少吵架,都是母亲一个人在那里发脾气,而父亲就是忍让着,有时候宁欣都看不下去了,问父亲怎么不跟母亲争辩一下。父亲就说,你妈这一辈子多不容易呀,我没本事让她过上好的生活,就只有多让着她一些了。
现在有了自己的婚姻后,宁欣才知道父母的感情有多深,他们这一辈子也许从来没有对对方说过爱,但他们彼此依赖,共同扶持,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她跟杨东泽呢?他们的婚姻才三年多,就已经千疮百孔了,到底是这个社会诱惑很多还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太薄弱呢?
“你还好吧?”听到声音的时候,宁欣一抬头,看到的是沈朗。他浅笑着坐到她旁边的台阶上,递了张纸巾给她,“其实女人不必这样逞强,哭出来会好些。”
宁欣垂了垂眼:“可是哭了,第二天醒来所有的问题还是在。”
“总是把事情压在心里会更难过!”他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需要吗?我借给你。”
宁欣的心里酸楚一下,她需要肩膀的时候杨东泽在哪里?她需要依靠的时候杨东泽在哪里?他已经对她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也许他只是等着由她来提离婚。
“谢谢你。”宁欣由衷地说。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沈朗停顿一下说,“你最近瘦了很多,保重身体,伯母很需要你。”
这一句话逼出了宁欣更多的眼泪,所有故作的坚强和伪装突然间就崩塌了,她隐忍着不断地啜泣,而沈朗轻轻地扳过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让她依靠着,感觉到她压抑的痛苦和悲伤。他那么怜惜她,有着一股子冲动要抱住这个哭泣的女人,但只是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有非分的念头。
哭过一场后,宁欣的情绪稍稍好了一些。在母亲的面前她不敢这样的哭,她怕会勾起母亲更多的伤心。
“你的衣服……”宁欣不好意思地说。
“如果觉得内疚,以后有不开心的事就告诉我。”沈朗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你可是我最得力的下属,我不能让你对工作有所倦怠。”
宁欣默默地点点头。她知道沈朗对她并不是单纯的上级对下级的感情,她是女人,她能感觉到他有些过度的关心,有时候回家她一个人无聊的玩电脑时,沈朗就会跳出来在MSN上跟她讲话。以前杨东泽在家的时候,她几乎都不用电脑,所有的时间都被杨东泽占得满满的,可自从公婆来了,杨东泽下班后的时间都属于了他们,她只能自己打发时间了。
那天宁欣回家的时候,竟然发现母亲起床做好了晚饭,还把她随身的一些东西都给收拾好了,“今天就回去吧!妈知道你孝顺,但那边才是你的家,住久了你婆婆又得说了。”
“妈,”宁欣故作轻松地说,“您就让我再住一阵子,等过段时间……”
“不行!”母亲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妈只有你了,你跟杨东泽好好地过日子,妈才能安心!妈知道你日子过得不顺心,但谁这一辈子不是磕磕碰碰就过来了,我以前也嫌你爸没本事,但他这一走,我心里真是落了空。女人呀,有个嘘寒问暖的人才是自己的幸福。”
“妈,再让我住几天,几天就好了!”这个时候的宁欣一来不放心母亲,二来也不想面对杨东泽。
“我已经跟杨东泽说了,一会儿他就来接你!”
宁欣知道母亲心意已决,也不想忤逆她的意思惹她生气,沉默了下来。两个人简单地吃了饭菜,宁欣把碗筷收了,又把房间收拾整理一遍,不断地叮嘱母亲要记得吃饭吃药,说着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父亲一走,这个家就空荡荡的了。
杨东泽来接她的时候,当着母亲的面她什么也没有说。宁欣还专门去邻居家一趟,跟他们说让多帮忙照顾母亲,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平日里都很熟。宁欣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杨东泽离开,一出了胡同宁欣就冷冷地对杨东泽说:“你走吧。”
“什么意思?”杨东泽盯着她问。
“不明白吗?”宁欣漠然地说,“杨东泽,你还要装多久?”
杨东泽一怔,知道宁欣终于要追究那晚的事了,“其实那天……”
“杨东泽,我不想再听那晚的事,我现在只是告诉你,我们离婚!”
“宁欣,你听我说!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离婚吧!杨东泽,让我们都留点脸面,好聚好散!”
“我不同意!”
宁欣讥诮地笑:“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就这样愚弄我!”
“媳妇!”
“不要这样喊我!”
“我错了!”杨东泽急切地说,“媳妇,我知道是我不对,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是我们之间不能够就这样轻易地算了,我也不能没有你!”
“杨东泽,你不要搞笑了!”宁欣凛冽地说,“我们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回到以前吗?我做不到,我恨你!”
“给我一次机会!”杨东泽抓住宁欣的肩膀,急急地说,“我承认那天晚上我跟方心妍在一起,但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家而已!她跟我说她以前暗恋过我,她说了很多她为我做的事,我承认我一时鬼迷心窍,意乱情迷,我也承认我对她有好感,但仅仅就是这样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杨东泽!”宁欣悲恸地望着他,“你以为上床才叫出轨吗?你以为身体背叛才叫背叛吗?!你敢说你的思想里没有上过她!?”
杨东泽一时语塞,语无伦次地说:“我只是,只是一时昏头而已!真的,宁欣,我爱你!我爱的人始终是你!”
宁欣仰起头来,冷冷清清的巷口她仿佛还能看到以前杨东泽送她回来时的情景,他们牵着手腻腻歪歪地磨蹭着时间,眼看着快要到的时候他非要抱住她亲一亲,吻一吻。他就像个贪婪的小孩抱着她不肯撒手,总是让她哄了又哄才肯离开。每次他都是看着她走进家门口才会离开,而他们即使隔着月色也能感觉到彼此灼热的目光。也许正是因为他们曾经有那么美好的感情,她才不能忍受这份感情变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你知道我爸出车祸的那个晚上我在哪里吗?”宁欣流着泪说,“从你的公司出来后我回了学校,我觉得我们的感情最纯美的一段已经结束了,现在给我们彼此的是谎言,是虚伪,是伤害,又何必要紧抓着过去的那些不放呢?你喜欢方心妍,你大可以去追求她,不管你跟她是精神出轨还是身体出轨,我都不想再追究了!”
“原谅我!”杨东泽想要抱住她,可是宁欣挣扎着不让他靠近。
“你放开我,我要走了!”宁欣深吸一口气,“看你哪天有空我们去办手续吧,离婚的事先不要告诉我妈,这也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了。”
“我不离!”杨东泽执拗地说,一时手足无措,他心里一急,竟然当街跪了下去,“媳妇,我错了,原谅我!我保证再也不会跟方心妍见面了!”
宁欣回了家。虽然她心里还是对杨东泽的精神出轨耿耿于怀,但她却还是选择继续这段婚姻,毕竟他们之间还有着感情。那段时间,杨东泽对她特别地温存,常常会去接她下班,两个人在外面吃饭,然后去看电影或者逛街。他们恋爱周年庆的时候他还带她去怀柔玩了两天,两个人住在山上的度假村,那一晚杨东泽非常地卖力,他们同时达到了高潮,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杨东泽又缠着她要了一次。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融洽的夫妻生活了,前段时间宁欣对他很排斥,连带着在性爱上也不配合,每次好像都是他一个人起劲。这两天的相处让他们好像又回到了热恋时的感觉。
虽然他们在努力地修补着他们的感情,但在与婆婆的关系上,却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善。
宁欣回家没多久,婆婆就问她要存折看。宁欣知道她什么意思,就怕她把钱拿回娘家了,宁欣把存折丢在她的面前,冷冷地告诉她,这一次她父亲的事没有用她的钱,她母亲不要!
杜孝珍有些讪讪地,看到宁欣理直气壮的样子又觉得不平,“你爸的事也不是我们造成的,用得着这样跟我们讲话吗?”
宁欣听了心里直哆嗦,对婆婆是彻底地寒心了。她们的关系降到了冰点,除了必要的话外,宁欣再也没有主动跟婆婆说一句话,她们都用这种冷淡的态度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只是,在平静的下面,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