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居家廉俭,奉行淡泊,一生不曾改变过,从他文集的诗文中,可以清晰分明地看到。《续建康志》中说:王安石第二次罢相,以使相判金陵,在白下门外建宅第,离城七里,离蒋山也七里。平日乘一驴跟着几个童子到寺院去游玩,要入城就乘一小船从湖沟过去,大概没有乘过马和坐过轿。所住的地方,四外没有人家。他的宅子仅能遮蔽风雨。又没有院墙,看起来像旅店。
在王安石任舒州通判时,有一天,他正在书房里看书,门人来报说丰南县知县陈圣求见。王安石听了,略有些疑惑,这个人他多少有些了解,并没有什么好感。不知他来有什么事,还是见见再说吧。于是吩咐下人让他进来……
陈圣已经干了十几年的知县,但是人品不好,曾经因为夸大水灾冒领救灾款被上司发现,受到处分,一直没能升迁。这一年又到了考核的时候了,陈圣花了很多钱上下打点,希望各位考核的官员能够给予他一个好评,顺利升职。王安石作为他的顶头上司,评语对他至关重要,所以陈圣就带着银两来了。
陈圣一进门,看到王安石,立马脸上堆出笑来,施礼道:“王大人,您好!下官陈圣给您行礼了!”
王安石看他一脸奴才相,心中不喜,勉强道:“免礼。不知陈大人找本官何事啊?”
陈圣嘿嘿笑道,不接话,却是四处打量王安石的住处,啧啧叹道:“大人,您看您一个州官,官寓却这么寒酸,真是清廉如水啊!下官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王安石心中反感,这种人懂什么是“清廉”二字吗?耐着性子说道:“陈大人,本官这里确实没什么值得看的,陈大人若想找点稀罕之物,只怕是找错地方了。”
陈圣赔着笑道:“大人误会了,下官不是来找东西的,是来送东西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放在桌上:“大人,下官见您初来乍到,用钱的地方很多。有心帮大人一把,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您笑纳。”
王安石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冷下脸来,问道:“不知陈大人这钱从何而来?”
陈圣道:“大人请放心,这乃是下官的俸禄,不会害了大人的。”
王安石冷哼一声,道:“我一个通判,难道还不如你知县的官俸多少吗?我尚且没有余钱,你又哪来的余钱贴补我?只怕是民脂民膏吧?本官却不敢收。来人哪!送客!”
陈圣一听,急了:“这,大人,您听我说啊!……”
不等陈圣说完,下人已经进来了,见王安石脸色不好,便拦在陈圣面前,道:“陈大人,您还是请回吧。”
王安石在里面接道:“把东西拿走。恕不远送!”
陈圣见没有了指望,不由得恨得一跺脚,只好拿起银两灰溜溜地走了。出了州府府衙,还不忘回头骂一句:“不识好歹!这天底下哪有几个官儿不收贿赂的,那还不得饿死?哼!”
他虽然骂,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只怕自己这一次升职又要落空了。
果然,王安石在给他的评语中据实写道:“行为有缺。”
陈圣的升官梦再一次破灭了。
消息传出去以后,很多人都觉得王安石不近人情,但是也不得不敬佩他的清正廉洁,再没人敢来送礼了。
但是后来,时间过去得久了,王安石的官做得也大了,有些人就忘了这件事,还想去讨好王安石。有一个人听说王安石连一方像样的砚都没有,于是,就挖空心思弄到了一方宝砚,去见王安石。对他说:“这可是方宝砚,一呵气便能出水,给您这样的人用才不埋没了它啊!”
王安石却笑道:“纵得一提水,又能值几何牵?”
王安石的话意思是说,就算是一肚子水,没有墨也写不出好文章来,要那水有何用?其实暗讽那人“胸无点墨,一肚子坏水”。
送砚的人听了,惭愧而去。
再宝贵的东西,王安石也不放在眼里。莫说是别人刻意讨好的东西他不会接受,就是他自己的钱,他认为来得“不太正”的也不会用。
王安石虽然不被后人认为是一个书法家,但他的字也写得很不错,“清劲峭拔,飘飘不凡,世谓之横风疾雨”。所以,也常常有朋友到他办公的地方求他题字,过后送一些“润笔费”。这乃是当时的惯例。但王安石却认为这钱花着心里别扭,于是就把钱全部封在一个袋子里,挂在房梁上,因为本不是公家的,所以不算公费,他自己也不用。有一年,王安石因事回乡,同事便把这些钱取下来花掉了,王安石知道后很生气。
王安石的清廉乃是出自他的本心,对于吃穿用度等身外之物,他从来都不在意。就算已经身处宰相之位,也从未变过。
在王安石当上宰相后,他儿媳妇一位姓萧的亲戚之子因事到京城,来拜访王安石。王安石见是家乡之人,又与儿媳有亲戚,就约他第二天来吃饭。这位萧公子一听丞相大人请吃饭,高兴得不得了,以为丞相家的饭菜必定是美味佳肴、珍馐玉馔。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没有吃饭,就穿着最好的衣服前来赴宴。
等到已经过了正午了,王安石还没有忙完公事,萧公子早饿得肚子咕咕叫,可又不敢离去。又过了很长时间,王安石终于忙完了,才唤萧公子出来坐下吃饭。萧公子一看,桌上没有水果也没有瓜子等零食,心中觉得奇怪。酒过三巡,下人先端上桌两个胡饼,又端来四个小菜,不久便上饭,旁边只有菜羹。这位萧公子平日里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吃过这样差的饭菜,于是就不再下筷子。但是又实在饿得受不了,就拿起饼把饼中间软和的部分吃了点,剩下四边的就又丢到桌上了。王安石见他不吃,太浪费了,就自己拿过来,把萧公子吃剩的饼吃完了。萧公子一见,深感惭愧,出了相府以后,对人说,王安石虽然位居丞相,自己吃的也不过如此。
王安石也像他的父亲王益一样,不管家中财务,官俸发下来就交给家人,任由他们去花,从不过问,所以,一生也没什么积蓄。第一次罢相时,神宗赐他银两,第二次还赐给他一匹马让他代步,但直到这匹马死去,也没见王安石骑过,他也从来不坐轿子,平日出行只骑一头小毛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