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过饭之后,两个人抵足而卧。经过昨晚一夜的长途跋涉再加上潘媛媛身上的毒,此刻她早已经疲惫不堪了,头一沾到枕头便酣然入梦,而躺在她对面的时淼淼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安眠。她靠在枕头上,这客栈后面有一片荒草地,地上生满了蒲公英,此刻微风一吹几颗伞状的蒲公英子从窗口飞进来,时淼淼双眼盯着那几颗蒲公英的种子记忆一点点地扩散开去。
大约在一年之前,随着袅袅的白烟,一艘巨大的客轮正缓缓驶向中国福建。一个一袭黑装、相貌英俊、目光冰冷的男子站在船尾,抬起头望着天地相接的地方出神。不一会儿另外一个年轻人带着两个随从也走上甲板,男子向左右招了招手,两个随从警惕地守在门口,这时男子才整理了一下衣服缓缓地走出甲板,径直向先前那个男子走去。
来到那个男子身旁,他背靠着护栏,点上一根雪茄吸了一口,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个一直对自己无动于衷的男子,说道:“去中国?”
“嗯!”先前那个男子从喉咙中哼出一声,并未睁眼看眼前的人。
吸着烟的男子微微笑了笑说道:“故乡是哪里的?”
“湘西!”先前那男子干净利落地回答道。
“不知道你可知道湘西有个姓时的大户?”吸烟男子慵懒地双手靠在护栏上说道。
“呵呵,时淼淼!”之前那男子扭过头望着身边这吸烟的男子说道,那男子嘴角微微一敛露出一丝微笑说道:“爱新觉罗·庚年!”说完两个人握了握手,庚年不禁皱起眉头说道:“我听说湘西水系驱虫师的时家传人应该都是女子才对,怎么你……”
时淼淼微微笑了笑,庚年恍然大悟地说道:“哈哈,我明白了,很早便听闻水系驱虫师的独门绝技千容百貌是一门世所罕见的易容之术,却不曾想到竟然能厉害到如此地步,不但样貌与男子无异,即便是声音也完全和男子一般!”
“呵呵,庚年兄见笑了!”时淼淼依旧淡淡地说道,“不过我倒是很诧异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很少有人知道七十多年前那场大火之后时家人便移居海外了。”
“这个……”庚年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道,“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想找就一定能找到,日本人不也找到你了吗?”
“哦?”时淼淼颇为诧异地望着身边这个年轻人说道,“庚年兄怎么知道日本人也找过我?”
“哈哈,我不但知道日本人找过你,还知道日本人写给你的那封信中的内容!”爱新觉罗·庚年神神秘秘地说道,“那封信是一个自称松井尚元的火系驱虫师日本分支的君子写给你的吧,他在信中告诉你,你母亲遇害与北平的木系潘家有关,很可能是木系觊觎水系秘宝才下此毒手,所以邀你去北平与他共谋大计,对吗?”
时淼淼点了点头说道:“不差分毫!”
“你相信松井尚元信中所述吗?”爱新觉罗·庚年吸了一口雪茄说道。
时淼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拙劣的计谋,险恶的用心!”
“哦?”这番话从眼前这女子口中说出倒确实是大出爱新觉罗·庚年所料,“姑娘的意思是?”
“我想庚年兄应该心知肚明,日本人不过是想以此为借口将我骗到北平,应该是另有所图才是!”时淼淼直言不讳地说道。
“那……那姑娘你既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为什么还回到国内?”爱新觉罗·庚年疑惑地问道。
“两个原因,第一,我收到了你的来信,第二,其实对于时家来说,永远也忘不掉的便是多年前的那场离奇的火灾,那场火灾差点儿让时家灭门,我一直希望能调查清楚那七十二年前水系时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场离奇火灾的原因!”时淼淼说到这里,紧紧地握着拳头扭过头望着爱新觉罗·庚年说道,“你曾在信中提到过对那场火灾的猜测,不知是真的有证据或者只是自己的凭空猜测?”
庚年点了点头,然后在身上摸了摸,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布包说道:“很多年前我就注意到了水系时家七十多年前的那场火灾,说实话那场火灾来的太过离奇古怪,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仇家追杀最终灭口,另一种是全家商量好的自杀!可是渐渐地第二种可能被否定了,因为此前根本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征兆,那么便只能是被仇家追杀了,但是仇家为何杀了人之后还要毁尸灭迹呢?因为他们想要掩饰自己的杀人方法!”
时淼淼微微点了点头。
“后来我亲赴水系时家,终于在当年仵作家中花费重金拿到了这个,或许一般人看不懂这是一件什么物事,但是我相信这件物事对于所有驱虫师来说却并不陌生!”说着他将手中的红色布包递给了时淼淼。
时淼淼有些诧异地打开那红色布包,当那布包一层层打开的时候,时淼淼心中不禁一颤,她一把将那布包紧紧握在手中,咬着牙长出一口气说道:“家母在世之时也曾想到过,不过……”
“时姑娘,其实即便有了这个物事也只能是猜测,或许是别人嫁祸。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爱新觉罗·庚年目光凝重地望着时淼淼说道。
“帮你?”时淼淼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对,日本人早在几十年前便已经开始打起了驱虫师家族秘术的主意,他们一直想要将此据为己有。只是当时因为日本右翼甚是嚣张,将病弱的中国丝毫不放在眼里,所以寻找驱虫师秘宝之事也只是辅助而已。自从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日本人逐渐落于弱势,现在他们希望可以用那驱虫数中的不传之秘来改变战局。”爱新觉罗·庚年忧心忡忡地说道:“一旦他们真的得到了那个惊天的秘密,恐怕又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呵呵,这与我何干?”时淼淼冷淡地说道,“而且你应该是清朝的后裔吧,难道这国破家亡之责不应该由你们来承担吗?”
“时姑娘说得不错!”庚年是清朝后裔中少有的忧国忧民之士,此前他前往日本学习也是希望借此能够知己知彼回国效力希望改变战局,“就是因为这大好河山在我们手里失去过一次,所以不希望再被那些日本强盗洗劫一次了!”
“你说的这些我能相信吗?”时淼淼不屑一顾地说道。
“其实时姑娘如果不相信的话,我们也不会有今天在此处的这段对话了!”庚年显然早已经猜透了时淼淼心中所想。
“好吧,那你要我怎么帮你?”时淼淼凝视着庚年说道。
“我想日本人一定是计划将所有的驱虫师全部聚集到北平城中,然后再夺取秘宝!”庚年皱着眉头说道,“水系是他们最先下手的,我想接着其他几系的驱虫师也会被日本人诱来北平,然后让驱虫师家族自相残杀,自己渔翁得利。所以短时间内日本人应该不会对你下手,既然是松井尚元将你邀回来的,必定会是松井尚元的座上宾!而我就想借用时姑娘的这层身份帮我调查两件事!”
“哪两件事?”时淼淼皱着眉头说道。
“这两件事都与驱虫师家族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庚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第一件事是要时姑娘帮我暗中观察松井尚元,看看他都在和谁接触。我一直有种隐隐的感觉,只凭松井尚元一个人不可能对所有驱虫师家族如此熟悉,他背后应该还有一只黑手。可是松井尚元一直行踪诡秘,很难接近。另外一件事是日本人早已在十几年前在中国北方一些地方培养一种极其厉害的怪虫,那种虫名叫蒙古死亡之虫,据说这种虫十分厉害,如果投入到战争方面可能又是一场浩劫,只是至今不知那个研究这种虫的秘密基地的所在。一直在日本人内部的内线曾经说过那个地方隐没在深山之中。”
“真有这种事?”时淼淼闻言不禁一惊。
“嗯!”庚年点了点头,“这个秘密只有日本人内部的高层人士才知道,所以希望时姑娘能多留意一下,我相信你也不希望驱虫术被日本人用到这场战争上来!”
时淼淼想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我有什么发现的话,应该怎么和你联络?”
“这点你放心,管修在你之前便已经进入到他们内部了,他会和你联络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直接与他说!”管修顿了顿说道:“时姑娘,其实我还知道你的另外一重身份!这船上有日本人的奸细。”时淼淼扭过头见庚年双手扶着护栏,“不过这件事只有我知道而已!”说完管修迈开步子缓缓离开了甲板。
而时淼淼抬起头,双手靠在护栏上,轻轻展开手上的那个红色布包,一阵海风吹来,她微微闭上眼睛,将那个红布纸包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想到这里,时淼淼长叹了一口气,她回到中国的这半年时间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松井尚元。渐渐地她发现松井尚元确实行踪诡秘,不仅如此他还生性多疑,做事又极为谨慎。时淼淼稍有动作,松井尚元就会立刻改变计划。
因此经历了大半年时淼淼始终毫无收获,但今天听那店小二所说的一番话,她忽然与日本人那个神秘的基地联系在了一起。想到这里,时淼淼更加难以入眠了,她看着睡在自己对面的潘媛媛,此刻她正侧着脸酣睡着,那熟悉的侧脸让时淼淼觉得与潘俊是如此的相似,她有些担忧,不知潘俊此刻是否已经恢复了记忆?应该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她这样在心中默念着,渐渐地眼前潘媛媛的侧脸与潘俊的脸竟然重叠在了一起,似乎躺在自己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潘俊——那个永远让人猜不透的青年,睡熟的时候却像一个孩子,只是如果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恐怕就是自己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想到这里,时淼淼的眼角淌下一滴滚烫的东西。
是泪水吗?