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奥斯第一次喝醉,即使以他那强大的精神力,也喝得酩酊大醉。在地球时,他从不曾像今天这样喝酒。与兄弟们不停地碰杯,灌兄弟们酒,也是在灌自己酒。
当时间到了后半夜,整个涌冰湖渐渐沉寂下来,灯光也调低了亮度,变得柔和起来。矮人们,除了必要的卫兵,无论是国王和头领们,还是平民们,个个都醉得不轻。奥斯和他的兄弟们,则无一例外地晕睡过去。
但高山之王没有醉,反而非常地清醒。他带着克罗米找到奥斯,让克罗米用魔法唤醒了他。等奥斯醒来,他先看到了克罗米,又看到他的老师,随即便彻底地清醒。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高山之王没有让卫兵们跟随,他亲自送奥斯和克罗米,离开庆典活动的范围。三个人一路同行,却都没有说话。他们一直走到,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矮人为止,才齐齐停了下来。
“老师……我就要走了……您,您要保重身体,不要再动用力量。”奥斯握着高山之王的双手,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眼角溢满了泪。
“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抗。王国的大事小事,我也不再过问,以后就安安心心地待在丹莫罗。”高山之王笑着说道,又轻拥了一下奥斯。
松开了奥斯后,高山之王的右手中,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这个木箱的长宽大约三十五厘米,在一侧装有双肩背带。同时,高山之王的左手中,拿出了一枚戒指。
“临别的礼物,奥斯,这是我特别为你打造的。”高山之王先将他左手的戒指,递给了奥斯。
奥斯接过戒指后只一打量,就惊讶地说道:“老师,这不是您的眼泪吗?您……”
“最后的纪念,戴上吧。”
奥斯低下头,凝望起这枚由高山之王的眼泪结晶为材料,制作而成的戒指。结晶中,那道青色的细小闪电,要比初次见到时粗上分毫。在月光地照射下,蕴含着力量的青芒指环,散发着强烈的魔法波动。
看到奥斯将戒指,戴在了左手的食指上,高山之王将右手的木箱,再一次递给奥斯:“这里面有一套铠甲,正适合你现在的体型,不过承受不了你用天神下凡。未来很危险,光有武器可不行,拿上吧。”
奥斯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表,默默地接过木箱。
“里面还有一些小东西,是金币和宝石之类的。这种东西你会用得上,咱们的宝库里太多了,我就随便给你装了些。”
奥斯将木箱背好后,再一次沉默了下来。他心中有千万不舍,有千言万语,更是无法迈动离开的脚步。
直到,高山之王笑呵呵地拍了拍奥斯,先行转身离开:“快回吧,好孩子,你的父母和亲人已经等了你三年,我也该回了。”
奥斯看着老师的背影,张张嘴,又闭上,再张张嘴,却又闭上。最后,只化为了一声高喊:“老师!保重!”
积雪被踩地吱呀作响,一个人类和一个侏儒,并肩走在丹莫罗的雪原上。只是无论怎么看,这个人类的情绪似乎都处于悲伤之中,脸上写满了哀思。而侏儒就一直看着人类,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发过誓哦,说过不再哭的。”克罗米想了半天,出言小声劝道,“马上就要回家了,开心点嘛。”
奥斯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我的老师,他……”
克罗米果断打断奥斯:“你见到的高山之王,是历史中的高山之王。而且,你的老师已经没有遗憾,不是吗?我虽然不能体会你此刻的心情,但我知道你要做的不是悲伤,而是为你的老师高兴。”
“克罗米,你说,如果我找到办法,可以延长……”
克罗米闻音知意,再一次打断奥斯的话:“父王已经料到你想这样做了,他不允许。”
“为什么?克罗米!为什么?”
“因为高山之王在土灵中的身份地位,还有他的力量。”克罗米说起这些话,小脸上写满了纠结,“父王让我告诉你,其实你做了这么多,什么都没有改变。土灵的王国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只是相比原本的时间线,躲过了一些磨难,变得强大了不少。但是对于整个艾泽拉斯来说,普通凡人的生死,影响极其微弱。而像你老师这样的存在,就完全不同了。这句话很残酷,我也很不喜欢,可这是事实。”
奥斯咀嚼着这句话,十数秒后,他仰起头望向皎月,喟然长叹道:“大势不可改!”
“又是这种古怪的语言,你说的是什么?”克罗米一头雾水,因为奥斯说的是汉语。
“有些事情,也许在一开始就注定,是不能改变的。即使我来了,即使我努力地去做了,可有些事情仍旧无法改变。也许,也包括我自己的命运。”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的命运怎么了?”
奥斯指了指自己,缓缓地说出一个恐怖计划:“如果让我留在这里,如果所有的事情可以任我去做,也许我的老师可以续命!我还可以用三百年的时间,利用我的先知去做防备!我可以现在想办法,等麦迪文出生时立刻杀了他,黑暗之门就不会被打开!我还可以现在去杀了米奈希尔的先祖,那样就不会有亡灵天灾!我可以将所有我知道的灾难,全部扼杀于萌芽之中!”
克罗米停下脚步,她瞪大了眼睛看向身畔的奥斯,心里陡然一颤!简直是要疯!
不过,克罗米只是虚惊一场。奥斯深吸一口气,又一次喟然长叹道:“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没有麦迪文,燃烧军团会想其他办法。我杀了米奈希尔家族,耐奥祖可以找其他目标。我都知道,我也都明白,三百年前的今天,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我不能因为它将要发生,就提前去杀人。”
“呼……你真讨厌,吓死我了!”克罗米忍不住抱怨道,用法杖敲了敲奥斯的脑袋。
“麦迪文是守护者,他已经尽力了,未来还需要他。米奈希尔家族也是同样,他们家族一直都是优秀的国王和领袖,我怎么可能去杀他们。如果我真的这样做,我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老师啊……”奥斯紧紧地握着拳头,他迈动脚步,往前方走去。
克罗米快跑两步,跟上奥斯,说道:“你能这样想,那最好不过。父王还夸赞你很重情,识大局呢!”
“是吗……”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往闪光岭北山的山脚走去。克罗米心里有几个问题,非常想要知道答案。但她看着奥斯那张脸,终究是忍住了。
“对不起,克罗米,我的心情影响到你了。”
“没什么,你能看开就好了。”
“……”奥斯看着克罗米心不在焉,疑惑重重的样子,说道,“想问就问吧,看你憋着,我也挺难受。”
“亡灵天灾是什么?”克罗米立即换了一副表情,生怕奥斯反悔,赶忙问道。
“燃烧军团的一个计划,兽人失败后的第二波攻势。同样是为了达拉然的神器,以图打开来到咱们这里的大门。”
“你的命运怎么了?你既然知道很多未来的未来,是不是知道自己的事?”
“……”
克罗米更加好奇了,再一次问道:“看来你真的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奥斯没有回答,他先问了克罗米一个问题:“你说,我回到家后,是叫奥斯·加里瑟斯?还是叫奥斯玛尔·加里瑟斯?亦或者叫奥斯玛尔·群山之子。”
“咦?这很重要吗?”
“冕下有句话,说得极为正确,我什么都没有改变。”奥斯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左手覆盖着土黄色的大地之力,右手升腾起金黄色的圣光。
“到底怎么了!你可从来不像今天这样,怎么婆婆妈妈的!”
“我有四个技能,神圣之光,圣光之力;震荡波,大地之力;专注光环,圣光之力;天神下凡,群山之力。如果我叫奥斯玛尔·加里瑟斯,那我现在掌握的能力,也不过是我原本就应该学会的。”
“……”克罗米沉默片刻,“没听懂。”
“简而言之,意思就是以我的身份和地位,以及我拥有的力量。大约在十六、七年后,我必须要死……”奥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有一种由衷地轻松感。
因为,从某个方面来说,奥斯现在不能去为他的老师续命。那么未来,他就必须以同样的理由,结束自己的生命。否则,一个可以统一北方人族,拥有更加强大力量的奥斯玛尔·加里瑟斯,必然会影响深远,使未来滑向不可控的方向!
此刻,克罗米手中的法杖倏然掉落,她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奥斯!
奥斯唯有苦笑着对克罗米摇摇头,轻轻地背起她,继续往前走着。不大一会儿,两人终于达到了目的地——这片雪原,奥斯三年前掉落的地方。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奥斯回望着涌冰湖的方向,呢喃而语,“我将一个永恒的遗憾,留在了这里。但我终究要走下去,我还要完成老师的请求,在未来守护矮人王国。开门吧,克罗米,咱们回家了……”
克罗米仍然有些呆滞,她的脑袋已经转不过弯儿来。机械地念出龙语魔法,机械地打开时光漩涡。青铜色的漩涡渐渐扩大,将两人包围。十秒左右,奥斯和克罗米的身体,逐渐变得模糊扭曲。
“奥斯!”“四弟!”“小弟!”“奥斯!”一连串地呼喊声,从奥斯来时的方向响起!
奥斯循声望去,眼眶骤然一涩,高声喊道:“你们都来了!我……我真的舍不得离开这里,更舍不得你们!我不忍心告别,只好偷偷离开!”
“王叫醒了我们!”
“我们必须要来送你!”
“我们必须要亲口和你说一声再见!”
“一路顺风啊!”
“回到家后,记得赶紧找我们啊!”
“只有和你说完了再见!”
“我们才能一起告诉你!”
“我们会在这里等着你!”
“咱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奥斯用力地挥着手,用力地点着头,又用他最大的力气,留下他在三百年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的!是的!我错了!我的兄弟!等着我!咱们一定会再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